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解雁行的這場病來勢洶洶, 去得也又緩又慢。
到了第三天他的燒才完全退下,但仍舊無精打采,時不時還會頭暈。齊諾不放心勸解雁行去醫院看看, 但解雁行擔心做了身體檢查翅膀的事情會露餡,他可不想身體不适的時候還要應付雄保會和層出不窮前來孔雀開屏的雌蟲。
卻戎明白解雁行的顧慮, 專門請艾達來遠程診治。堂堂雄蟲素研究領域領軍蟲物, 各種博士、教授名銜全星系聞名遐迩的醫學大拿,被用來給雄蟲看感冒, 艾達氣得眼角都在發抖, “多喝熱水多睡覺, 沒別的事別來煩我!”
“……”解雁行捧着熱水擡起頭,艾達發完飙正好對上他的視線,沉默一瞬, 無奈地軟和了态度,“沒什麽大問題,你再養兩天, 病好了之後多跟卻戎出去鍛煉。”
卻戎把藥遞給解雁行,後者接過爽快利落地塞進嘴裏, 拿熱水一沖而下, 再沒什麽表情地把水杯放到床頭櫃上。卻戎總覺得這其中少了點什麽步驟,比如解雁行嫌藥苦撒嬌不肯吃, 他好言好語地誘哄他吃藥,吃完了再給他變出幾顆蜜餞糖果,解雁行頓時滿臉欣喜……
等春節後的第五天,解雁行終于有力氣下床移窩, 趁中午陽光充足的時候挪去院子裏曬太陽。齊諾擔憂地随侍左右,生怕他的玻璃主蟲再被太陽給曬化了。
卻戎心情挺好地也陪在一旁曬太陽, 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解雁行還有齊諾聊天,“晚上要不要吃火鍋啊,就上次那種?”
“要吃嗎?”齊諾轉頭問解雁行,“要的話我現在得出門去買菜了。”
“也可以?咳咳咳……”解雁行想了一下,提要求,“我要咳……紅油鍋和羅宋湯鍋。”
“病還沒完全好,不準吃這麽油膩。”卻戎簡直像個嚴厲又不失慈祥的老雌父,“給他準備骨湯和菌菇鍋。”
“……那我要很多蘑菇。”解雁行說。
齊諾永遠是那麽活力四射充滿幹勁,立刻回家裏拎起他的經典買菜彩色大籃子準備出門。
卻戎只覺得春光正好,還想跟解雁行聊點什麽增進感情,但這個時候,他的終端忽然閃爍了一下,只是随意劃開垂眸看了一眼,卻戎原本輕松惬意的神色陡然消失,眉心越蹙越緊,半躺的姿勢也改為直坐,周身氣勢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解雁行注意到他嚴肅的神情,目光也變得深沉,問:“發生什麽了?”
“棘居他可能遇到危險了。”卻戎說的是他那位雌崽曾被綁架的舊日同僚,解雁行點點頭,表示他也還記得那名雙腿裝有義肢的雌蟲。
“他問我現在有空嗎?他約了幾個好友來他家打牌,三缺一。”卻戎熄滅懸浮屏,“可是他根本不會打牌。而且我們當年一個宿舍的軍雌曾經開玩笑說,如果哪天誰受到危險脅迫,就說暗號三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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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
卻戎思考了數秒,篤定道:“不管是什麽情況,我肯定要先去他家看看。”
“我也一起去咳咳咳……”解雁行剛坐起身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卻戎立刻拒絕道:“你今日身體抱恙,老實在家呆着。”說罷,他便不給解雁行任何反駁的機會,反身上樓回了自己房間,待五分鐘後他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換了一套黑色的行頭,一邊往外走一邊檢查衣服和褲子口袋中許久未動用到的各種槍械和設備。
“卻戎,”解雁行把冰流石項鏈從脖頸上取下來,“你帶着這個……”
卻戎回頭一看,笑了:“這玩意你還是自己留着吧。棘居家可是在市區,難不成遇到危險我還能把這玩意激活,夷平整個小區?”
“……”解雁行還是有點不放心,總覺得棘居的這條消息來得太突然。而且按照之前和對方短暫的接觸來看,他認為這名前軍雌雖然殘疾,但實力不俗,簡單的仇家根本奈何不了他。若是遇到了他無法處理的問題,那對方的危險系數一定非常高。
最關鍵的是,卻戎的仇家非常多,解雁行擔憂是請君入甕。
“你要小心。”他皺眉道,“不要仗着自己是高等軍雌就托大獨自深入。能找到別的軍雌幫忙嗎?”
