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1)
異色瞳顯露出來的瞬間, 克裏普立刻就意識到這只雌蟲的身份:“卻戎?!”
他這一聲大吼,把整層休息室內絕大部分蟲都叫了出來,杜文聽到接二連三的開門聲, 回頭一看七八個腦袋陸陸續續冒出門框,疑惑地朝聲音來源處張望。杜文甚至在裏面看到一只雄蟲幼崽, 被他的雌兄牽着手, 眨着眼好奇不已,看來八卦确實不分性別年齡。
“嗯。”卻戎點了下頭, “知道就行, 你可以帶着你的蟲走了, 主蟲不見客。”
“主蟲?”克裏普抓到了這個稱謂,“你還不是他的君侍?哈,那你就更沒資格站在這裏代表他的意見了, 快滾,你這只犯罪分子。”
說話間,絲絲縷縷的雄蟲素從門縫中蔓延出來, 仿佛醇厚濃郁的美酒,僅僅是一呼一吸, 就讓蟲不自禁地沉醉, 小腹滾燙,大腦裏只剩下興奮與沖動。克裏普從這只黑發雄蟲出現在宴會上的那一秒就看上了他, 戴着面具也遮擋不住的俊美容貌,唇角總是噙着一抹笑,溫柔得不可思議。
座位在C區,代表着沒有龐大的權勢背景, 只是一只普通雄蟲;雄蟲素又香又濃,意味着家裏君侍不會多。以上種種情況, 都令克裏普沒有理由不去使計強迫一把。要怪,只能怪雄蟲他自己懷璧其罪。更何況娶他也虧不了,他會給雄蟲帶來豐厚的資産,克裏普這番思量着。
就是沒想到,雄蟲身邊站着的那名雌蟲竟然是卻戎。
雄蟲素的散發,讓卻戎意識到解雁行撕去了抑制貼,他突然想起下午在造型設計會所那邊解雁行已經更換過一次抑制貼,恐怕手裏已經沒有了存貨,不過幸好自己這邊還有一張新的。
聞到了雄蟲素,克裏普更加的興奮,呼吸急促異常。雙頰緋紅,就連他帶來的幾只雌蟲都鼻翼張縮,瞳孔也輕微放大。克裏普就像醉酒那般的飄飄然,大聲道:“卻戎,你是不是聽不懂蟲話?!”
“……克裏普?”
去拿絨毯的雄蟲謝帕德捧着東西快步靠近,看着眼前數蟲劍拔弩張的氣氛,他皺眉問:“你在做什麽?”
“謝帕德,你來得正好。”克裏普指着卻戎,編瞎話都不用打草稿:“我和雄子約好了在這裏見面,雄子就在房間內等我,但這只罪蟲突然出現,死活攔着我,不讓我進去。我現在嚴重懷疑他意圖傷害雄蟲,你趕緊找護衛隊上來把他押走,嚴加審問!”
謝帕德:“……”你看我像傻子嗎?
