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7)

睜開雙眼,廂房中漆黑一片。她靜靜地等了一會,一直到雙眼漸漸适應了這片漆黑之後,她才側頭望了眼身旁的楚殇桓。

他睡得仿佛很沉,呼吸聲均勻和深沉。靜夕看着他,她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他都一直擔心自己憂思過慮,所以想盡各種辦法來哄她高興。

可是他不知道,靜夕自從那日在長亭見過楚嚴桓以後,感覺到越來越強烈的不安,心中沒有一刻安心過。

她想起那一年被關在刑部的牢房中,絕望地等待着他的心情。那種心仿佛缺失了一塊,遺憾而悲絕的心情,大約是她此生到死都刻骨于心的。

嘆了口氣,靜夕披了裘皮披風,起身向廂房外走去。

此刻高旻寺中一片沉靜,那不遠處的高塔上亮着點點的微光,長廊旁的竹子因為被風吹過而發出沙沙的聲響。

夜色朦胧之中,靜夕仿佛看到那一頭的長廊盡頭隐隐有個人影,心中一驚,再仔細望去,便見那抹身影漸漸向她這裏走來。

“是你。”靜夕待到那人走近,方才看清他的樣子。

那男子還是一樣的面冠如玉,夜色中他那極美的眼睛顯得越發的深邃幽亮,日月星辰在他面前都顯得暗淡無光起來。

男子完美地雙唇此時微微勾起一個弧度,望着她說:“夫人,怎麽深夜獨自在此?”

“你跟蹤我們?”靜夕細細地觀察着他。

“世上最妙的不過是緣分二字,夫人覺得呢?”

男子見她眉頭緊鎖,眼神暗了暗,可是随即又笑着說:“莫非夫人的相公待你不善?竟讓如斯美眷深夜獨自徘徊?”

“公子言重了,我的夫人不過是喜歡夜間聽竹。”

靜夕聽到身後楚殇桓的聲音,轉過身,見他走到自己的身旁,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眉頭一皺,低聲問她:“手怎麽這麽涼?”

靜夕只是朝着他暖暖一笑,并沒有出聲。

男子望着他們,開口道:“如此良辰美景,兩位若不嫌棄,便到在下的小院用杯茶如何?”

靜夕方才就想探究這男子的身份,便望着楚殇桓問道:“殇,去吧?”

楚殇桓握着她的手緊了緊,望向男子道:“那便勞煩公子帶路吧。”

兩人随着男子來到一個獨立的小院,院中種了幾株紅梅,樹上花瓣輕落,散在樹下的那架古琴上。

靜夕看着那把琴,竟然覺得和她母親舊時常用的那把桐木琴出奇的相似。

她自嘲地搖了搖頭,心中暗道:“怎麽可能,母親的那把琴一早便被毀了。”

她眼神黯然,忽然又想到了什麽,望着男子,開口問道:“下午我們聽到的那首《潇湘水雲》莫非是公子所奏?”

男子揚了揚眉,示意他們兩人在院子另外一側的圓形石墩上坐下,石桌上放着一個雞翅木茶盤,一個深色紫砂壺和三個深色骨瓷杯。

男子為他們倒上一杯清茗,放才開口道:“這曲子,也是在下的那位故人最愛的,在下尋了她許久,想念之時,便彈來聊以慰藉罷了。”

“公子的故人是你的心上之人吧?”

男子深望了靜夕一眼,笑着開口答:“是啊,可是她卻渾然不知。”

楚殇桓只覺一陣無名之火在心中燃起,沉聲道:“也許她此刻生活幸福,公子又何必執着?”

男子聽他說完,也笑着說:“若她果真生活安樂幸福,我也願放手衷心祝福。怕只怕,她明明深陷泥沼,我又豈能坐視不理?”

