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回家的路上, 卻戎樂了全程,一回想盧斯恩被解雁行堵得又紫又綠的表情就笑,不回想也忍不住笑。

“別笑了……”解雁行擔憂地拍拍卻戎長褲右膝處, “沒弄髒吧?這衣服可貴了。”

“啧,你這蟲真是……”卻戎無奈地瞥他一眼, 轉而又心情極佳地發出豪言壯語:“等兩個月後我回到軍部, 資産解封,我三倍價格還你。”

解雁行轉頭看向卻戎的側臉, 雌蟲的鼻梁高, 下颚線條流暢, 唇角猶還噙着笑。他為這句話微有怔然,最後也只是笑了笑,看着車窗外飛速倒退的光影, 換了個話題:“你突然跪過來,吓我一跳。”

“你哪裏吓一跳了?我看你泰然自若,特別習慣別蟲伺候你。”

“我主要怕你嫌刺激得不夠, 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舔我的腳……我該繼續跟着你演戲,還是一腳踩在你臉上呢?”

卻戎可不是什麽拙嘴笨舌的蟲, 立即:“你确定這些不是你希望我做的事?你好變态。”

“……”解雁行。

難得從雄蟲身上占到一點小便宜, 卻戎笑得肩膀都在顫,幸好車裏還有自動輔助駕駛, 不然解雁行都擔心他這麽笑下去,車毀人亡。

“對了,那個克裏普……”

“你說你保留了那杯水,是真的嗎?”

“假的, 最開始我确實是想不計較了來着……”解雁行遺憾地說。

“好吧,不過別擔心, 他還是會付出代價的。”卻戎冷嗤一聲,“那些因為本能,行為不受控制的雌蟲我還能理解,但他今天完全就是蓄意謀害,這種慣會仗勢欺蟲的家夥,必須要受到教訓……不過得等段時間,現在我不太方便搞他。”

“……嗯,辛苦你了。”解雁行點點頭,忽然笑起來,“沒有你,我今晚說不定就要‘失身’了。”

“你太特殊了。”不知道為什麽,今夜的卻戎話有一點多,他的食指敲擊着方向盤,随意懶散地說,“除了你之外,我沒見過任何一只不願意娶君侍的雄蟲,只有娶不到,沒有不願意娶的……當然,娶不到的雄蟲都很少,就連謝帕德那樣的陽痿都有雌蟲肯嫁。關鍵你的雄蟲素又那麽的……強烈甘美,超過了其餘普通雄蟲的五倍有餘。”

“有了君侍的雄蟲,吸引力就沒那麽大,也就不會有雌蟲甘願冒風險也要嫁過去。更何況現在很多雌蟲都開始倡導寧缺毋濫主義,如果不能保證婚後與雄主之間的關系和睦,性生活穩定,他們寧願單身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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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大多雄蟲都不懼被雌蟲強迫。只是一個月多一天的辛苦勞作,就能換得大額的資金流入,對雄蟲來說是筆劃算的買賣。

而且雌蟲嫁進門之後,惹得雄蟲不快了,心狠點的雄主有的是辦法家暴整治。即使有明文規定的三十天,他們照樣能讓君侍痛苦得寧可離婚承受兩到三年的戒斷期,也不願再待下去;雄主家的其他君侍也會看不起這種耍手段強行嫁入的雌蟲,還分掉了雄主的精力,雙重針對下,雌蟲的處境會非常難堪。

如果碰到是懦弱的雄蟲,他們抵抗不過雌蟲,很容易就會抑郁,哄不好的話到時候雄蟲素一幹涸,痛苦的還是雌蟲。特別是雄保會還會聞訊登場,幫着雄蟲整治。”

“所以你這樣格外吸引雌蟲,卻又非常注重節操,心軟,被雌蟲逼迫得節節敗退的雄蟲,真的很少,反正以我淺薄的閱歷,只見過你這麽一只。”

“克裏普這蟲的蟲品極差,但做慣了欺善怕惡的事,很有看蟲的眼光。就是吃準了你沒背景,家裏沒君侍,心不狠,但也不脆弱,這樣極品的雄蟲萬裏挑一,所以可着勁的欺負你,迷情藥都敢下。”卻戎冷哼一聲,“想得倒是美。”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有些感慨:“解雁行,你好像總是這麽特殊。”

……

豪華安全的別墅內,勤奮的小助理齊諾早已按照主蟲吩咐準備好了夜宵,熱氣騰騰的三宮格火鍋咕嚕咕嚕冒着泡,口味分別是麻辣、番茄和菌湯,先前解雁行其實還試探着提議過羅宋湯、冬陰功和壽喜鍋口味,得到了齊諾一張苦瓜臉:“主蟲,給我點時間研究一下菜譜……”