“克裏普……”謝帕德想了下措辭,“解雁行雄子确實身體不适,還是不要貿然進去打擾他了。”
聽到謝帕德能準确說出門內雄蟲的姓名,克裏普立刻意識到二者必定認識,謊言被瞬間戳穿的尴尬讓他惱羞成怒,臉色漲紅口不擇言道:“你,你這只陽痿的雄蟲,你竟然和卻戎是一夥的!怪不得……怪不得說陽痿的雄蟲不如狗,你自甘堕落!和卻戎同流合污……”
他狠狠朝身後一揮手,帶來的五名雌蟲瞬間兵分兩路,一只去阻擋謝帕德,另外四只則同時朝卻戎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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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帕德被當衆戳中軟肋,也氣得雙目泛紅,因為陽痿他從小到大遭受了多少白眼冷遇,雄父從不肯正眼看他,将他視為恥辱,雌父也總是拿一種可惜的眼神看着他,總是在嘆息。他分明是一只雄蟲,但硬生生活成了一副自卑而膽怯的模樣。
陽痿的雄蟲不如狗,這句話說得确實沒錯,他的雄蟲素稀薄得幾不可聞,沒有雌蟲願意嫁他,身為雄蟲,他又遠沒有雌蟲那樣的體能,他只能活得小心翼翼,但好歹他的名字中綴着市雄保會會長阿庫勒的姓,很多蟲私底下看不起他嘲笑他,但從沒有蟲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大聲譏諷他。
“你敢碰我?!”謝帕德怒喝道,他狠狠甩下一巴掌,應付他的雌蟲可不像克裏普那樣膽大包天,閉上眼挨了這一下,只張開手把謝帕德往邊上擠,一邊說着不要讓他難做,一邊看着謝帕德不讓他有機會聯系護衛隊。
另一頭的四名雌蟲可不會客氣,各種拳腳不要命一般往卻戎身上揍,可惜拳頭還沒挨到那礙眼的銀灰色發絲,就被卻戎擡腿一腳踹開,旋即他一個側身又是一拳,正中另一名雌蟲跟班的鼻梁,骨骼斷裂的脆響讓克裏普下意識後退半步,接着就見卻戎行雲流水地側踢肘擊,他帶來的四名雌蟲就像四個泥土蟲,紛紛倒在地上蜷縮顫抖痛吟不止。
而卻戎甚至沒用上蟲铠化。
金色的眼珠悠悠轉動,挑釁地望向克裏普,“主蟲家裏不需要廢物。”
如果得罪蟲也算是一種本事,卻戎大概可以就此寫一本教科書。克裏普氣得脖子瞬間蟲化,撐爆了正裝領口,他怒急攻心咆哮着就要往前沖,但就在這時,一道怒喝制止了他:“克裏普!住手!”
卻戎面無表情地擡起雙眸,只見電梯間拐角處走出來一排蟲子,領頭的是一名身着藏青正裝的雄蟲,頭發顏色和他衣服保持一致,他的身後跟着數名雌蟲,都穿着護衛隊的制服,顯然是同層有看熱鬧的蟲報了安保。
在這群蟲子後方,則還有一名灰色短發的雄蟲,左手邊跟着一名身穿陸軍制服的雌蟲。而喊出克裏普名字的,正是這位處于後置位的灰發雄蟲。
卻戎不但認識這兩位,而且還稱得上是非常熟悉——陸軍雌蟲正是在辦公樓底下被他坑了一把的賓,而灰發雄蟲,則是賓的雄主,盧斯恩,同時也是克裏普的雄長。
而領頭的藏青衣服雄蟲則是謝帕德的哥哥,聽到他這不成器的陽痿弟弟朝他喊:“雄長……”
“閉嘴。”
藏青蟲沒給謝帕德好臉色,他走到克裏普和卻戎中間,低頭看了眼地上一堆躺平的垃圾,皺眉問:“發生什麽事了?”
賓先前因為打架鬥毆被卻戎坑了個小處分,此刻肯定要報複回來,他立刻接話道:“克裏普,你先說,不準有半句假話知道嗎?”
克裏普确實不會有半句假話,他根本全都是假話:“雄子,事情是這樣的,我剛才看到一名座位在C區雄子忽然身體不适,想上前去幫助他,但這時卻戎突然跑出來,當着我的面劫持了失去意識的雄子,并在謝帕德的幫助下,把雄子偷偷帶到了空房間內,我害怕他對雄子圖謀不軌,連忙跟上來,沒想到卻戎看我阻礙了他的好事,把我的朋友都打傷,還準備打我。”
“卻戎?”藏青雄蟲眉頭皺得更緊,對于第三行星的雄蟲來說,卻戎這個名字可謂如雷貫耳——當然是以壞的形象,他幾乎下意識地就已經給卻戎定了罪。
但圍觀的蟲子太多,除了本來就在這一層的,他們鬧出的大動靜甚至把上下層的蟲引了數百只過來,他也不能當着這麽多蟲的面搞特殊,只能假裝問卻戎一句:“是這樣嗎?”