兩個男子就這樣沉默地互相對視了許久。一時間院中安靜地仿佛能聽到紅梅花瓣飄落的聲響。

又過了一會,楚殇桓正想開口,卻覺得右臂忽然一沉,低頭一看,只見靜夕倚在他身旁竟然睡着了。

當下他便再也顧不得其他,将披風蓋在她身上,輕輕抱起靜夕,轉身走出了小院。

離開時,楚殇桓背對着男子,聲音雖輕卻異常冷冽開口道:“若要帶她走,除非我死。”

男子聽罷只是輕輕一笑,依舊喝着手中的茶。

許久之後,他才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走到紅梅樹下,撫摸着琴弦,輕聲道:“夕煙,這是你母親最愛的一把琴,你竟認不出嗎?”

☆、49. 請君入甕

自從那天從高旻寺回到驿館,又過了兩天。經過兩日的休息,靜夕的氣色明顯比前一陣的好多了。楚殇桓一路上懸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來。三人便離開了高州,坐船繼續南下。

這一日傍晚,他們坐在溫暖如春的船艙中,楚菁菁因為有些暈船,一直在自己的船艙中昏睡。靜夕和楚殇桓則坐在暖榻上下着棋。

靜夕輕輕端起手邊的茶,正要喝,卻發現杯中已經沒水,便習慣地喚了聲:“朵拉”。

聲音還未落,她才想到此次出門只有楚殇桓帶了幾個侍女伺候,并沒有帶上朵拉和阿麗亞。

楚殇桓笑着擡頭望了她一眼,道:“沒有她們兩個近身伺候,不習慣了?”

說着,讓身側的丫鬟去為靜夕換了杯茶。

靜夕接過茶杯,羞赧道:“我日日與她們在一起,一時忘了有什麽奇怪?”

楚殇桓寵溺地看着她,道:“你啊,初見你時,只覺得是個靈動清新,聘婷大方的美佳人。日子長了,方看出你那迷糊磨人的性子來。”

“若不是你匆忙間将我帶來江南,我又怎麽會留下朵拉和阿麗亞在京城?”靜夕一臉嗔怪地瞥了他一眼。

楚殇桓落下一顆白子,問道:“你以為她們兩人能擋住楚嚴桓和陸婉晚?”

靜夕不甘示弱,随即便跟着放下一粒黑子,淡笑說:“若沒有她們兩人幫襯,你這招請君入甕豈不是要惹人懷疑?”

這兩個人下棋從來不是只關于棋局。

楚殇桓握住靜夕的手,凝着她,道:“只怕如此一來,你的身份終究是藏不住了。好在如今你是以淵源公主的身份嫁給我,父皇即便是知道也不會輕易動你。”

靜夕臉色暗了暗,開口道:“只怕總會有有心之人為他解決我這個麻煩。”

楚殇桓聽着,忽然眸光一冷,“其他的人,若想傷害你分毫,也要問過本王是否同意。”

靜夕明白這人對自己的緊張和重視,雖然心中憂思難解,臉上卻雲淡風輕笑說:“是啊,大不了你到淵源來做個入贅女婿,倒也是不錯的。”

楚殇桓答:“也好,聽說西北民風開放,女多男少,大部分的男子都是三妻四妾的。本王去了也要享一享這齊人之福。”

靜夕聽罷,絲毫不為所動,反而閑閑道:“那本公主被譽為真神的女兒,想要一妻多夫只怕也是不難的。”

“你敢!”

“我……”靜夕還想開口說些什麽,楚殇桓卻迅雷般吻上了她的櫻桃紅唇,輕柔纏綿,仿若春雨濕潤着靜夕的心田。靜夕感受着他的舌頭滑入,糾纏着追逐着她的小舌。靜夕情不自己地沉醉在他的溫柔中,開始慢慢地回應起他來。

楚殇桓被她一撩撥,對她的渴望越發的強烈,他吻着靜夕的小臉,将她一個緊抱在懷,站起身往床邊走去。

不多時,紗帳緩緩落下,楚殇桓如珍寶般抱着她,吻着她的柳眉,吻上她的眼睑,吻上了她的耳垂。靜夕感受着他在自己耳邊灼熱氣息,微微顫了顫身子,輕喘了起來。她微微睜開眼睛,眼神迷離地望着他,喃喃道:“殇……”

