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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 荒游自行提出了一個猜想,皺眉道:“難道是謝燕覺得長得和他過像,出去抛頭露面當明星有損他巢主威嚴?……要我去處理掉他嗎?”
“您還見過他?!”屬下驚呼道。他都不敢接最後那句‘要我去處理掉他’的話茬……您說要處理誰?
話音未落, 不遠處巢主辦公室的門從內打開,只拉開了一條勉強容人側身通過的細縫。解燕停整只蟲陰沉沉地站在縫隙內望着他, 半邊身體都掩在黑暗裏, 面露不虞,聲音更是寒得像堅冰:“你在燕巢見過他?”
荒游可不是什麽讀不懂空氣的傻瓜, 頓時隔着好幾米就警惕地停下腳步:“……是啊。”
“什麽時候?”
“……半年前吧。”
解燕停閉了閉眼睛, 像是一只怒氣翻湧又在竭力忍耐的雄獅, 咬着牙問:“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我找得到你嗎?”荒游預感到即将會有非常不妙的事情發生,趕緊大聲推卸責任, “那段時間我情潮熱都找不到你蟲!我身為你的雌君,你不主動聯系我,我就根本找不到你, 這難道不離譜嗎?”
解燕停打開門一把拽住荒游的衣領,将蟲拉進辦公室內, 反手嘭一聲甩上了門, 一副要殺蟲埋屍的模樣,吓得門外的屬下噤若寒蟬, 趕緊給其他同事發信息讓他們加快幹活的速度,務必要在最短時間得到關于那名叫解雁行的雄蟲的全部信息。
辦公室內一片狼藉,桌椅傾倒,各種文件灑了一地, 擺放在格櫃裏的瓷器也都成了地上的碎片,就連角落裏的盆栽也沒有幸免。解燕停把荒游推到牆上雙手壓住他的肩膀, 紅着眼睛質問道:“這半年我一次都沒找你?你當時為什麽不說!”
“……”荒游目光掠過房間內仿若地震後的慘景,又對上解燕停那雙煙灰色的眼瞳,張了張嘴,又緩緩閉合,沒有在第一時間反駁。過了會,他才試探着低聲問:“你是不是誤以為他是你的弟弟了?……他,應該不是……”
“他不是?”解燕停怒極反笑,“他不是還有誰是,還是你覺得我連自己的親弟弟都認不出來?”
“謝燕,他的姓是解,懂得明白的那個解,不是你感謝的謝。”荒游認真地說,“雖然他和你長得真的很像,并且也在尋找什麽蟲……”
說到這裏的時候,荒游就見解燕停的瞳孔忽然一縮,粗重的呼吸聲也亂了,眼眸中充斥着一種來自心靈的震顫與懊悔。荒游怕誤會加深,趕緊語速更快地解釋:“但是他只有二十二歲,遠比你的弟弟年輕,你不是說過你弟弟只比你小四歲嗎?還有我告訴了他你的名字,以及發色和瞳色,他明确表示自己要找的蟲長相和你完全不一致。”
“本來我是想當作一件趣事告訴你,可是那時候你在第五星,正是繼承燕巢巢主儀式最關鍵的階段,誰都聯系不上你,我也沒敢貿然去打擾,後來慢慢也就忘了。謝燕,你冷靜一點,他只是和你長得很像而已,大概率不是你的弟弟……謝燕,謝燕?”
“……”解燕停突然一陣無力,雙手緩緩從荒游肩頭滑落。剛才他在辦公室內發洩性地砸壞視野內一切事物,後續的疲憊與乏力湧了上來,頭暈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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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自己的怒火來得沒有道理,只是想找到一個承擔罪孽的人而已。
就算荒游曾經遇到了解雁行又怎樣?他什麽也不知道,自己也什麽都沒說,就算這樣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曾經和他最愛的親人陰差陽錯地錯過,歸根結底,竟然也是他自己的過錯。
荒游注意到解燕停的狀态不是很好,連忙上前半步摟住他的肩膀,把蟲往自己懷裏帶,“謝燕……”
“我不叫謝燕。”解燕停疲憊地閉上眼睛。時隔二十年,他終于決定放下芥蒂,在一個木已成舟,一切都無可挽回的時刻,向他的雌君坦誠自己的真實姓名,“我叫解燕停。解雁行的解,燕巢的燕,停留的停。”
荒游震驚地瞪大了雙眼,他早有預感‘解不行’是一個假名字,解雁行,解燕停,任誰見到了都知道兩蟲一定關系不淺。他碧眸一轉,又見解燕停将手放在發絲間,摸索一會,竟然取下了一個完整逼真的假發套,栗色頭發底下是純黑柔軟的短發,烏黑而濃密。
“我……”荒游目前的心情已經不能用驚訝來形容了,他忍不住上手抓了一把,又往頭皮底下抓了抓,看會不會還有一層,“你頭發是黑色的?……我和你睡了這麽多年,我居然都能不知道?!……等下啊,你眼睛該不會也——”
話音未落,就見解燕停眨了眨眼瞳,從裏面掉下兩枚薄如蟬翼的假瞳孔,再擡眸,就已經是一雙漆黑如點墨的眼睛,只可惜眼白部位充斥着紅血絲,顯得病态與可怖。
荒游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氣解燕停這些事都能瞞着他,他這個雌君真是有跟沒有完全一個樣,又礙着對方瘋狂失控的模樣不敢多嘴。他想了想,忽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問題:“真是你弟弟的話,那是好事情啊……”
你又是在生氣憤怒些什麽呢?