既然主蟲要求多多的肥牛肥羊,給的經費又充足,齊諾定起菜來自然是毫不手軟,各種肉堆了滿滿一桌子,并且熱情地說盡管放開吃,冰箱裏還有存貨。

回家之前,卻戎特意開車繞路去買了一箱啤酒,解雁行上樓換個衣服的時間,他已經穿上家居服和齊諾坐在桌旁,變化出尖牙抵在酒瓶口上輕輕一磕,瓶蓋應聲而落,比齊諾用開瓶器的速度快了好幾倍。

“主蟲你喝酒嗎?”齊諾興致勃勃地問,已經完全忘了三天前究竟是誰爛醉如泥地在車裏睡了一整晚,第二天含淚洗蟲铠紋身。

“我不喝。”解雁行笑着搖搖頭,給自己配了一碗蘸碟,開開心心地涮起了肉。

卻戎一改當初在燒烤店滴酒不沾的矜持,筷子還沒動就先噸噸噸灌下一瓶酒,解雁行不喝酒,他就去逗齊諾喝,小亞雌就是典型的不知道自己酒量幾斤幾兩,被激将幾句就跟着噸噸噸喝酒,解雁行快吃飽的時候,齊諾就已經暈暈乎乎蟲鬼不分了。

天色已晚,萬籁俱靜,偌大的別墅內只有餐廳開着一盞明亮的燈,驅逐周邊無際的黑暗。餐桌上氤氲熱氣袅袅地飄散,好似冰冷世間最後的一點溫暖,樸實又溫馨。解雁行看了卻戎一眼,對方垂着眼,手指在酒瓶上有節奏地敲打,時不時喝上一口,腿邊早已堆滿了七倒八歪的空酒瓶。

即便解雁行早就已經吃飽了,但仍舊沒有離桌,有一搭沒一搭地從鍋裏挑出一點豆芽菜,坐在卻戎的鄰座細嚼慢咽。他安靜地等待着,神色溫和而平靜,極有耐心地等待身邊那只雌蟲如願被酒精麻痹的那一刻,等待着蚌殼忍不住松口,向外人展露他被石子磨得千瘡百孔的柔軟內裏。

“……我,”卻戎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是沙漠中幹渴多日的行客,即便他剛喝下去了十多瓶啤酒。他停頓了一下,喉結因吞咽而上下滾動,等到再次開口時就流暢了許多:

“我的雌父叫卻瓊。”他說,“是伽藍的第一任雌君,在他們存續三十七年的婚姻關系裏,雌父總共孕育了三只雌蟲,我的大哥卻伐,二哥卻征,以及我,卻戎。”

“我對雌父沒有什麽印象,因為在誕下我之後不久,他就因病故去了……我只知道他是一個很內斂很溫和,脾氣很好的雌蟲,是一名學院老師,教授的是烹饪廚藝課。他這一生過得還算順遂,和雄父關系和睦,雖然沒有生下雄蟲,但是我們弟兄三個都是高等雌蟲,他雌君的位置坐得非常穩。只可惜命不長。”

“我的雄父是典型的管生不管養,所以我是我的兩個哥哥帶大的。別看我後來在學院裏的時候拽天拽地,小的時候我可內向了,膽小也小,一天到晚被陶欺負……陶就是剛宴會上說要我回家宅的雄蟲,是伽藍第二任雌君的蟲崽。”

卻戎似乎真有些醉了,說着說着腦袋便側搭在了餐桌上,半阖着眼看酒瓶上流轉的光影。解雁行關掉鍋底的熱源,起身為兩人各倒了一杯熱茶。

“那時候都是哥哥為我出頭,尤其是大哥,他最疼我,最見不得我被陶欺負,只要我一哭他就去揍陶,真的往死裏揍,陶的雌父氣不過又打不過高等雌蟲,就只能去找雄父告狀。”卻戎笑了一下,眼底柔軟得像冰雪初融,新芽透着最嫩的鮮綠。

“伽藍這老頭也好玩,說不管還真就不管,雌蟲崽不管,雄蟲崽照樣不管,我受欺負他不管,我哥欺負別蟲,他也懶得管。陶後來也學乖了,不敢再到我們兄弟面前晃悠。他有很強的大雄子主義,至今還是愛管東管西的,但從來不敢在大哥在的時候對我頤指氣使。雖然我自小沒有雌父,雄父也沒有盡到照顧的責任,但我沒有缺過愛,哥哥們把我照顧得很好,甚至是過度好了,把我慣得是越來越無法無天……”