“我是解雁行雄子的警衛。”卻戎指了指身後的門,“有軍部的紅頭文件以及雄保會蓋章的三方合同證明。”
藏青雄蟲、克裏普:“……”
見到曾經狠狠打擊自己的話原封不動地打了別蟲的臉,卻戎的弟弟杜文噗一聲沒憋住笑,又趕緊幸災樂禍在圍觀蟲群中捂住了嘴。
賓感覺解雁行這個名字很熟悉,仔細一回想,好像就是在辦公樓碰上卻戎倒大黴的那天聽到的……是那只英俊的黑發雄蟲。想到這裏,賓愈加氣得牙癢癢,他可算明白為什麽卻戎突然失心瘋一樣用那麽誅心的話挑釁他,原來是拿他當跳板去攀那只雄蟲的高枝呢!
“那又怎麽樣呢?”賓從護衛隊後方站出來,就是要給卻戎找不痛快,“監守自盜的事情我見得多了,或許你是解雁行雄子的警衛這件事并不假,但這和你想要上位的不軌圖謀并不違背。”
“對對對!”克裏普十分感謝雄長君為他找到的理由,附和道:“你趁蟲之危,不滿足于警衛的職位,想做雄子的雌君。”
卻戎都快氣笑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是吧?我無所謂,等會雄子出來你們直接問他好了。”
藏青雄蟲也想趕緊結束這出鬧劇,鬧大了只會丢他們阿庫勒家族的臉:“那就趕緊把門打開。”
“現在不行。”
卻戎的斷然拒絕立刻讓克裏普再次抓到把柄:“你們看,他就是不敢,他一定給雄子下了藥,現在雄子說不定根本就在房間內昏迷不醒。”
在一樓大廳內時因為隔得比較遠,克裏普并沒有看清黑發雄蟲到底有沒有喝下熱水,他只看到雄蟲擡起了水杯,似乎是喝了,但緊接着雄蟲很快感到不适,這就讓他立刻确定對方一定喝下了熱水,而他利誘服務蟲在裏面下的藥,藥效強勁,絕對能讓雄蟲迷亂一整晚,所以克裏普現在才敢這麽肆無忌憚地污蔑。打開門之後只要把下藥的事情賴到卻戎身上,再以盧斯恩雄長的名義攬下照顧雄子的機會,最後來個意亂情迷,一切只會水到渠成。
事後雄蟲若是生氣,一來生米已成熟飯,他們家族背景又強,雄蟲只能吃下這啞巴虧;二是如果雄蟲實在有氣沒處撒,那麽他就可以把卻戎推出來讓雄子解氣,據克裏普觀察,雄子并不喜歡這個警衛員,先前還砸了水杯怒斥,給卻戎臉色看,明顯兩蟲的關系并不好。
“……他有雄蟲素紊亂症。”卻戎頭疼地解釋道。
“你在開什麽玩笑?”克裏普誣陷得越來越順嘴,“當我們沒有常識是不是?雄蟲素紊亂症,那是出現在十三四歲發育期的雄蟲身上的症狀。”
藏青雄蟲也覺得這個理由有點扯,沉下臉色道:“讓開,不然我就要采取強制措施了。”
謝帕德快步走到他面前:“雄長,他說的應該是真的……”
“謝帕德,什麽叫應該?”藏青雄蟲冷聲道,“打開門确認一下雄子的安危有那麽困難嗎?如果一名雄蟲在宴會上出了安危問題,這責任誰來擔?”
“可是……”
“讓開!”
謝帕德眸色一暗,悻悻地退到了一邊。只有卻戎一蟲還堅定地站在門前,即便百口莫辯,仍舊巋然不動。
藏青雄蟲這次不再廢話,輕輕一揮手,護衛隊的雌蟲們立刻端起了槍,瞄準卻戎的眉心。
蟲群邊緣,灰發雄蟲盧斯恩興奮得幾近戰栗,看到卻戎被污蔑、受到打壓、遭到壓迫,看他憤怒得雙眸都變為豎瞳,看他雙拳緊握崩起青筋,盧斯恩簡直激動得不能自已。
再多一些,再狠一點!讓卻戎陷入絕境,讓卻戎跌入深淵,讓這個高傲的雌蟲不得不彎下永遠挺直的脊梁!