沉默許久,他還是把後半句話問出了口:“他是……出什麽事情了嗎?”
“……他死了。”
“他……”荒游不可置信地啞了聲音。
他側眸,就見短短幾分鐘的軟弱與依靠過後,解燕停已經收拾好情緒,脊背挺直,面無表情地從終端裏調出燕巢已經查得的信息,“這是剛剛從締結特本部系統文件裏拷貝來的,躍遷艦爆炸前的監控視頻,可以看出我弟弟的死,和締結特臧狼有直接關系。”
荒游接收文件,一邊查看,一邊嚴肅表情地點點頭。
“臧狼已經死了,但是還不夠。”解燕停一字一句地下達了最終判決書,“我要讓這個組織從世界上徹底消失,一絲痕跡也不留。”
“好。”荒游32倍速播放着視頻,瞳孔中飛速掠過各種信息,牢牢記在腦海裏,“我會幫你。”
“另外,你最好跟我解釋一下。”解燕停沉聲道,他從地上撿起一張落滿鞋印的照片,上面是臧狼脖頸截圖,“為什麽臧狼有你制作的雄蟲素釋放器。這是導致我弟弟被擒非常重要的原因之一。”
“……”荒游疑惑地接過了照片,“你容我想一想,我和締結特沒有過交易……這得靠你們燕巢去查一下貨品流轉記錄。”
解燕停冷淡地又遞去一張監控截圖:“又是為什麽,解雁行手裏會有你制作的冰流石水沙漏炸彈?”
“……”
“念在你是我的雌君,身上刻着我的蟲紋,限你在三分鐘之內解釋清楚,不然我讓你也從這世界上徹底消失。”
“!!!”
……
剛知道解雁行還活着的時候,解燕停雖然激動,但還理智地知道他應該壓制情感,自己身為最大的地下情報組織燕巢的首領,樹敵無數,解雁行的存在就等于他的弱點,如果暴露,解雁行并定會成為衆矢之的,他謹慎小心,想要低調地偷偷把人接過來。
結果沒有想到,他們相見即是分離,在知道弟弟也從地球來到這個奇怪的蟲族世界的同時,他也知道了弟弟早已經死去半年,屍骨無存。
他原先一直幻想着,弟弟和父母都從當年那場地震中僥幸存活,平安幸福地生活在地球上。父母會将全部的愛傾注在他們唯一的兒子身上,弟弟也會承擔起家庭的重任,好好地替他孝順父母。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上天竟然連這最後一絲幻想也不給他留。
解燕停不知道穿越的契機是什麽,他是地震廢墟中被鋼筋紮穿了腰腹,死後穿來的,所以他猜測解雁行很可能也是死亡穿越,然後在這個孤獨的他鄉,無助又痛苦地再一次死去。
那些可以變形巨大化的雌蟲們,那些擁有鋒利的刃與刺、擁有堅硬铠甲的雌蟲們,那些說着雄蟲寶貴、願意為雄蟲奉獻一切的雌蟲們,那些廢物,那些垃圾,那些渣滓,居然還要靠他柔弱的弟弟保護。
如果不是因為那只名叫卻戎的銀白色雌蟲是解雁行用生命保護下來的蟲,如果不是因為燕巢是一個號稱絕對中立的組織,他需要一個替他遮掩,替他在外行動的蟲,解燕停真的想一只也不留下,不管是締結特,還是什麽軍隊少将,盡數都去為解雁行陪葬。
解雁行死了,你們憑什麽還活着?
