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解雁行沒有說話, 只是警惕又小心翼翼地盯着籠子外的蟲,把自己身體縮得更緊,像一只來到陌生地方的黑貓, 關押他的籠子反而成了令他感到安心的地方。

耀眼的燈光下,卻戎果不其然也被鎖在另一個黑鐵籠子裏, 臧狼等蟲進來之後他便閉上了眼睛, 面色髒污唇色蒼白,虛弱得好似下一秒就會暈死過去。

“蜜話時間到了二位。”臧狼示意手下打開解雁行的籠子, “你該走了。”

解雁行戒備地問:“你要帶我去哪?”

“你的豪華獨卧。”臧狼彎腰站在籠門口, “放心, 你可是高貴的雄蟲,我們捧你哄你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傷害虐待你呢?”

“……”從臧狼微妙的态度中解雁行隐約察覺到什麽, 再結合方才卻戎給予的信息,他試探着說,“……我的鞋子不見了。”

“啧, ”臧狼立刻回頭,“怎麽回事, 雄子的鞋呢?”

胖子雌蟲愣了下, 很想說不是你命令的徹底搜身,鞋墊、鞋底和鞋帶都不能放過?另一只矮子雌蟲直接話也沒說轉身消失, 沒過幾秒就把解雁行的鞋襪都取了回來。

解雁行謹慎地湊過去拿回鞋子,在衆蟲的眼皮子底下套上棉襪,又慢慢地穿好鞋,動作間忍不住咳嗽好幾聲, 還打了個噴嚏。臧狼又給了下屬一道眼神,很快, 解雁行被翻了個底朝天的外套也給還了回來。

“謝謝。”穿上外套之後,解雁行認真地對臧狼說。聽到這話胖子雌蟲一個沒忍住,噴笑出聲,又連忙捂住嘴退到了門外。臧狼眼眸中的深意更重,皮笑肉不笑地說:“不客氣……和他告個別吧。”

停頓一下,他又不懷好意地補充道:“這是你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解雁行個子很高,但當他微微佝偻着腰配上一副沒有血色的病容時,就顯得格外弱不禁風。他避開其餘蟲的觸碰,走出籠子,回頭看了卻戎一眼,朝藏狼懇求道:“可不可以不要殺他。”

矮子雌蟲也低下頭,為這只黑發雄蟲的不識時務輕蔑地勾了勾嘴角。藏狼微笑着側過身擋住解雁行的視線,伸手做出一個請走的姿勢:“可以,只要你聽話一點,我們當然可以看在你的份上留他一命。不過別耍小聰明,報軍部的事情我念在你初犯,原諒你一次,可要是再有這種亂七八糟的小心思,那就別怪我翻臉不認蟲。”

解雁行恰當做出害怕又強裝鎮定的表情,這對他來說很簡單,基礎表情裏添加一絲慌亂和躲閃就可以,甚至很快就可以恢複面無表情,他們自會想象解雁行內心的百般糾結。

這是一只惡劣到骨子裏,喜歡玩弄人心的星匪。解雁行跟着胖子雌蟲走在飛艦的過道中,回頭瞥一眼緊随其後的四瓣嘴臧狼,看他裝出一副文質彬彬的雅匪模樣,但眼底的貪婪與卑劣暴露無遺。

用心術控制蟲子會給他帶來莫大的滿足與虛榮,或許和身體的施暴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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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雁行被帶至一間有一面牆完全透明的休息艙內,臧狼鎖上門,站在透明牆外仿佛像個真正的紳士一般朝他颔首:“好好休息,雄子。”

艙內陳設很簡單,一張單人床,一張空無一物的桌子,一把轉椅。

沒有廁所,解雁行思索着,這是一個離開房間的理由,不過也有可能是會塞進來一個夜壺讓他解決。

艦底仍在颠簸,不知道外界遭遇了什麽,沒等解雁行坐下就接連傳來劇烈的失重和超重感,他原本就身體不适,這下更是直接頭暈目眩地癱倒在床上。

臧狼走後,立刻有幾名雌蟲好奇地在透明牆外駐足觀看,就像參觀動物園裏的猴子一般對解雁行評頭論足。什麽這只條件真棒,比星網上那個大火的什麽雄蟲明星還棒;什麽有點高了他不喜歡;什麽過于瘦了他家裏是不給他吃飯嗎;什麽門縫裏可以聞到一點雄蟲素,頓時好幾只雌蟲離開透明牆湊到了門口。

當解雁行一倒下,圍觀的數只雌蟲們頓時叫嚷着讓狼哥趕緊過來,動靜太大,把船上的二把手胖子雌蟲給鬧了過來。胖蟲眯着眼睛朝牆裏看了一會,“還在喘氣……暈艦了吧?”

