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主蟲。”卻戎忽然伸手壓住了解雁行的杯子, “水太燙了,還是等會再喝吧。”

解雁行動作一頓,擡頭看向卻戎, 深黑的眼瞳直直対上他的眼睛,明亮的燈光給這抹純粹的黑點綴上一絲寶石般的色澤, 讓卻戎莫名想起了被景鳴晖拍走的黑鑽石。

黑鑽價值六億, 而他眼前的這兩枚,有市無價。

一人一蟲安靜地対視, 突然, 解雁行面色染上薄怒, 厲聲道:“水溫到底怎麽樣難道我不清楚嗎?需要你來指手畫腳?”

說着,他重重地将玻璃杯在桌子上一砸,恰能入口的熱水頓時水花四濺。

把逛累了, 回座位休息的韓霂的雌侍之一都吓了一跳。

卻戎為解雁行這突如其來又不符合性格的怒氣詫異了一瞬,沒有作聲,只低着頭立在原地等待, 沒過一會就見解雁行斜着眼朝他勾了勾食指,他連忙附耳過去, 聽到雄蟲帶笑的聲音:“為什麽不早點提醒我, 嗯?剛才離開是去跟蹤那名服務員了?……為什麽非得看戲看到熱水都快貼到我唇邊的時候?”

“……”小心思被戳穿的卻戎已經見怪不怪,如實道:“因為你總是很聰明, 總是能洞察一切,我想看看這次你能否發現水杯裏的異常。”

“我再聰明我也不是神仙。”解雁行敲了下卻戎的腦袋,“小心眼的家夥,還見不得有蟲比你聰明了。”

他沒有追究誰下的藥, 沒有得逞,也沒有證據, 深究的話只會是自尋煩惱。解雁行今日已經玩得盡興,打算再坐一會就打道回府,但不知道是不是沒喝到熱水的原因,沒過一分鐘他突然開始胸悶氣短,頭也暈了起來,從症狀出現到反應嚴重僅僅數十秒的時間,來勢洶洶。

“卻戎……我不舒服。”解雁行一把抓住了卻戎的手腕,雌蟲連忙關切地扶住他的身體,“怎麽回事?”難道下在熱水裏的藥還能通過皮膚接觸起藥效?關鍵解雁行還只是手背碰到了三四滴,他從未聽說過有這麽強效的藥效。

“喘不上氣。”解雁行單手扯開了領帶,又無力地撥着紐扣。

“應該是正常的覺醒不适反應。”卻戎松了口氣,他将解雁行從座位上扶起來,讓対方一只胳膊摟着他肩膀,全身力氣都靠在他身上,“現在坐車你只會更暈……我先帶你找個通風的地方休息下吧。”

解雁行沒說話,卻戎自當是默認了。

他摟着人往出口的方向走,還沒前進兩步謝帕德就再次出現,他看了眼半垂着頭大口喘息的解雁行,目光落在対方不停扯着領口紐扣卻怎麽也解不開的手上,眉頭緊鎖問:“發生什麽了?他這是……”

“主蟲身體不适。”卻戎言簡意赅,“麻煩您找一間無蟲的休息室,盡量偏一點,要通風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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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來。”謝帕德迅速轉身在前方帶路,幾個彎之後他們站到了電梯裏。謝帕德本來要去按第五層,但忽然想到什麽……一名雄蟲意識模糊,喘息不止,而摟着他的那名雌蟲年輕氣盛,身強體壯。要一間無蟲的休息室能理解,但還要偏遠的是什麽意思?

孤雄寡雌獨處一室,雌蟲還并非雄蟲的君侍……謝帕德心思一轉,按下了三層,也有空房間,但不至于太偏,雄蟲若是呼救能及時找到蟲……

“這裏。”謝帕德用萬能密鑰打開了一間黑暗的房間,打開燈,簡單的會客室配置,兩排沙發一張桌子,關鍵是有一個巨大而寬敞的陽臺。

卻戎立刻将解雁行扶至沙發躺下,取下他的半截面具,又起身打開了陽臺的門,外界是空曠的花園,空無一蟲,只有郁郁蔥蔥的樹木,清冽的冷風瞬間灌入,帶着青草葉的氣息,吹得窗簾大肆飛舞,也吹散了宴會中揮之不去的悶熱與酒氣。卻戎回頭問謝帕德:“雄子,您這兒有毯子嗎?還需要喝的熱水。”

謝帕德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皺着眉看向緊閉雙眼的解雁行。

“……”卻戎等了幾秒還見蟲沒有動靜,再看謝帕德略帶防備的眼神,可算対上了他的腦回路,沒好氣道:“我和他住在一起,要打他的主意家裏不行嗎?非要在這?”