他已經坐穩了燕巢的位置,無需再韬光養晦隐藏發色和瞳色,就更懶得遮掩自己暴戾的本性。解燕停不是什麽溫柔善良的哥哥,從來都不是,他喜歡現在的身份,喜歡現在的生活,不需要再像地球上那樣,僞裝成一個良善包容的好哥哥。
但如果讓他選擇的話,他還是想要自己的弟弟活過來,即使這需要他戴一輩子的假面具。
他也可以就那樣裝一輩子。
解燕停調動一切手段,擴大解雁行那張海報的影響力,形成輿論趨勢,迫使議會松口,解雁行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孤獨地死去,他要讓整個世界都知道解雁行的名字,知道有一只雄蟲曾經來過,知道有一個絢爛的人類如昙花一般,綻放即逝。
暗地裏他再将卻戎撈出來,塞回軍部,并私下裏匿名同他聯系,想要和他合作共同對付締結特。不出所料,這只雌蟲立刻答應下來,幾乎沒有多加思考,甚至有為了覆滅締結特甘願去死的瘋狂。這也是解燕停徹底決定饒他一命的原因。
但就在締結特組織徹底被摧毀,一名餘黨也為留下,上行星為剿匪功臣舉辦慶功宴的那個夜晚,解燕停也悄悄地去了,他竟然看見那只銀灰發的雌蟲朝另一名雄蟲笑了,那是一種溫順而滿足的笑容,雖然短暫,卻令對面的灰發雄蟲立刻紅了臉頰……
解燕停知道這只雄蟲,名字叫津,高等雄蟲,來自第五星,對卻戎的喜愛溢于言表,只要卻戎沒有去前線剿匪,他就會時常出沒在卻戎附近。
因為締結特已經覆滅,你認為你已經為解雁行報了仇,無愧于心,所以準備開展新生活了嗎?
這才多長時間,你就移情別戀,看上別的雄蟲,用我弟弟以命換下的命,去享受別的雄蟲的寵愛與仰慕。
卻戎,你真該死……
解燕停頭一次解開僞裝,在那個烏雲遍布,無月無星的深夜,在藍星別墅原屬于解雁行的房間內,用自己真實的面容看向神經衰弱驚恐萬分的卻戎,語無倫次,又滿懷恨意地告訴他——
“你的命是解雁行給的,你永遠都只能屬于他,不然我一定會殺了你。”
“卻戎,為什麽你還活着,解雁行卻死了。憑什麽解雁行死了,你卻還好端端地活着?!”
“我恨你。”
……
在別墅外的庭院內,解燕停遇到了等待多時的荒游。
黑暗中,一對發亮的綠瞳目不轉睛地望着他。
他們的相遇最初還算浪漫,是解燕停從小到大頭一次被一個男人蠱惑,度過了一個美妙又放縱的夜晚。他其實并不介意這段一夜情有後續,甚至還在清晨醒來時看着床邊的男人,稚嫩又青澀地想着這名漂亮的長發男子會不會久經花叢,經歷繁多,他貿然求聯系方式,會不會被嘲笑是個不懂規矩的毛頭小子?
但解燕停沒想到的是,迎接他的居然是一個囚禁而黑暗的後續。
從地下室反殺離開之後,變得愈加神經質與謹慎的解燕停花費很長時間才逐漸了解這個世界,明白了雄蟲與雌蟲,明白了标記,也意識到他之前和荒游之間的誤會,但這個時候已經離他們的最後一次相隔了足足三個月。
解燕停再一次回到荒游囚禁他的地方。
他在這裏等了一周時間,終于再一次見到荒游,對方痛苦萬分地一關上門就癱倒在地,低吟着在地上翻滾,從衣櫃裏翻出解燕停曾經穿過的衣服,雖然上面早已沒有了他的氣味,但卻是荒游最後的慰藉。
解燕停緩緩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在荒游慌亂又祈求的目光中,履行了一名雄主應盡的義務。
從最開始只在這個房間內一個月見一次面的約定,到互相諒解,有時在外面來一場雙方都要戴着口罩帽子的約會,再到互相知道對方的身份:一名是地下情報組織燕巢的接班雄蟲候選之一,一名是久負盛名的天才科學家、發明家……
他們游走在灰色地帶,做事不問對錯,只看利益。
是最佳的盟友。
解燕停還沒有從那種想要毀滅一切的暴戾情緒中走出來,他擁有的東西本來就少,而且一切都需要他竭盡全力才能握在手心裏。
直到他看見荒游張開雙臂,微笑着朝他歪了下腦袋。長發如瀑,明眸皓齒,一切都好像他們初遇的那一天。
解燕停慢慢朝他走過去,等到最後那段距離時,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他将荒游攬進了懷裏。
“我不是什麽好人。”解燕停說。
已經知道了地球與穿越的荒游點點頭,手指溫柔地穿過雄蟲發絲,“你要是好蟲,這世界上就沒有壞蟲了。”
“荒游,你是我的,你一輩子都屬于我。”
“……”荒游動作一頓,黑夜中,他驚喜地微啓開唇,難以置信耳邊聽到了什麽美妙的話語。
“即便我死了,你也得永遠守着我。記住了嗎?”
“燕停,我愛你。”荒游緊緊擁住解燕停,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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