楚殇桓再也忍不住,漸漸沉下了身子與她融為一體。一時間整個船艙內一片春色盎然。

過了很久以後,船艙內一片安寧。楚殇桓側身望着靜夕在自己懷中沉睡的模樣,眼神柔得幾乎要掐出水來。

他輕輕吻上靜夕的眉心,又為她小心地蓋好被子,才輕輕起身出門吩咐丫鬟們準備洗澡的熱水和一些膳食。待他交待了一切回到船艙,卻發現那平時冷靜淡然的人兒自此竟然穿着亵衣赤着腳便跑下了床。

他心疼地臉色一沉,道:“你這身子是不想要了,恩?”說着也不容她分辯,一把将她橫腰抱起,放回床榻上,為她重新蓋好被子。自己則斜靠在床榻邊,雙手伸進被褥中為她揉搓着冰涼的小腳。最後更是直接将她的雙腳貼于自己的胸口來為她取暖。

靜夕望着他生氣的臉,怯怯地喊了一聲:“殇……”

楚殇桓聽到她嬌柔地聲音,心中輕嘆一聲,臉上卻依舊陰沉着問道:“為什麽赤腳跑下床?你體寒,萬一傷了身子怎麽辦?”

“我醒來不見你,又口渴的厲害……我只是想喝口水而已……”靜夕一臉委屈,美眸也好似染上了一層水霧。

楚殇桓見此,哪裏還舍得再說她。只得狠狠地警告道:“若再有下次,為夫便讓你三日都下不了床!”

靜夕聽到他說的話,俏臉瞬間通紅,咬着牙道:“楚殇桓!”

過了一會,丫鬟将準備好的晚膳端進了船艙。

楚殇桓問丫鬟:“公主可曾用過膳?”

“回王爺,公主方才用了些清粥,此刻又睡下了。”

“明日經過城鎮,讓船夫上岸為公主請個大夫。”

“是。王爺。”

待到丫鬟出去後,靜夕一邊吃着飯,一邊問楚殇桓:“最近陸婉晚的先士行似乎動靜小了許多,你可派人查過她要做什麽?”

楚殇桓道:“最近楚嚴桓只怕是自顧不暇,又怎麽會有心思來管陸婉晚的先士行?”

“你對他做了什麽?”

楚殇桓淡淡道:“前幾日大王爺楚嚴桓日日流連風月場所,甚至還誤了早朝。父皇氣極,責令他禁足一個月。”

楚嚴桓流連風月場所?靜夕眉頭一挑望向楚殇桓,虧他想得出來。這招可真是狠,不但斷了陸婉晚的後路,還讓楚嚴桓名譽掃地。

偏偏他此刻還遠在江南,将自己擇得幹幹淨淨,半分嫌疑也無。

☆、50. 再見墨玉男子

楚殇桓和靜夕在船上安靜地過了兩日。楚菁菁瞧了大夫之後雖然沒有再暈船,不過大部分的時間卻依然昏睡着。

到了第三日,船終于靠了岸,他們終于到了當日發現龍脈的江南之地——晏城。

楚殇桓走到船頭,便見宴城的知府已經帶着些同僚在碼頭等候他們了。他眼光流轉,竟然還看到了那個在高州遇到的墨玉男子。

楚殇桓也不理睬他,轉身打算回船艙,便見靜夕穿了一身湖藍色衣裙,雙手插在手暖中慢慢自船艙中走了出來。

“怎麽也不穿件貂皮馬甲?”楚殇桓說着,上前将丫鬟手中的狐貍毛圍脖輕輕圍在她的脖子上。

靜夕正要開口時,也看見了站在岸邊一臉笑意的墨玉男子。

只見他走到船邊,望着靜夕笑着說:“在下和兩位果真是有緣。在下在晏城有一座別院,雖然不大,也總比你們住在驿館要舒适許多,不知兩位可否願給在下個薄面?”

