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養病

謝元時已經靜靜的睡着了

府上的人急急忙忙換了把新勺子來, 把碎成兩半的舊勺子收拾走了。

沈豫竹用勺子撬開謝元時的嘴,舀一勺喂進去,藥汁灌進去一些, 更多的是沒有進去, 直接順着謝元時的唇角淌了下來。

藥汁落下來他就用帕子擦拭幹淨,等一碗藥喂完, 足有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帕子換了五六塊,大半的藥都被帕子吸走。

府醫憂心忡忡, 眼看一碗藥見了底,藥量卻顯然達不到,“陛下, 小王爺喝進去的藥太少了,此藥是用于解表退熱,這麽點的量恐怕起不了作用。”

沈豫竹周身氣壓太低,府醫開口說話時都頂着滿頭的冷汗, 有一個瞬間甚至不受控制的腦補起了畫面——貴人一個不當意冷冰冰的來了一句:庸醫拖出去斬了!

沈豫竹擱下勺子,吩咐下人:“再去煮兩碗藥來。”

再有兩碗的量喂完差不多就該夠了。

夏裴在一旁默默的用涼水浸毛巾, 浸完就交給沈豫竹,沈豫竹接過毛巾細細的為謝元時降溫, 擦過他的額頭、臉頰、脖頸和手心……

“他不舒服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突然燒起來的?”沈豫竹一邊擦一邊問。

夏裴把沈豫竹用過的毛巾攤開放在水盆裏, 拿起來擰了擰又重新浸泡再擰,“早上起來就有些昏沉, 白天的時候主子說話有些鼻音,有些不舒服。”

“因為不舒服原本打算去參加的花家和崔家的定親宴都沒有去參加, 怕着涼再加重所以一整天都沒有出房間。”

沈豫竹問:“白天就不舒服, 那他白天喝過藥嗎?”

夏裴:“喝過喝過, 主子說不舒服就立馬讓府醫來看過了。”

府醫連連點頭。

沈豫竹又問:“那怎麽還會發熱?”

府醫抹了把額頭:“陛下,白日裏小王爺還沒這麽嚴重,所以老朽開的只是祛風散寒的藥。”

沒有想到晚上會突然嚴重起來。

房間內燈罩中的燭火跳動,沈豫竹臉上神情晦暗不明,應了一聲:“知道了。”

散熱的湯藥很快熬好,沈豫竹又喂了一會,估摸着藥量差不多了才讓人将藥撤了。

七手八腳的忙完,其他人被打發到外面,該輪值的也都去守夜,沈豫竹解了謝元時的衣服,擰了毛巾的水給他把身上擦過一遍降溫。

謝元時身上舒服了不少,半夢半醒間又喊了沈豫竹幾回。

“太子……哥哥……”

“嗯。”

“太子哥哥……”

“嗯,在呢。”

不知道是真的清醒了還是說的胡話,沈豫竹一概應了,他說一遍,沈豫竹就應一遍。

“陛下。”

“我在呢。”

沈豫竹睡在他旁邊,把被子拉過給他仔細蓋好,“睡吧,睡一覺,明天好起來。”

燭光熄了,沈豫竹在床的四角上摸了摸,從左手邊的角落裏摸出一個袋子,打開裏面是一顆夜明珠,散發着柔和的光。借着這光,沈豫竹能看一眼元時的臉色。

前半夜謝元時還會時不時的含糊着說幾句聽不清的呓語,沈豫竹隔一會便起來看看他的情況,試試他的體溫。

後半夜沈豫竹摸着他裹在被子裏的身體粘膩,出了不少的汗,體溫恢複正常,呼吸也變得和緩綿長。

但沈豫竹也不敢睡沉,只卧在他身側閉閉眼睛,隔一會就要起來看看,淺淺睡過去不久便要驚醒。

早上天色還早,謝元時頭靠在沈豫竹肩膀旁醒來,他一動,沈豫竹跟着就醒了,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确認沒再反複。

謝元時按着一側的額頭,揉了揉。

沈豫竹手搭過去力度适中的替他按了按太陽穴:“身上還有哪裏不舒服?”他一張口,嗓子啞的厲害險些沒能說出話來,清了清嗓子才好。

謝元時身上虛的乏力,嘴唇泛白沒什麽血色,臉色也是如出一轍的蒼白,他扯了扯嘴角,做了個不是那麽标準的笑容:“你怎麽嗓子比我還啞?”