然後他再做好蟲,站出來為卻戎說話,只要一點點施舍,就能讓他感激涕零,就能做他黑暗中唯一的一束光,讓他甘願卑躬屈膝地俯首稱臣。
“你們——”卻戎雙瞳陡然化為黑底紅瞳,六只豎瞳狠厲地盯着圍上來的護衛隊,“雄子說了,不要蟲進去。”
眼見着卻戎鐵了心負隅頑抗,護衛隊也不打算手下留情,盧斯恩知道自己等待許久的時機終于成熟,他呼吸發緊,僞裝出一副和善的面孔:“不要……”
那扇始終封閉的房門忽然打開了,輕輕一道門軸合頁摩擦的聲響,打斷了盧斯恩的僞善,也吸引來所有蟲的注意力——仿佛被惡龍看守的寶藏,掀開了他神秘的面紗,展現在衆蟲面前。
但是比視線更快的,是洶湧強勢的雄蟲素,遮空蔽日、鋪天蓋地,宛若萬丈冰川陡然崩塌,又似奔騰瀑布傾瀉而下,就像一顆引爆在平地的原子彈,沖擊波綿延千裏,炸得雌蟲毫無還手之力。剎那間,門外的雌蟲全部栽倒在地,即便他們都佩戴了普通阻斷貼,也無濟于事。
三樓長廊一時之間全是摔倒的聲音,就連已婚且為高級雌蟲的賓都皺眉後退了好幾步,心神不寧地望着倚在門框上的雄蟲的側臉。
黑發淩亂地垂在額前,一雙黑沉沉的眼睛裏滿是不耐,雄蟲衣襟大敞,猩紅的蟲紋暴露在空氣中,紋路仿佛在呼吸一般的随着胸膛起伏,蒼白的膚色顯得他有些虛弱,但周身仍舊散發出危險的氣息,不容侵犯。
卻戎是唯一一個幸免遇難的雌蟲,這得益于他戴了阻隔口罩,後頸還貼了蘭德爾上将贈與的那款高級阻斷貼,即便如此,他還是嗅到了解雁行的雄蟲素,并且受到些許輕微的影響,這足以證明解雁行現在的氣息究竟有多兇殘變态,簡直到無法理喻的地步。
不過奇怪的是,這一次,他聞到的雄蟲素不再是之前那般豔烈而誘惑,單純充滿杏暗示的氣味,而是變為了強大而威嚴,帶着絕對的壓迫力,不容任何蟲反抗的威懾性雄蟲素。
主動釋放完一波雄蟲素,解雁行累上加累,疲憊地倚靠在門框上,張嘴喘息。芬芳馥郁惹蟲遐思的雄蟲素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彌漫開來。卻戎回過頭看他,他也沒什麽好氣地回了一個冷淡的眼神,明裏暗裏的含義都是你這個沒用的家夥,這種事情還非逼得我出面解決。
卻戎心想:看來解雁行目前确實難受得不行,那麽好脾氣的一只蟲,都能被煩得給他一個冷眼。為此卻戎感到十分新奇,但新奇的同時,他又發現就當解雁行的眼刀剜過來的時候,胸腔中的心髒又不受控制地亂了一拍。
……莫名其妙。
“抑制貼。”解雁行朝卻戎伸出手,後者問:“你現在貼不會不舒服嗎?”
“我現在不貼他們根本起不來。”
這話解雁行說得一點也不客氣,但确實是事實,特別是在賓都默默并攏了雙腿的情況下。卻戎立刻将抑制貼撕好遞過去,解雁行背過身,快速貼好抑制貼,又系上襯衫紐扣,這才捋了一把額前散落的發絲,回頭看向長廊上唯一站着的三名雄蟲,“晚上好,我身體不适在房間內休息,聽到門外十分吵鬧,出什麽事情了嗎?”