楚殇桓想也不想便拒絕:“不用了!萍水相逢,不敢叨擾。”

墨玉男子聽完,也不惱,笑着道:“在下看那位小姐似乎暈船得厲害,若住在驿館,只怕不能照料妥貼,誤了小姐的病就不好了。”

靜夕回頭看了眼被丫鬟攙着出來的楚菁菁,只見她不過才兩日時間就瘦了一圈,臉色也十分慘白。靜夕想了一想,開口對楚殇桓說:“殇,公主确實需要找個大夫好好看看,再暖暖地睡上一覺,驿館雖然也有人服侍,到底條件有限。”

這時,一旁等候的晏城知府開口道:“三王爺若不嫌棄,不如在下官的家中下榻。”

楚殇桓沉默片刻,他并不願被傳出他與地方官員來往甚密。當下他便望着墨玉男子開口道:“既然公子盛情相邀,本王便帶着王妃和小妹打擾了。”

墨玉男子淡笑着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那便請王爺坐在下的馬車吧。”

靜夕便輕扶着楚菁菁跟在他們身後。楚殇桓遣了一班官員,帶着靜夕和楚菁菁與墨玉男子同坐一輛馬車。随行地丫鬟和貼身侍衛則坐上了另外一架馬車跟着。

四人靜靜地坐在馬車中,楚菁菁輕靠在靜夕的肩上睡着。

靜夕只覺得車廂中氣氛有些古怪,便微微一笑,朝着墨玉男子開口道:“前後見了公子三次,還未曾知道公子姓名?”

男子依舊是笑面如春地望着靜夕答:“沈默然。”

“沈公子是來晏城做生意嗎?”

沈默然深望了靜夕一眼,答:“也是。也不是。”

一旁的楚殇桓聽到他這麽說,微閉的雙眼微微睜開看了沈默然一眼,卻依舊沉默。

靜夕接着問:“那公子來晏城所為何?”

“自然是尋在下那位故人。”

“這麽說,沈公子已經知道那位故人的下落了?”

沈默然看着靜夕,答:“是。”

這時,馬車已經停了下來。沈默然下車親自為他們打開珠簾。

楚殇桓下車後,先将楚菁菁抱下馬車,讓丫鬟扶着。長臂又一伸,将靜夕一個橫抱然後才讓她落地。

這一連串動作,楚殇桓做得極為自然,靜夕卻礙着有陌生人在場,一時間微紅了臉。

沈默然看着他們親密的舉動,只是淡淡一笑,随後便領着他們進了自己的別院。

靜夕進門便看到門口立了塊太湖石,繞過那太湖石,一時間視野便開闊了起來。這別院是十分典型的江南小院。太湖石後便是一汪池水,上面還零落着浮着兩三片芙蓉葉。

沈默然帶着他們穿過一條石徑,來到了大廳。

沈默然開口道:“公主舟車勞累,在下讓丫鬟先帶她進去歇着吧?”

待到楚菁菁先行離開之後,沈默然請他們兩人坐下,開口問楚殇桓:“在下聽說三王爺這次來晏城是為了尋找龍脈?”

楚殇桓微微點頭,道:“本王聽說龍脈曾在晏城東南角的一座村落出現。”

“在下也有所聞,聽說那座村子的布局似個八卦陣,村中的居民長期自給自足,并不與外界相通。想要進去只怕不易。”

楚殇桓則神色自若道:“龍脈攸關楚國國運,再難本王也要一試。”

靜夕聽到他這麽說,眼神突然黯了下來。沈默然看着靜夕黯然的表情,眉頭輕揚,開口道:“王爺若不棄,在下明日也願一同前往。在下在晏城行商多年,對晏城的地形環境都十分了解。”