“別把蟲搞死了。”有蟲嘀咕道,“這只的雄蟲素特別好聞。”

“廢話,不然逮到他之後,狼哥怎麽可能冒着折損十多個兄弟的風險硬是把他帶上艦。前面那批軍雌大部分是我們買通的,但後面跟着這只雄蟲追來的軍雌可都是實打實的荷槍實彈。”胖蟲不耐煩道,“行了,不準聚在這裏。都給我回自己崗位上幹活!”

“這只雄蟲的待遇好不一般啊,封得這麽嚴實,兄弟們別說占點便宜,雄蟲素都聞不到。”又有蟲嚷嚷道,“狼哥是不是想被标記了?”

“狼哥現在在駕駛艙裏,你要不去問問?”

“駕駛艙那可是高度機密,只有元老才有資格進去,我們怎麽進得去……”

“知道就閉嘴,再這麽口無遮攔,小心等會狼哥出來收拾你。”

待艙室內稍微平穩,解雁行緩緩從床上坐起來,看向透明牆外,原本還聊着天的雌蟲們頓時安靜下來,也瞪着眼睛回望房間內的解雁行。

“黑眼睛,看到沒,我就沒見過這麽黑的眼珠子。”

“看到了……他膽子還挺大啊,雄蟲素我聞着還挺穩定的。”

解雁行咳嗽好幾聲,他在地球上的時候因為身體虛常常暈車,現在他還發現自己居然暈飛艦。等了一會,他皺着眉看向牆外管事的胖子雌蟲:“請問,有熱水嗎?”

此話一出,頓時所有雌蟲的目光都落在胖子身上,後者被盯得沉下臉,“狼哥說了,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準進入這間艙室。都散了!”

說罷他又對解雁行道:“你等等吧,駕駛艙我們都進不去,總不能你要喝個水就把狼哥從裏面叫出來。”

解雁行點點頭,竟然真的不說話了,轉身掀開被子把自己埋進去,沒心沒肺地開始睡覺。

胖子雌蟲這下真的有些驚訝,綁架雄蟲這種事他們沒少做,遇到的雄蟲要麽是一開始就吓得半死,雄蟲素迅速枯竭,要麽是自認為有點小聰明,上廁所、吃飯喝水、頭疼腦熱身體不舒服各種理由來一遍,明眼蟲都看得出他想做什麽。

這只黑發雄蟲雖然也應當是屬于後面那一挂的,但好在還算安靜。

最主要的是,他的雄蟲素真的好聞。即使幹出一些蠢事,也讓蟲願意去原諒。

解雁行睡下之後,圍觀的蟲群也逐漸散開,但還是時不時有蟲刻意從牆外經過,再停幾秒,看看房間內那只珍奇保護動物的模樣和狀态。

捕捉到一只黑發雄蟲的事情也迅速在整個躍遷艦內傳開,這比抓到卻戎還要令所有星匪振奮數倍,一些無法靠近解雁行所在艙室的下層星匪,午飯期間談論的都是這只雄蟲。光是聽幾只等級比他們稍高一些,聞過解雁行雄蟲素的蟲子言語形容,他們就産生了無數或下流或香豔關于這只雄蟲的遐想。

第五星上自然也有雄蟲,但都是些雄蟲素氣味幹癟的家夥,因為稍微好些的都會想盡辦法離開第五星,去生活條件更加優越的前四星,雖然第五星政府為挽留雄蟲做出了非常多的努力,提供了相對優渥的條件,但也撐不住周圍不斷有不知道來自那顆星上的星匪來劫掠,根本不可能有像樣的雄蟲會留在第五星。

所以這些星匪們魚肉鄉裏多年,為害了多少雄蟲和雌蟲,卻從未接觸過像解雁行這樣優等的雄蟲。即使偶有綁架到好一點的雄蟲,這些心理脆弱的雄蟲也都會在第一時間吓破膽,雄蟲素幹涸,變成一只無用的廢物。

他們忍不住幻想起被這只雄蟲标記喂飽的情況,甚至幾個膽大口無遮攔的還分起了雌侍的排名,只為了過過嘴瘾。

希望這只雄蟲能活得久一點……也希望臧狼哥玩膩之後能別把他殺了,留給他們這些下等蟲喝口湯也好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解雁行隐約聽見耳邊有許多蟲說話的聲音,他仔細辨認了一下,似乎是牆外在說他的狀态不對,趕緊去喊狼哥過來,他沒有搭理,繼續沉睡,等到下一次因為悶熱而醒來,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掀開一直遮到蓋在脖子最上方的被子透氣,但下一秒,被子又被蓋了回去。

這是齊諾還是卻戎在給他掖被子?是卻戎吧,怕他着涼也不是這麽個怕法啊……

解雁行擡起眼,看到了臧狼被傷疤割開的四瓣唇,“……”

“醒了?”臧狼坐在床沿,笑着端來熱水,“怎麽,見到是我,很失望?”