解雁行顯然是明知故問,但他真的被氣到了。那滿嘴胡言倒打一耙的,名叫克裏普的雌蟲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則是來自卻戎,這只平日裏賊機靈的雌蟲今天是把心眼都堵住了嗎?為什麽非要把蟲都攔在門外?
他們非要自讨苦吃就讓他們進門,根本不需要解釋什麽,來不及被風吹散的雄蟲素就是最好的證明。
解雁行疲憊地躺在沙發上休息,又得分神留意門外的動靜,聽着那些惹人發笑的蠢話,還得支起沉重的身體起來阻止快要和護衛隊打起來的卻戎,他真的很難再維持溫柔的好脾氣。
沒有道理讓蟲欺負到頭上還再三忍讓,正好在又一波腺體痛過後,他就像一朝斷手重獲知覺那樣,忽然隐約感知到了如何控制那些害慘了他的雄蟲素,并且和移動雙腿一樣簡單,他在房間內稍微嘗試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水平,幹脆攢足力氣站起身,艱難地走到門邊,給了外界雌蟲們一個絕對刻骨銘心的震懾。
帶有威壓的雄蟲素釋放幹淨之後,解雁行發現腺體還是有一點輕微的不聽話,不過他沒力氣再去控制,所以向卻戎要了抑制貼,以絕後患。
令人窒息的雄蟲素終于緩緩變淡,有些看熱鬧的雌蟲紅着臉離開解決生理問題,也有臉皮厚的堅持站在吃瓜第一線。護衛隊的雌蟲們自覺太禁受不住誘惑,都很自責地靠着牆壁站成一排,即使全都鼓了酷字但仍舊堅守崗位。
克裏普賊心不死,見到解雁行全貌的他愈發覺得自己眼光真是太棒了,激動地站起身自我介紹道:“雄子,我叫克裏普,我的雄父是……”
“我不想知道那些,我只想知道,給雄蟲下迷情藥判處的刑法是什麽?”解雁行打斷道。
他的這句話令克裏普的滿面笑容一僵,但仍舊嘴硬:“您在說什麽?”
“那杯水我已經托同桌好友的一名雌侍保管了,你買通的那名服務蟲模樣我也記得一清二楚。”解雁行站直身體,“他不承認也沒關系,你總要給他點好處他才會為你辦事,就可以從這裏查起……”
克裏普臉色愈加灰敗,忽然,一道陌生的聲音打斷了解雁行的話,救了克裏普一命:“這名雄子……是叫解雁行是吧?”
灰發雄蟲盧斯恩終于從後方站了出來,雖然唇角帶着笑,但笑意未達眼底,敵對的意味在解雁行看來異常的明顯:“看來都是誤會一場,作怪者就是那只服務蟲,卻戎忠心護主,我的雌弟見義勇為,大家都是為了保護雄子,只是不小心産生了誤會,現在解開了就好……我就說嗎,我認識卻戎長達十四年之久,知道他的為蟲,他幹不出這種給雄蟲下藥的事情來。”
說完,盧斯恩又擡眼給了卻戎一個暧昧的眼神,“是吧,卻戎。”
卻戎在解雁行的身側翻了六個大大的黑眼,就差直接說傻逼玩意。
藏青雄蟲也想息事寧蟲,鬧可以,但別在我家地盤上鬧,他正要順着盧斯恩的話說點和稀泥的詞,卻聽不遠處賓咬牙切齒地說:“他的為蟲?來,你倒是跟我說說他什麽為蟲?”
盧斯恩臉色一僵,回身怒喝道:“賓!”
“哼,”新仇舊恨一帶算起,賓也懶得再給他好顏色,“一個違背律法殺雄的罪蟲,一個被軍部除名的罪蟲,能是什麽好蟲?你倒是嗯……呵呵。”
話故意沒有說完,但盧斯恩知道未盡的含義,于是他的神色更加冰冷,厭惡這只善妒的雌君。
克裏普也來了勁,指着卻戎對解雁行喊道:“您不會還以為他弑雄還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吧?純粹因為他的雌兄婚後舉止不檢點,被雄主休退,自覺無顏茍活所以傷心自殺,他因此懷恨在心,所以殘殺了那只雄蟲。是吧,雄長君?”