兩人便說好第二日一同前往尋找那神秘的八卦村。

……

夜晚。楚殇桓在內室沐浴,靜夕一個人躺在床上,心中研究着那沈默然。

這人自從那日在首飾鋪見過後,仿佛便總是與他們巧遇。他不但知道南夏國,好像還認識她,甚至連父親與母親最愛的《潇湘水雲》也很熟悉。

而他每次望着自己的時候都會不經意間流落出一些讓靜夕無法了解的情愫。

最讓靜夕奇怪的是,她這個人外表看着沉靜如水,其實內心冰冷涼薄,根本不會輕易地相信任何人,卻在見到沈默然的第一眼便覺得他異常的讓人安心,忍不住想相信他。

“在想什麽?”楚殇桓自內室出來便看到靜夕躺着發呆,輕聲問道。

他挨着靜夕躺下,伸手将她抱在懷中,抱得十分的緊。靜夕疼得忍不住輕輕呼了聲痛,楚殇桓這才松了松環着她的手,道:“下次還敢當着為夫想其他男人,恩?”

靜夕這才知道這男人又亂吃醋,咧開嘴笑着道:“明天讓我跟你們一道去找那八卦村吧?”

“不行!我不想讓你跟着我們去冒險。”最重要的是還要和沈默然相處一日。

靜夕軟着聲道:“我也是自小跟大耳學武的,不會有事的。我一定會緊跟着你,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

說着生怕楚殇桓依舊不答應,主動将小嘴貼上了他的,學着楚殇桓平時那樣将舌頭探進了他的口中。楚殇桓舒服地喟嘆出聲,漸漸化為主動,将她壓在身下瘋狂地允吸着她的甘甜,“你這妖精!”

靜夕見他一臉餍足又咬牙恨恨的模樣,心知他這是同意了,嫣然一笑,身子與他貼得更近。

屋子裏紅燭搖曳,蠶絲帳中的兩人情意正濃。

☆、51: 迷霧林

第二日清晨,楚殇桓和靜夕收拾妥當後來到大廳,看到廳中除了沈默然以外楚菁菁竟然也在。

沈默然示意他們三人坐下。不一會,丫鬟便端上了早膳。

靜夕端起面前的清粥,轉頭看了楚菁菁一眼,發現她經過一個晚上的休息,氣色已經好了許多,她開口問楚菁菁:

“你暈了幾天船,今日怎麽不多睡一會?”

楚菁菁撇一撇嘴道:“三嫂,你還說呢!出去玩也不知道帶上我。”

“菁菁,聽靜夕的,今日在沈公子的別院休息一日。”楚殇桓輕斥道。

“我不要!你們三個都去,卻留我一個人在這裏。我這幾日都是在睡覺,已經休息夠了。”

一直到四人用完早膳,楚菁菁依然堅持要随他們一同去尋找龍脈。楚殇桓到底拗不過她,只得答應。

四個人依舊坐了沈默然的馬車。

馬車上,沈默然簡單地說着那八卦村的情況。

“在這晏城,每個人都知道有個八卦村,卻從來沒有人知道八卦村具體的位置在哪裏。很多人都前往尋找過,可是去那裏的人最後都失去了蹤跡。”

“那又怎麽會有人知道八卦村出現了龍脈呢?”楚菁菁不解地問道。

沈默然淡淡一笑,看了一眼楚殇桓,答道:“這恐怕就要問三王爺了。”

而那一邊,楚殇桓和靜夕都只是沉默着,并不開口回應什麽。

馬車載着他們一路向東南方向駛去。一直到無路可走,才停了下來。

四人下了馬車,只看到四周都是樹林,不要說村莊人家,就連條像樣的小徑都沒有。此時雖然是白天,這四周卻好似黃昏的光景,林中更是迷霧環繞,讓人絲毫看不清四周的情況。

沈默然此時開口問道:“這霧林地勢複雜,若進去只怕會迷路。”

楚殇桓雙眼炯然,答道:“再複雜,也要探一探。”說着,便擡步往前走。靜夕總覺得楚殇桓的堅持有些異于尋常,便問道:“殇,你真的只是為了尋找龍脈嗎?”

