15 鬼畜
寧宿洗完澡出來時,已經是淩晨五點了。
蘇往生困得不行,但是有小鬼在這裏,他完全不敢閉眼,直到寧宿出來。
寧宿的身影莫名很有安全感,看到他出現,蘇往生的眼皮立即合上了。
小孩已經艱難地走到寧宿這邊的床頭櫃前,安靜地擡頭看向他,對他伸出手。
小小的灰白手掌上,是一顆糖。
寧宿反應了一會兒,才想到這是哪顆糖。
在屠宰場的倉庫裏,寧宿為了看清躲在黑暗裏的小孩,用一顆糖果穿透了牆面,這顆糖果就飛向了不知道哪裏。
當時寧宿沒來得及去找,還挺心疼來着。
從早忙到第二天淩晨,蘇往生閉上眼就陷入沉睡,房間裏非常安靜。
寧宿拿起那顆糖,蹲下來看小孩時,微微僵的臉上有些溫和,“不錯呀,知道上門要帶禮物了。”
他從小孩稚嫩的手掌裏拿起那顆糖,剝開糖紙,将糖果塞進了小孩的嘴裏。
小孩帶呆愣愣地看着他。
寧宿拎着他上床,鑽進被子裏。
這個客卧只有一張大床,他和蘇往生各有一個被窩,中間隔着寬寬一條,完全能睡下兩個小孩。
小孩卻又爬到了他胸口。
寧宿沒管,趴在胸口也好,不然蘇往生早上醒來肯定得吓得掉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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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要睡過去時,寧宿模模糊糊地跟小孩說:“如果我變成豬,你一定給我找個好人家,夥食很好的那種。”
小孩摟住他的脖子,張嘴吶吶了什麽。
寧宿進入夢鄉的最後一句話,斷斷續續,“豬,挺好,每天就吃,變胖……”
這一夜每個玩家都睡不到三個小時。
在強烈的潛意識和求生欲下,蘇往生只睡了兩個小時就醒了。
他醒來時,和昨天早上一樣,寧宿已經醒了,并且已經把被子疊成了豆腐塊。
他此時正坐在床邊,手裏拿着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針線。
剛醒來大腦有點不太清醒,蘇往生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寧宿竟然在……做衣服?
蘇往生看得有點愣了。
春天的早上七點,天已經亮了。
寧宿面向窗外的光線,正拿着針線縫制一件小衣裳。
在他旁邊,緊緊挨着他坐着一個小小的孩子。
小孩頭發細軟,睡了一覺後,頭發有點卷翹,瘦瘦小小,從背影看就是個正常的小孩子。
他緊挨着寧宿,一直擡頭看着他。
寧宿偶爾推開一點他的腦袋,調侃一句。
看着看着,蘇往生心情有些微的複雜。
從靈車上到現在,寧宿雖然從一開始的話少,到主動願意跟人說話,但還是能感覺到,他和他們這些人之間,始終隔着一層層薄薄的隔膜。
他把自己和他們隔開,分成了兩部分。
就好像他不是人一樣,有時候他的思維也和正常人類不一樣。
但面對這個小鬼時,寧宿有點不一樣,說到小鬼時他話會變多,語氣也不一樣。
此時,還給他做衣服。
蘇往生從床上爬起來,走到寧宿前面,“你還會做衣服啊。”
寧宿嘆了口氣,“世道艱難,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蘇往生:“……”
世道艱什麽難。
寧宿昨晚也看出小孩穿這件白t就像穿表演禮服,今早醒來看蘇往生還在睡,就邊等他邊給小孩把這衣服改了。
一件大人穿的白t馬馬虎虎給他改成一件小白t,外加一條小馬褲。
寧宿囫囵給小孩套上,換掉之前那身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像是小乞丐服的衣服,小孩看起來就更像是人了。
給他套好後,寧宿擡頭問蘇往生:“你緩過來了嗎?”
蘇往生:“什麽?”
寧宿:“昨晚你洗澡的時候,我說我還有話跟你說,你說你要緩緩。”
蘇往生:“……”
“你說吧。”他按了按額角,總覺得寧宿又要說出什麽超出常人理解的話。
“哦。”寧宿坐直身體,竟然有點認真的樣子,“我覺得祝雙雙的推測是正确的,關于表世界和裏世界什麽的。”
蘇往生怎麽也沒想到,他竟開始認真地讨論副本了。
“怎麽說?”
“因為我好像差點進到裏世界了,我看到了,也知道怎麽去裏世界。”
“什麽!”蘇往生立即站直身體,“你怎麽不早說!”
寧宿擡起漂亮的桃花眼,無辜地看向他。
蘇往生:“……”
他咳了一聲,“我趕緊去告訴陳天他們。”
他走到門口,又疑惑轉頭,“你怎麽忽然認真起來了?昨天主動提出對生态的不同理解,今天又主動提出你知道裏世界。”
之前不是戳一下才吱一聲的嗎?
寧宿又嘆了口氣,“這個副本看起來是不能吃好肉了。”
其實他還有點糾結,他看向窗外,“不過,這個房子是真的漂亮。”
最後讓他在房子和肉間做出選擇,決定要認真早點通關換副本的原因是:“但是房子一天只能睡兩三個小時,肉是頓頓吃不到。”
蘇往生:“……”
再一次喪失聊天欲望。
蘇往生把這件事跟陳天說了後,陳天立即叫他們一起開了個緊急小會。
裏世界非同小可,他們都知道,要真正解密可能就差裏世界了。
寧宿:“我昨天被屠夫塞進焚化爐,發現裏面是一條通道,爬到另一邊的爐門,推開之後是一樣的屠宰場,但月亮是血紅的很詭異,我感覺那是另一面的槐楊村。”
陳晴嘶了一聲:“要是真的的話,這個副本也太變态了吧,一般人誰會主動進焚化爐,誰能發現裏世界?”