“……”分明先前還滿面怒氣的賓忽然臉色微變,移開視線,沒有回答他的這句話。
“雄長君?”克裏普奇怪地再問一句,“不對嗎,網上都這麽說。”
“按照蟲族律法,如果雄蟲執意追究,雌蟲僅僅是對雄蟲言語上的侮辱,情節嚴重都可以被判處1到3日的拘禁,”解雁行忽然道,聲音不徐不急,一如他這個人,“如果雌蟲毆打雄蟲造成蟲身傷害,情節中等的就是無期徒刑,最嚴重的甚至上升到死刑。”
“照你所說,卻戎因為一己之私,因為他雌兄的過錯殺害了一名無辜雄蟲,那為什麽他的懲罰只有開除軍籍?按常理,不應該是死刑立刻執行嗎?怎麽可能是這麽一個輕飄飄的懲罰。”
甚至之後還給了他回歸軍隊的機會,在蟲族這樣的大環境下,卻戎又是一名年輕的高等雌蟲,軍功和戰績以後只會多不會少,名下資産也只是凍結而非沒收,這相當于他殺了一只雄蟲但得到的懲罰卻近乎于無。
克裏普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支支吾吾地說:“是,是因為上面有蟲包庇他……對!他買通了檢察院!”
解雁行沒有回答,只笑着搖了搖頭。
卻戎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着解雁行,自成為對方的警衛起,解雁行從沒有過問他被開除軍籍的原因,卻戎也沒有主動提起過,因為這件事是他最深、最重、最痛的一道疤,也是最有可能和解雁行起罅隙的一件事。
解雁行再怎麽溫和,究其根本也是一只雄蟲。雄蟲和雌蟲的立場到底不一樣,所以看待一件事的角度可能完全不一樣,從而在同一件事上得出的結論也可能完全相反。
弑雄這件事又是卻戎觸之必怒的逆鱗,他對解雁行的印象還挺好的,不想打破他們之間相處的良好氛圍,所以幹脆不去提及,不輕易地考驗蟲性,以免出現不願見到的矛盾。
不過無聊時,卻戎也曾想象過解雁行這只很不一樣的雄蟲會對他的弑雄罪有什麽樣的看法。也想過如果解雁行問起這件事,他不會避而不談,但不會強求解雁行支持他的行為。
可現如今明明雄蟲對整個案子還是一知半解,聽到的言論還大多都是謊言和污蔑,但居然已經通過蛛絲馬跡站在了自己這邊,還不是無條件不講道理的縱容和偏心,而是有理有據的分析,理智而坦誠。
在卻戎心目中,可以想象的、最好的答案就莫過于此了。
盧斯恩對這個陳年老話題一點也不感興趣,擺擺手道:“別聊這些了,卻戎……”
“重點根本不在這裏,”賓打斷道,“不管怎麽樣,卻戎執法中故意損毀執法記錄儀,犯下渎職罪是不争的事實,這一行為讓我們無從得知雄蟲最後是否有悔改認罪,只剩下他的一面之詞,無法客觀地還原事實真相。”
“我說過無數次了,執法記錄儀是在争鬥中不慎摔毀的。”卻戎背抵着牆,話語熟練得像是重複過千遍萬遍,“我多次警告無效,雄蟲拒不認罪,最後關頭仍舊試圖搶奪槍支發起攻擊。”
“哼,現場只有你和一只死蟲,當然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賓。”盧斯恩再次喝止了賓,後者該說的已經在解雁行面前說清楚了,想挑撥的也挑撥離間夠了,幹脆給雄主一個面子閉上了嘴。盧斯恩滿意地笑了下,朝卻戎道:“我是相信你的清白的,卻戎,當初是,現在也是……解雁行雄子呢?”
解雁行忽然被提到名字,回望過去,就聽盧斯恩不懷好意地問:“我想解雁行雄子也應該和我一樣,相信卻戎說的是真的吧?”