解雁行沒說話,也沒動作。剛恢複意識那剎那他的腦子還未完全清醒,忘記了卻戎中陷阱被抓,他也自投羅網受星匪管控,誤把給他蓋被子的人以為是卻戎,大概是那一瞬間的錯覺太過美好,讓他對眼前這位星匪感到無窮的厭煩和嫌惡,甚至有那麽一秒理智褪去,他都不願再演,只想把水潑到臧狼臉上,再把沙漏引爆,一了百了。

反正卻戎也不想要命了,他在這裏絞盡腦汁想着如何把卻戎救出去做什麽?

“坐起來喝水,然後把藥吃了。”臧狼很不喜歡被忽視的感覺,用命令的口吻道。

解雁行怯怯地看他一眼,緩緩地坐起,問:“是什麽藥?”

“治哮喘的。”臧狼拿過擱在小紙袋中的兩粒藥片,“有哮喘病為什麽不早說?”

“……”那當然是因為他沒有哮喘病,解雁行腦海中飛速運轉,面上不動聲色地看向臧狼手中的紙袋,“你怎麽知道……我有哮喘?”

“艦上有醫生。”臧狼看向他,“好幾個兄弟受傷了,老的那個忙不過來,你又一直在出虛汗,臉白得像死蟲,所以他派他徒弟來看你,說你一直咳嗽是因為有哮喘病。”

解雁行點點頭,伸手接過藥之後卻猶猶豫豫地不肯吃,眼睛還不停地瞥向紙袋上寫的字,臧狼注意到這個小動作,冷笑一聲直接抛給他:“放心,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藥……真要給你吃也不會是這個時候。”

“……”解雁行垂下眼,看着紙袋上只寫了一排小字:一次兩片,一日五到六次,或出現不适症狀立刻服用。他把紙袋擱到枕邊,将藥片含水服下,又喝完了一整杯的熱水。

軍部的行動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要稍微快一些。內鬼果然是相互的,軍部內有締結特的奸細,締結特之中照樣也有軍部的卧底。一日要吃五到六次的藥,一次卻只給了兩片,還寫個出現不适症狀立刻服用的暗示,幾乎把後面要他應該怎麽做明明白白标了出來。

“餓了嗎?”臧狼問,“我讓蟲給你準備點吃的。”

他大約也沒想聽取解雁行的意見,直接出門吩咐手下去食堂搞點吃得來,又回屋坐在椅子上看着解雁行,不一會,矮子雌蟲就端着餐盤走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名淺棕色頭發的雌蟲,穿着白大褂,兩邊臉頰上都是因為長痘留下的紅印,坑坑窪窪的。

“狼哥,師傅讓我再來看看雄子的狀态怎麽樣。”說話間,他口中露出兩顆虎牙,配合青春痘和憨笑,令他看起來呆呆傻傻的,“哮喘不注意的話是會出蟲命的。”

“嗯。”臧狼轉着椅子往後退,矮雌蟲也先把餐盤放到桌子上,只有棕發雌蟲走到床邊,和解雁行對視一眼,問:“感覺怎麽樣,雄子?”

“頭還有些暈。我是不是有點低燒?”

棕發雄蟲從口袋裏摸出體溫儀抵了一下解雁行額頭,“……嗯,是有一點點,我等下再給你開點退燒藥。”

“哮喘藥也多拿點過來。”臧狼忽然吩咐道。棕發雌蟲眉心微不可察地擰了一下,但他的反應速度非常快:“醫務室裏只有半瓶了,艦上還有其他兩只雌蟲也有哮喘病,以防萬一,只能少量多次地給。”

“呵,所以你就一次只開兩片?”臧狼嗤笑一聲,“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解雁行沒什麽表情地坐在床頭,安靜地看着房間內的暗潮湧動,他能做的,也只有像這樣保持沉默。棕發雌蟲心虛地低下頭:“對不起狼哥,是那些蟲鬧着要我多來幾次雄子的房間,說這樣身上說不定就能沾到不少雄蟲素,給他們聞聞。”

“他們是誰?”

“……就,就醫務室的那幾個。”棕發雌蟲小聲地說。

醫務室的蟲自然就是為了綁解雁行上艦受重傷的那幾只雌蟲,臧狼要懲罰也不可能現在去懲罰這些“功臣”,他不耐煩道:“行了,少打這些歪腦筋,快滾!”

棕發雌蟲趕緊離開了。

臧狼回頭看一眼從始至終一言不發,不停深呼吸享受雄蟲素的矮子雌蟲,莫名看他也很不順眼,“別呆着了,去警備室巡邏兩圈。”

趕走了其他蟲,他将餐盤端給解雁行,繼續坐在椅子上看着對方。

艦上的食物都是速食,全是糊糊和膏體,解雁行食不知味随便應付兩口,把餐盤放到了一邊,躺下蓋上了被子。

又過了大約一刻鐘,臧狼才在手下的呼喚中起身離開,走之前還別有深意地說:“下次建議你調整心态多吃一點,早點把病養好,不要讓你的雄蟲素受到影響。在這裏,你能依仗的就只有你的雄蟲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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