沈豫竹:“還不是被你吓的。”

謝元時默然不語,翻了個身湊近他懷裏,額頭抵着沈豫竹肩窩的位置,尋常的感謝和抱歉的話對他們兩個來說實在沒什麽說的必要。

“還是不舒服?”沈豫竹問。

謝元時身子重的很:“想再睡會。”

“先起來喝點水,我讓廚房弄點白粥過來,你吃點東西讓府醫看過再睡。”

“好。”

府醫來號了脈,開了藥,謝元時喝了粥又喝了藥,倒頭就睡。

劉喜在屏風後面忐忑的探頭,提醒道:“陛下,朝會時間快到了。”

現在趕過去可能都已經來不及了。

沈豫竹坐在床邊,頭也不回:“傳我的話,今日休朝。”

劉喜早有預料:“哎,好。”

一休朝,秦王殿下生病的消息立時不胫而走。

鐘老太傅第一個帶着厚禮前來秦王府探望,什麽靈芝人參鹿茸雪耳,好一些叫得上名字的補品都一水備齊了。

沈豫竹怕吵到謝元時休息,沒讓鐘老太傅進屋,“太傅止步吧,元時若是知道太傅來看他一定開心,但如果他醒着肯定也不希望過了病氣給太傅。”

鐘老太傅也沒堅持要進屋,只是跟着想起了謝元時還是秦王世子太子伴讀時,身體比現在還不如,記不太清楚了,但印象中是五天一小病,十天一大病一樣頻繁。

“陛下打算休朝多久?”

秦王病重時,皇上必定會休朝,這已經快成為朝臣們的共識了。

“等元時康複。”

沈豫竹的回答在鐘老太傅的預料之中,鐘老太傅并不反對,或者說他反對也沒用,沈豫竹第一次這麽幹的時候足足有一個月沒上朝,那時候朝臣的接受度還沒這麽高,可惜胳膊擰不過皇上心如磐石。

不過他匆匆過來還是想着勸勸沈豫竹,“朝中不可一日無君,陛下萬不要再像以往一樣将所有事情悉數交給內閣。”

他停頓一下,接着道:“老臣的意思并非是要說內閣不能擔此重任,只是人心各異,難免有人多想,無辜累及秦王殿下的聲名。若是日後……”

鐘老太傅意有所指,“也免得秦王殿下因為這些受人非議。”

不得不說鐘老太傅就是勸人一把好手,落點精準踩在皇上的心坎上,沈豫竹将他送走,宋閣老帶着禮來時,心中還在琢磨要如何勸皇上不要撂挑子,結果皇上在他開口之前就先把他最擔心的事情說了。

“一應奏折還由內閣進行整理,每日精簡奏疏後送到秦王府來,朕閱完後會派人送回內閣。”

“期間若遇要事不決,到秦王府來報朕。”

宋閣老險些當場喜極而泣,得了皇上的吩咐歡天喜地的走了。

昨日是花家和崔家的定親宴,花老太師還以為秦王會到,結果秦王殿下稱病,秦王府只來人送了賀禮。

花老太師還以為秦王殿下是因為白翎之事沒考慮好所以暫時不想過府見他,今日生病的消息傳出,花老太師為自己的揣測感到羞愧。

秦王殿下胸懷坦蕩,是他小人之心胡思亂想了,于是誠心帶着補品上門來探病。

謝元時在朝中甚有人緣和口碑,餘下的人也有因着皇上的緣故帶着些例禮過來,人一波又一波,沈豫竹煩的直接吩咐拒之門外。

結果東西在門房都堆不下了。

謝元時睡到中午,沈豫竹把他喊醒。

“吃點東西再睡。”

早上只喝了粥,腹中空着,謝元時說好。

沈豫竹特意讓廚房撿着清淡好消化的菜做,喂謝元時吃了兩口他還是吐了,胃裏難受,難以下咽。

沈豫竹倒了清水,在一旁遞過去給謝元時漱口。

“吃不下就算了,多喝點粥,別傷着胃。”

謝元時搖搖頭:“沒事,吐出來就好了。”

他吃了不多的飯菜,感覺實在吃不下了才沒再繼續,吃完又乖乖的把藥喝了,在床上坐了一會,感覺沒有那麽難受了才躺下。

元時生病的時候是很脆弱的,但一點也不嬌氣。

沈豫竹拉高被子給他掖好,看他眉眼間都是病容的疲倦,撥了撥他額前帶着幾分汗濕的碎發,心裏揪着疼。

不一會,謝元時眉頭緊緊皺着,翻了個身,扒着床沿難受的将剛剛吃進去的東西悉數吐了出來。

泛紅的眼角帶着細碎的水珠。

沈豫竹又倒了一杯水給他,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吃不下別勉強,慢慢來。”

謝元時漱了漱口,又小口抿了幾口水,重新躺下。

“我沒什麽,吃的有點膩,不用擔心。你睡一會吧,昨晚都沒睡好。”

沈豫竹:“你先睡,等你睡了我就睡。”

謝元時吃不了其他東西,沈豫竹又讓廚房換了粥,在裏面加了些切得薄薄的香菇,夏裴問過府醫之後,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些新鮮的雪梨,清甜可口,生津清熱。

沈豫竹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塊給謝元時喂了一小塊,問他:“涼不涼?”

謝元時咬了口汁水四溢,“還好。”

沈豫竹還是怕咽下去太涼,找了熱水把梨溫了溫,重新切了一個,回過頭來望去,謝元時已經靜靜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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