相信卻戎是無辜的,就是“和他一樣”,盧斯恩是這一表态的帶頭者,而解雁行僅僅是附和者;
不相信卻戎,那就更有趣了。即便是“不見事情全貌,不擅自發表意見”這類的理中客言論,盧斯恩也能立刻向卻戎孔雀開屏,得意地宣稱什麽“全世界只有我相信你”。
——一點沒什麽大用的綠茶話術,純粹就是惡心人。
解雁行現在全身無力,就想躺在柔軟舒适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覺,盧斯恩這種小心機他根本看不上眼,但奈何對方見他沒有立刻回答,居然又追問了一次:“雄子,難道你也覺得是卻戎說了謊?哎……看來雄蟲之中,只有我願意相信你了,卻戎,不知道你等下有沒有空?要不要和我找個地方敘敘舊?”
“今天是拜卡拉的三十天。”賓不留情面地提醒道,“你也答應他宴會結束會去他房間了,雄主,難道你想違法嗎?”
“……”盧斯恩無奈透頂,但賓是高等軍雌,還是雌君,掌握家裏一半的收入來源,有絕對的話語權,他再生氣也不能向對待無足輕重的雌侍一樣對待他。更何況賓和卻戎積怨已久,盧斯恩現在撩撥卻戎,賓故意潑他冷水,也是能理解的,于是盧斯恩只是說:“教培并不需要一整晚的時間,我可以……”
“盧斯恩雄子,”解雁行懶懶散散地掀起眼皮,說話聲音也又低又慢,但當他一開口,所有蟲都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豎起耳朵聽他的聲音,“事實真相到底是什麽樣,我不敢斷言。畢竟我不像你,和卻戎有十四年的交情,我與他認識的時間連十四天都不到,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樣的為蟲。”
聞言,盧斯恩露出一個惋惜的神情:“那可真不幸啊,卻戎,你的主蟲真的一點也不相信你,虧你剛才還不惜違抗護衛隊也要守護他。”
鑒茶達蟲卻戎當年在學院裏的時候就不愛搭理這煞筆,現在更是能做到全當他放屁。
“在沒有直接證據的情況下,讨論這些沒有意義。”解雁行輕描淡寫地說,“不過我認為,既然對雌蟲如此嚴苛的律法都宣判一名有百分之五十幾率犯下故意殺雄罪的雌蟲僅僅是開除軍籍的懲罰……”
“那麽,那名雄蟲一定死有餘辜。”
說完,他也懶得管其他蟲有什麽反應,聲音越來越輕:“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想回房休息一會。”他轉過頭,想叫卻戎跟他進去,卻發現此刻的雌蟲正用一種非常複雜的眼神看着他,複雜到解雁行一時之間竟然都沒有讀懂。
“怎麽了?”
“……”卻戎默默垂下眼睛,搖搖頭沒有說話。
謝帕德連忙抱着毯子追進房間,把絨毯放在沙發上之後又趕緊跑回他雄長藏青正裝蟲身邊,耳語幾句,藏青蟲瞥了他一眼,也跟身後的護衛隊們說了幾句話,交代好工作,大家便都紛紛離開了。
沒有熱鬧可看,弟弟杜文也悻悻地打算回休息室靜坐,回頭就發現隔壁房間那探頭探腦的雄蟲幼崽和他的少年雌兄還沒走,對上視線之後,這倆半大小孩還興致勃勃地跑過來,問杜文:“剛才那個銀灰色頭發的哥哥就是卻戎嗎?”
“……”杜文沒好氣地回道,“是啊,幹嘛?”
“那黑色頭發的雄子哥哥是他的雄主嗎?”
“不是!”杜文立即否認,“解雁行雄子那麽優秀,就憑卻戎他也配?”
“肯定是了。”雄崽蟲小鬼大地說,“你嫉妒卻戎哥哥!”
眼見着杜文氣到變臉,少年雌蟲趕緊牽着弟弟往回跑,“小椰快溜,這個哥哥惱羞成怒了……”
“說什麽呢!!你們給我站住。”
休息室內。
解雁行有氣無力地把毯子披在身上,很想捧一杯熱水但沒有熱水可捧,“剛才為什麽不讓他們進來?”