謝帕德:“……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還要再解釋,但耳邊一聲輕喚打斷了他,解雁行費力地半睜開眼,咬牙道:“卻戎……出去……別讓蟲進來。”

雄蟲襯衫最上方的三顆扣子已經解開,白色抑制貼的邊角,紅似滴血的蟲紋猙獰地爬出了幾處紋路,仿佛惡魔在地獄伸出了觸角,在耳邊低聲絮語,勾動尖尾引誘着堕落。卻戎當然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可不想在這種場合下失态,二話不說直接反身沖出了門。

謝帕德的動作比他慢了不止半拍,直到解雁行的目光緩緩挪過來。悶熱、窒息和頭暈目眩讓解雁行懶得再講禮貌,只覺得這個看不懂形勢的雄蟲真是笨得可以:“你也出去……”

“哦,好的!”謝帕德連忙倒退出門,中途差點絆倒自己的腳。門框應聲合攏,他立在門前,垂着頭看向自己的鞋尖,眼神發直,一連做了三個深呼吸,才勉強壓下了心跳如鼓。

卻戎早他一步出門,不經意間側眸,還真找到一個可以拜托幹活的熟蟲——隔着三個房間,和杜文同來的那只長發雌弟恰好從裏面走出來,他擡頭也看到了卻戎,有些尴尬地喚了聲雌兄轉頭就想跑,但沒想到卻戎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阿翀,過來。”

“……”阿翀惴惴不安地靠近,小聲問:“雌兄,怎麽了?”

“搞杯熱水來,”深信‘解雁行整只蟲就是熱水做的’的卻戎把熱水的優先級放在了毯子前面,“從熱水倒進杯子一直到送到我手裏,全程你的眼睛都不準離開杯子,知道了嗎?”

阿翀隐約意識到什麽,這麽鄭重其事要來的水肯定不是卻戎自己喝,他目光隐晦地瞥了眼卻戎身後合攏的房門,神情難掩高興,大開大合地點了下頭:“好!我馬上就來。”

說罷,他就像翩跹着翅膀的花蝴蝶,飛快地跑了出去。

見此場景,謝帕德低聲說了句我去走廊盡頭的消毒室拿毯子,随後也動作迅速得像是身後有洪水猛獸追趕一般,從另一側離開。

卻戎從口袋裏摸出阻隔口罩,在半截面具底下又戴上了口罩,可謂全副武裝。跟解雁行出門,他終端都可以不拿,但一定得帶上阻隔口罩。再加上後頸的抑制貼,卻戎相信……好吧,他祈求不會再出問題。

阿翀經過他先前出來的房間時,換了身衣服,自覺無顏再出現在宴會上,一直躲休息室躲到現在的杜文從門裏探出腦袋,見雌弟興致勃勃地從他面前跑過,一臉的中了大獎,興奮到電梯都等不及,一路從樓梯跑了下去。

“欸,你幹嗎去?”杜文疑惑地喊道,嘀咕了兩句之後轉過頭,就見一只戴着面具又戴口罩的雌蟲就站在十米開外,形象非常變态。兩蟲目光対視,變态雌蟲就當作沒看見他一樣繼續立在走廊上罰站。

即便如此,杜文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雌蟲的身份,剛和這位變态見過面認得衣服和面具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則是他們畢竟曾在同一屋檐下度過了将近二十年的歲月。

“你——!”種種恥辱回憶頓時在杜文腦海中循環播放,他氣得面紅臉齒,恨不得将卻戎碎屍萬段,但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打不過対方,所以也不敢過去,只插腰站在自己這邊門前指着卻戎叫罵:“你這個……”

髒詞還沒想出來,一個黑色條紋正裝的雌蟲忽然帶着幾名一瞧就是跟班的雌蟲從他面前經過,目的明确,徑直沖着卻戎所在的地方而去。

杜文聲音一頓,大半身子躲回房間裏,只露出半顆頭來,又期待卻戎遭殃又害怕対方跟頭栽太狠連累親蟲,矛盾地靜觀事态發展。

克裏普帶着一幹蟲等在卻戎面前站定,都懶得睜眼瞧面前這位戴口罩的雌蟲到底長什麽樣,擺擺手道:“讓開,我和你家雄主有話要談。”

因為出席宴會的雌蟲都戴着阻隔貼,這東西不但遮住了後頸,也一定程度上妨礙了嗅覺判斷,卻戎大概被所有不知情的蟲都理所當然地歸為解雁行的君侍,不過這一次他并沒有特意去否認,只壓着聲音道:“他不方便。”

“你知道我是誰嗎?”克裏普不屑地啧了一聲,“我的雄父是中央陸軍大校,雌父是首都學院副院長,還不快給我讓開。”

口罩雌蟲一言不發。

克裏普只當這蟲是被吓到了,內心又是嫉妒又是害怕,正在做最後的掙紮,他相信,只要対方稍微有點眼力見,最終總會讓開的,于是他趾高氣昂地開始了評價:“……說真的,你的發色真難看,等我成了家裏的雌君,一定要讓你染個別的顏色,不然,就不許上雄主的床。”

“你說你的雄父是大校,”倏然,雌蟲開口道:“雌父是副院長……”

“対,知道的話就……”

“那你本蟲,”雌蟲嗤笑一聲,“算個什麽東西?”

“你——”克裏普什麽時候受過這種侮辱,還是來自一只無名無姓的蟲子,他直接揚手就是一拳,対準了口罩雌蟲的臉,要用拳頭教會他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沒想到口罩雌蟲的反應速度大大超出他的預料,拳風未至,対方已經輕描淡寫地微微後仰,恰好躲開了這一拳,克裏普的手只堪堪擦到了雌蟲的半截面具。

金屬面具摔落地面,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雌蟲的眼睛徹底暴露在明亮的燈光下。

一璨金,一霧白,在整個星球上都獨一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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