楚殇桓聽到靜夕這麽問,腳步停了停,等她來到自己的身旁,牽起她的手與她一同走,邊走邊對她說:

“龍脈只是個借口,我一年多前便聽說這八卦村的村民從不與外界往來,也不聽命于朝廷,可是生活卻十分的富足。民間有傳聞說那八卦村一個村民的一年所得竟可以抵得上一個普通地方官員十年的俸祿。”

“倘若楚國真有這樣一個富可敵國的村落存在,若能說服他們歸順,對楚國是極其有利的。”

原來如此。靜夕又問道:“那你父皇也是一早便知道的?只不過以龍脈作幌子?”

楚殇桓側頭看了眼靜夕,“是。”

靜夕諷刺地笑了笑,心道:這楚帝一向最會的便是打如意算盤。将別人有的,好的,有價值的,都統統歸入自己懷中。

沈默然一路上都關注着靜夕,自然也将她的神情看在了眼中。反而是楚殇桓一心想着要找到八卦村,只顧看眼前的路,根本沒有注意到其他。

沈默然閑閑地走在他們兩人的身後,而楚菁菁則因為身子剛剛恢複,漸漸有些跟不上他們的腳步,只得開口喊道:“三哥!你慢一點,我跟不上你們了!”

此時他們已經漸漸進入霧林的中間,楚殇桓發現四周的路越發地模糊起來。他聽到楚菁菁在身後喊他,心中也不免擔心楚菁菁一會真的與他們走散了。于是對靜夕說:“夕兒,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帶菁菁過來。”

靜夕看了看四周越來越濃重的迷霧,心中漸漸不安起來,卻又怕楚殇桓擔心自己,只是點點頭道:“你去吧。”

靜夕望着楚殇桓往回走,不過三四米的樣子,就全然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她只得站在原地等着他們。不一會,便有一只手重新牽起了靜夕,帶着她繼續往前行。

她被那只手牽着,慌亂的心頓時平靜了下來。她被牽着又走了一段路,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楚殇桓的手是厚實而有些粗糙的,那是他以前領兵打仗時留下的,可是此刻牽着她的這雙手卻溫暖光潔。

皺了皺眉,靜夕開口問道:“你是誰?”

那人并不回答,又帶着靜夕走了一段路。忽然間那只手松開了她的,她一時間只覺四周既黑又冷,這種感覺讓她想起了父親被行刑的那一年,她被獨自遺留在這世上的孤清和絕望。如此想着,靜夕慢慢環抱住自己,蹲下身子,将頭緊緊地埋于雙腿間。

她讨厭這種感覺,更害怕這種感覺。她的心中一遍遍地大喊着:不要!不要!不要丢下我!

就在她幾乎要被這種絕望的情緒逼瘋的時候,忽然有一道微弱的光在她眼前亮起,她感受到那道光,慢慢地擡起了深埋着的頭。

沈默然右手提着一只紙燈緩緩來到她身旁,左手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帶起,又輕輕地擦去她眼角的淚,溫柔地道:“夕煙,我已經等了你很久了。”

靜夕紅着雙眼,深吸了口氣,問道:“你究竟是誰?”

沈默然有些心疼地看着她紅腫的眼眶,說:“一早便與你說過,眼淚不能為你解決任何問題。這麽多年,竟然還是一樣愛哭。”

靜夕一驚,脫口道:“你是當年我在椒房殿外見到的那個少年!”

沈默然佯裝一臉傷心地道:“總算是記起我了。”

“你到底是誰?為何當年會在南夏宮?為何你知道我是誰?又為何你會彈《潇湘水雲》?”

“呵”沈默然聽着她這麽多的問題,笑出了聲,“難道你忘了,當年你母親曾經為你定下過一門親事嗎?”