“因為是你說的,”卻戎認認真真地解釋,“別讓蟲進來。”
“……”解雁行揉了揉太陽穴,“難道我要為你這麽堅定不移地履行職責而感動嗎?”
“嗯……”卻戎只好說實話,“其實是我怕你受自身雄蟲素影響,身體産生反應,打開門,不就被別蟲看到你在紫薇了嗎?”
解雁行疑惑問:“會這樣嗎?”
“會的。”卻戎點點頭,“雖然你之前沒有出現過類似情況,可我怎麽知道你這次會不會有……寧可信其有,總好過讓你在大庭廣衆下失态。”
解雁行笑了下,“行吧,你在我心中跌至蠢笨的形象稍微挽回了一點。”
卻戎不由得軟了目光,為解雁行拾起墜落地面的絨毯:“回家嗎?”
“稍微再休息會,不過可以讓齊諾先把夜宵準備起來,我餓慘了,我要吃熱氣騰騰的火鍋,要很多肥牛和肥羊。”
“好的。正好我剛才讓弟弟去為你要了一杯熱水。”卻戎點開終端聯系齊諾,“喝完我們再走。”
話音未落,姍姍來遲的熱水終于到達,阿翀猶豫不決的聲音伴随着敲門聲在屋外響起:“卻戎雌兄……?我是阿翀,那個……你要的熱水,我,我……”
“謝謝。”卻戎打開門,正要伸手接過水杯,卻見門前站着的蟲根本不是阿翀,而是陰魂不散的盧斯恩,阿翀膽小甚微地站在邊上,一臉抱歉。而雄蟲則頂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門一打開就往裏面擠,大聲招呼道:“解雁行雄子,剛才話還沒說完呢,你怎麽就走了?”
卻戎簡直忍無可忍,怒極反笑:“盧斯恩,你怎麽敢不帶着賓獨自過來,也不怕出點什麽意外?”
明白卻戎還是跟在學院裏一樣難搞,壓根沒有因為被開除軍籍而改變性格之後,盧斯恩也恢複了本性,冷笑道:“我和雄子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嗎?”
“嗯?”解雁行也跟着笑了,只是笑意不達眼底,語氣也略顯薄涼,“這位雄子,這裏可沒有執法記錄儀,出了什麽意外,又有誰說得清呢?”
沒想到解雁行居然會順着卻戎的話講下去,盧斯恩原本還張狂的表情頓時變得僵硬。卻戎那明顯就是個氣他又拿他沒辦法的威脅,但當外表溫柔和善的解雁行說出同樣的話時,他卻下意識感到了惡寒,因為對方好像真的能将說出口的話變成現實。
解雁行為盧斯恩突然的變臉感到好笑,捧起來之不易的熱水,好整以暇地問:“還有什麽話要說嗎,盧斯恩雄子?”
盧斯恩回過神來,也覺得自己居然被吓到的樣子很蠢,轉頭看一眼半敞的門扉,阿翀似乎還在外面徘徊,确認自己要是被打能立刻呼救之後,他憋着氣道:“解雁行,剛才那段死有餘辜的話你說得可真漂亮,為了追求一個雌蟲,你可真是什麽違心的話都說得出口。”
解雁行知道盧斯恩對他敵意很深,特意過來肯定不會說什麽好話,但也沒想到還能這麽不着邊際,“……你在說什麽?”
“大家都是雄蟲,誰還不懂誰啊?”盧斯恩陰陽怪氣地說。
“……”解雁行交疊起雙腿,後靠在沙發背上,寒潭般幽黑的雙眸微微眯起,“願聞其詳。”
見他這副悠哉的模樣,盧斯恩撕破了臉皮,直白道:“別裝模作樣了,卻戎這樣的雌蟲特別能滿足你的征服欲和成就感吧?弑過雄蟲的軍雌,滿身尖刺與叛骨,但越是這樣的蟲,越是缺愛,随便說句軟話,稍微對他溫柔一點點,立刻就會對你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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