“放心,我又不傻。看到情況不對我就報警報軍部,才不會孤身深入,那不是勇敢,是莽撞失智。”卻戎說,“你獨自在家也要小心知道嗎?事情一解決我立刻就回來。”
“……”解雁行從不懷疑卻戎的機敏和聰慧,點點頭,喉嚨一癢又是一陣咳嗽。
他攏着厚外套半倚靠在門柱上,目送卻戎開車離開,很快齊諾也騎着雙輪車滴溜滴溜出門買菜去了。解雁行獨自在別墅門前站了一會,感覺鼻塞喉堵有些喘不過氣來,頭暈暈沉沉的,便也不在庭院裏站着了,鎖上門回到卧室再反鎖房間門,躺到床上沒一會便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天已深黑。
空氣中彌漫着火鍋的香氣,齊諾在廚房裏忙前忙後。解雁行頭重腳輕地裹着衣服走下樓,遙遙問:“齊諾……卻戎回來了嗎?”
“我回來就沒見到他……”齊諾穿着圍裙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奇怪地問,“他出去做什麽了?主蟲,你是不是太好說話了,他是你的貼身保镖,哪有這麽擅離職守的?”
“他的朋友遇險了,這次是緊急情況。”解雁行緩緩在沙發上坐下,“麻煩給我倒杯熱水。”
“嗯……好吧。”齊諾本來就是在開玩笑,此刻端着早就備好的蜂蜜水走出來,“那這回就不扣他工資了。他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嗎?”
“沒有。”解雁行喝了半杯水,找了毯子蓋在身上,“我不餓,你餓了的話先吃點什麽墊墊肚子吧。我再睡一會,他回來了叫我。”
“好的。”齊諾關上陽臺的門,拉上了窗簾,又體貼地為解雁行調低了客廳的燈光亮度。
這一覺解雁行睡得極不安穩,一直在做夢,但等到恢複意識的時候,又絲毫不記得夢境中發生了什麽。齊諾正坐在他隔壁的單蟲座沙發上一邊刷星網一邊吃曲奇,垃圾桶裏已經有不少他吃完的餅幹包裝袋。
“……幾點了?”解雁行沙啞地問,嗓子痛得要命,他想自己果然不該偷懶睡在客廳,感冒好像又加重了。
“主蟲你醒了?已經晚上八點了。”齊諾拍拍手站起來,“卻戎自己點名要吃的火鍋诶,他本蟲卻不回來?要不給他打個通訊催一催吧?”
“別打。”解雁行說,“可能遇到棘手的事情了……我們先吃吧。”
“好的。”齊諾連忙去熱鍋子,一邊熱一邊嘀咕道,“虧我還專門給他解凍了好多肥牛肥羊……”
中午曬太陽的時候解雁行還覺得精神挺好,一下午睡下來,反而沒什麽胃口,随便吃了一點就放下筷子,捧着水杯雙目失焦地注視着鍋面飄渺的白色煙霧。齊諾擔心地望着他:“主蟲,身體不适的話還是把藥吃了早點休息吧,我等卻戎回來就好。但你明天要是還這樣就必須去醫院了!”
“……”解雁行接過齊諾遞來的膠囊,順着熱水咽下去,動作遲鈍地站起身,差點絆倒椅子摔地上去。齊諾急得要死,趕緊攙扶着把解雁行送回床上,想來還是給卻戎留了個言:卻戎,主蟲身體還是很不舒服,你早點回來送他去醫院吧?
齊諾本以為卻戎只是會晚歸,卻沒想到雌蟲竟然徹夜未歸,而且發過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到了隔日中午,解雁行有些坐不住,給艾達打了視頻通訊,簡要講明了昨天下午的事情,說卻戎一直沒有回來。艾達神色逐漸也嚴肅起來,低咒道:“該死,蘭德爾還鎖在軍部裏排查奸細,聯系不上他,不然他可以有權直接差遣基層巡邏護衛隊……別急,我來想辦法,你好好待在家裏別動,卻戎是高等雌蟲,身手了得生命力又頑強,沒那麽容易出意外……解雁行,你是不是又發燒了?”