卻戎抓了抓解雁行擱在餐桌上的衣袖,“你知道嗎,學院的時候,艾達老師,曾經給蘭德爾代過兩周的課,教的是戰争史,我不愛聽就逃課,讓別的同學給我代簽到,被他發現了,給我平時分記了零。我氣得要死,就偷了他的鑰匙,害得他進不了宿舍門,最後睡在了門衛室……那時候蘭德爾就是中将了,中将的雄主,不僅于此,艾達還出身于上行星權貴家族,我害得他睡門衛室……”

他笑着搖了搖頭,“十萬字檢讨差點沒把我寫死。”

解雁行任由他用拇指和食指揪着自己的袖口,還像個小孩那樣左右晃悠,明明從他口中聽到的是輕松愉快的往事,但解雁行的唇角卻始終沒有揚起……

因為這之後必然有一個轉折,一個任誰都不願聽到,但一定會到來的“但是”。

屋外忽然下起了雨,劈裏啪啦地打在窗戶上,給這寂靜的夜晚增添一些冰冷的背景音,狂風吹得樹葉呼呼作響,卻戎就在這個時候再次啓唇:“我學院畢業那年,大哥告訴我他有了想嫁的雄蟲,是一只有翅膀的高等雄蟲,對方給他看了自己的翅膀,大哥形容說……”

“像雨後彩虹用雲織就的霞衣。”

“那只高等雄蟲的名字叫做……”

解雁行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卻戎念出那個名字時的口吻,恨意若有實質,整間別墅都裝不下這其中的十分之一,即便将對方從地獄中拖出來再鞭屍百遍,切成碎屑碾進塵埃,他都猶不能釋懷。

“查什。”

“我和二哥都很奇怪,因為大哥平素最讨厭雄蟲,一直宣稱說要單身一輩子,還說如果兩個弟弟都嫁出去了他太孤獨,那就找只雌蟲結伴過日子。但大哥解釋說是,這只雄蟲很特別,很上進很博學,有明确的蟲生追求,只想為了愛情娶相愛的雌蟲。也從來不像別的雄蟲那樣高高在上,禮貌又溫柔,還因為雙方都是軍蟲,有很多的共同話題。好幾次他工作中出現問題,都是這只雄蟲幫他解決的。雄蟲還誇贊說他好看,想邀請他做慶典晚會的舞伴。”

“我其實一直很後悔,”卻戎閉上眼睛,“我沒有雌父,但我有雌兄,我有了困難只需要回家哭訴,就會有蟲無條件地幫助我……可,可卻伐也沒有雌父,而且他還沒有雌兄,他只有兩個需要他照顧、只會惹麻煩的弟弟。他也會有遇到坎坷的時候,他也有感到無助的時候,他也會需要有蟲可以依靠……如果我那時候能聰明一點,敏銳一點,懂事一點……”

說到這裏,他忽然有些怔然,起了一層霧的眼瞳緩緩看向解雁行,看向這個聰明而敏銳,一雙黑眸總能看透蟲心的雄蟲,他十分委屈地壓低了聲音:“如果你是我的話,一定就能阻止這一切發生了吧……”

解雁行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笑容苦澀,搖了搖頭道:“怎麽可能呢,你太看得起我了……”

“雄父向來是不管我們婚配的,嫁給誰全憑能力和自願。不到一年時間,卻伐大哥就全盤淪陷,嫁給查什,做了他的雌君。高等雌蟲嫁給高等雄蟲,還算是卻伐高攀了。”

“我那時候剛考進軍部,在五大星球上輪班轉,最長紀錄四年沒回過第三星,二哥卻征也是軍雌,忙碌程度和我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連大哥的死訊都是我告訴他的。”

解雁行抿了一口熱茶,桌上的火鍋熱氣徹底冷卻,表面浮了一層粘膩凝結的紅油,好似堵在了人的喉嚨裏,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是因公殉職,死在了抓捕第五星邊境星匪組織締結特的一次行動中,軍方的剿匪計劃不知為何遭到洩露,整個小隊全軍覆沒,大哥是高等軍雌,戰功卓絕,星匪們自然對他也是恨之入骨,連他的屍體也不放過,被豢養的野狗吞食……我就連骨灰也沒有拿到。”

“那個時候我和卻征瘋了一般地要為大哥報仇,不計一切代價要前往第五星,殺光一切星匪。查什也為此深表遺憾,痛苦不已,并且在卻伐死亡三個月後向我雄父伽藍表示,因為對卻伐始終難以忘懷,以致茶不思飯不想,所以望求娶卻征或者我其中的一個,以緬懷他逝去的雌君。”

“伽藍讓他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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