發現不了,可能就無法解密,就得死在這裏了。
祝雙雙說:“在一般人眼裏,焚化爐是通往死亡的地方,而在這裏它通往另一個生機,有點意思。”
陳天立即說:“目前看來,裏世界是我們解密的關鍵,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我們得立即做準備去那裏。”
“同時,新娘這邊也很重要,她的葬禮要跟緊。”陳天說:“裏世界可能十分兇險,我們多些人去探一探,新娘這邊還是祝雙雙和蘇往生跟吧。”
祝雙雙沒問題。
那個焚化爐她一聽就豎汗毛,她敏感度太高,進了屠宰場都難受,陳天這樣安排對她來說很合适。
蘇往生自然也沒問題,他說:“你們小心點。”
陳天點頭,“如果能回來,我們晚上一定回來,互相交流線索。”
“要是我們沒回來。”陳天沉默了下,說:“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游戲的壓抑和沉重頓時壓在了兩人身上。
現在,他們才真正感受到,在游戲裏随時都可能是生離死別。
祝雙雙解下自己的發帶,系在寧宿的手腕上,他對陳天陳晴說:“如果寧宿變成豬,請你們一定要找到他。”
寧宿:“……”
她近乎祈求地對陳天陳晴再其次說:“請一定。”
寧宿低頭看向手腕上的綢緞發帶,黑底白邊,最底端是簡約的品牌logo刺繡。
寧宿在靈車上睜開眼,最先看到就是這條發帶,後來這條發帶差點被肌肉男抓裂。
祝雙雙在肌肉男手下哭喊、掙紮,拼命捶打,卻從未對他說一句祈求的話。
寧宿抿了抿唇,“你倆快走吧。”
陳天對祝雙雙點頭,“你們快去吧,我們也得趕緊準備了。”
兩人走後,陳天說:“要爬焚化爐,大家都去準備長袖長褲的衣服。”
他轉頭又問寧宿:“焚化爐裏什麽樣?”
“有點冷,很黑,人類視力穿不透的黑。”寧宿想了想,補充:“有點粘膩,能吸附人手指的那種粘。”
幾人聽了渾身發毛。
冷和粘很不符合焚化爐設定,焚化爐是超高溫燃燒焚化人和其他動物的地方,能把人燒成幹灰,怎麽會冷和粘?
這種詭異的矛盾讓人不寒而栗。
李印:“冷是因為陰氣吧,不知道多少活物在裏面被活活燒死,那為什麽粘?”
王明不太确定地,“可能是積聚的屍油?”
“卧槽!快閉嘴!”
不管怎麽樣,他們都必須去爬焚化爐。
五人很快準備好,來到屠宰場。
早上七點半,屠夫還沒出現在屠宰場,正好給了他們機會。
五人從牆上跳下來,悄聲來到焚化爐前。
陳天說:“我在最前面,寧宿跟在我身後,後面跟陳晴,接着是李印。”
原本計劃中,他們五人,寧宿、陳天、陳晴,以及他們社團另外兩人李印和王明,全部一起爬焚化爐進裏世界。
陳天臨時把計劃改得更保險一點,“王明你留在這裏,看着爐門,以防別人鎖了爐門,點燃焚化爐。”
一想到這種可能,幾人頭發一陣發麻。
陳天叮囑:“至少半個小時,焚化爐不能被使用。”
王明立即說:“社長,你放心。”
陳天點頭,率先爬進了焚化爐。
因為寧宿的提示,黑、冷、粘,最好用的是火把,陳天手裏拿的就是一個小火把,太大的在封閉的焚化爐裏怕出問題。
後面寧宿和陳晴拿的是手電筒,最後的李印拿的又是火把。
陳天爬進去後,陳晴問他:“哥,裏面怎麽樣?”
陳天的聲音從焚化爐裏傳出來,“目前看着很正常。”
過了十秒左右,“确實和寧宿說的一樣,前面有個通道,我先進去。”
陳天舉着小火把爬到進通道,伸手用小火把向前探照。
那一秒,即便他經歷過好多個副本,心理已經夠強大,也忍不住頭皮一陣發麻。
後面的人正準備爬進去,寧宿手已經放到爐門兩側了,這時又聽到陳天不太穩定的聲音,從焚化爐內傳來。
“你們做好心理準備,注意點,這裏面爐壁上全是……鬼臉和鬼手。”
“?”
寧宿立即爬進去。
“寧宿你慢點!”陳晴忙解開的絲巾跟上。
陳天用力閉了閉眼,再看向這個通道。
通道不算大,一次只能容下一個人爬行。
圓形爐壁上,是一張張五官不斷扭動的鬼臉,有人臉、狗臉、豬臉、牛臉、羊臉、貓臉。
完整或殘缺得各不相同,大大小小的,如同被一層薄薄的皮膜束縛住在爐壁上。
皮膜裏有血和油,以及不明碎屑。
它們在裏面不斷掙紮,五官扭曲如名畫《吶喊》中的人。
在鬼臉的間隙,是一個個小得不可思議的小手,正是因為它們特別小,在不同物種扭曲的鬼臉中,才密密麻麻得更顯詭異。
何況它們正不斷向外伸着,帶着粘膩的液體,穿透肉膜,試圖抓住什麽。
陳天懷疑,寧宿說那種粘膩好像是要被吸附一樣,是不是被這種小得詭異的小手抓住了。
他又想到祝雙雙的話,焚化爐是通往地獄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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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