“嗯?”解雁行單手撐着額頭,無力地看着他,“應該沒有,咳咳,只是頭很暈。”
齊諾聽到這話立刻去拿體溫槍,測下來還是有一些低燒。他趕緊讓解雁行重新躺下,又為他敷上了退燒貼。
“還在燒就早點休息吧,別卻戎安然無恙地回來了你卻燒傻了。”艾達說,“我有預感他一定沒事,指不定明天一早你一睜開眼就能看見他坐在你床邊打瞌睡了。”
“但願如此吧。”解雁行沒什麽力氣地笑了笑,挂斷了通訊。
事實證明,艾達的預感一點也不靈驗,時間來到第三天,卻戎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艾達給解雁行傳遞消息,說他已經報案失蹤,警察去了一趟棘居家,發現裏面空無一蟲,沒有打鬥的痕跡,但餐桌上豐盛的飯菜只動了一點,廚房也非常混亂沒有收拾,感覺這戶蟲家像是遇到了什麽急事,離開得非常匆忙。
“軍部已經介入了,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回信。”艾達說。解雁行抿着唇,因為沒有任何線索,感覺自己對于這件事完全無能為力,“我當時應該跟着去的,或者再多問幾句……也應該讓他和我保持聯系……”
“這和你一只雄蟲能有什麽關系?”艾達非常不贊同,“應該說幸虧你沒去。卻戎身陷險境我有信心他能獨自逃出來,但是你要是執意跟着去,那肯定兇多吉少。解雁行,你冷靜一點,我知道這是關心則亂,但……你有和卻戎說你再過十多天就要離開了嗎?”
“……”這句勸慰實在殘忍,像是一道天塹,擋在解雁行身前。他沉默許久,無奈地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好的,我冷靜了……我還沒有跟他說我要走。前幾天在生病,結果現在他又失蹤了……希望我不要趕不上和他告別。”
“不會的。”艾達心情也非常沉重,嘆息道,“等他回來,你好好跟他說。”
時間悄然來到夜裏。解雁行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高懸的明月,怎麽也睡不着。齊諾這些天也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一方面擔憂解雁行的病,一方面也憂心卻戎的安危,所以一直休息在底樓客廳的沙發上,一旦有任何異常情況他就可以立即做出反應。
但他并不知道,大約在21點左右,卧室內的解雁行忽然收到了一條視頻通訊申請,申請方來自于卻戎,解雁行心髒一跳,快速接通,可當懸浮屏展現在眼前的時候,畫面中央卻不是銀發雌蟲熟悉的臉。
“哇,還真是一只雄蟲诶?”一個肥胖油膩的雌蟲湊近屏幕笑得不懷好意。
又有一個長相尖酸的雌蟲湊過來,表情就像一只看到了香甜奶酪的老鼠:“還是一只黑頭發的,染的嗎?我去,眼睛也是黑的……”
解雁行原本期待的情緒盡數褪去,只感覺手腳發涼,不祥的預感宛若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溺得他難以呼吸。幾秒過後,他面無表情地問:“你們是誰,這只終端的原主呢?”
屏幕中央的兩只雌蟲瞬間大笑出聲,将懸浮屏推遠,放遠畫面,胖蟲回過頭揚聲道:“嘿,這只可愛的小雄蟲要看看他的寶貝。”
畫面移動的中途,解雁行忽然看到了一條斷裂的金屬義肢,上面沾滿了血跡,他抿着唇,一言不發,直到屏幕定焦在一只土黃色發的雌蟲臉上,這只雌蟲嘴上有一道刀疤,将嘴唇分成了四瓣,這就導致他笑起來的時候尤為可怖。
“晚上好啊,這位……這只雄蟲叫什麽來着?”
他身旁一名手下也記不清:“雁?反正挺複雜的。”
“行吧,那就叫你雁雁。雁雁~”土黃雌蟲下流地笑個不停,“雁雁你的黑眼睛可真好看,不停地轉不停地轉,在找什麽呢?”
他誇張又惡意地左右環顧,又倏然把臉湊得極近,“……是不是在找這個?”
伴随着他忽然興奮拔高的語調,屏幕忽然被他拉低,對準了他腳底的蟲,一頭髒污的銀發被他狠狠地踩在鞋底,又在解雁行的注視下輕蔑地碾了碾。而被他踩着的蟲子,一點反應也沒有,安安靜靜的就像一只死蟲。
解雁行的瞳孔因震驚而收縮,咽喉撕裂般的疼痛,好像被人死死扼住了呼吸。
土黃雌蟲撤開腳,蹲下來,單手一把攥住銀灰色短發,強迫地上的雌蟲擡起頭來,解雁行只看到一張幾乎被血污與泥灰覆蓋的臉,耳邊是充斥着最大限度惡意的聲音:“說啊,是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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