靜夕恍然間明白了過來,問道:“你是芙兒姑姑的兒子?”

沈默然深望着她,點了點頭。“當年,我娘讓管家帶着我去南夏宮作客。我想,當時我娘親讓我去南夏的目的就是想讓我認識你。

可是那時候南夏國已然處在風雨飄揚之中,你父母大約也猜到了南夏國無法避免的厄運,所以并不打算讓我見你,每日只是讓我在椒房殿獨自玩耍。

而我也是那時候聽到你母親彈奏的《潇湘水雲》。

楚帝攻進南夏後宮的那一日,你母親本來是讓管家一早帶我離開的。無奈那日滿城皆兵,管家只得帶着我藏起來,打算等到夜深時再走。

那晚臨走之前,我想着要再與舅母道聲別,誰知道我來到椒房殿是卻發現她已經服毒自盡了。我又想到她平時最愛銀蓮花,便打算摘一朵回去放于她枕邊。

當我來到那銀蓮花海處時,卻看到了一個小女孩獨自站在花海邊悲傷地流着淚。”

☆、52: 銀蓮只會讓你悲傷,不是嗎

“當我來到那銀蓮花海處時,卻看到了一個小女孩獨自站在花海邊悲傷地流着淚。”

靜夕沉默了許久,才開口問道:“那為何如今你又會出現在這裏?”

迷霧中的沈默然緩緩開口,聲音如那微弱的紙燈,雖輕,卻極其的溫暖:“這些年來,我一直待在江南一帶,便是希望如若有一日你可以碰巧來到這裏,又可以碰巧遇見我。”

“難道你未曾聽聞三年前的反詩案嗎?”

“聽過。卻也知道你未死。”

靜夕眼睛盯着他模糊的身影:“所以這個八卦村是你建的?所謂龍脈的傳聞也是你傳出的?”

沈默然卻笑而不答,伸出手,道:“走吧,我帶你出霧林。”

靜夕道:“楚殇桓和菁菁呢?”

“自然有人去帶他們來與我們會和。”沈默然說完,也不理靜夕是否同意,拉起她的手腕便帶着她往前走。

靜夕被他拉着,也不再說什麽,乖乖地跟在他身後。沈默然感受着身後人兒的漸漸安穩的心跳,俊唇微微上揚。

兩人走了沒有多久,靜夕便覺得眼前的景物漸漸地清晰起來。

沈默然帶着她來到一條小溪邊,坐上了一只木舟。

靜夕坐在他的對面,沈默然雙手劃着船槳,眼睛卻微微帶笑地看着她。

靜夕倒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目光,只是看着四周的環境。只見這條小溪雖窄,卻是極長的,小溪的兩旁種滿了紅梅。偶爾有花瓣飄落至舟上,也有些飄落至沈默然的錦袍上,襯得他越發的俊美清潤。

靜夕忍不住開口道:“你長得如此妖孽,想來桃花必然十分的旺盛,為何卻偏偏愛紅梅呢?”

沈默然聽出她話中的調侃,不但不氣,反而笑了起來:“我每次見你都是一臉愁苦的模樣,想不到你這張嘴竟也十分厲害。”

笑聲頓了頓,沈默然柔聲道:“銀蓮花是舅母摯愛之花,想必你每每見到都會因為憶及她而潸然淚下吧。我又何苦種它們來讓你多添苦澀?不如這紅梅,香自苦寒來,你瞧她們經歷了清寒苦寂,如今開得多美?”

靜夕聽着他的話,心頭一悸,定定地望着他,他們遇見過的次數屈指可數。這人如此的懂得她,這是連楚殇桓都未曾有的。

一時間竟然也不曉得要回他一些什麽。兩人便沉默了起來。

沈默然緩緩地劃着小舟,一路上又穿過了三兩個石洞後,眼前的景致變得陡然不同起來。只見那岸上人流攢動,熱鬧非常。

沈默然泊好了小舟,帶着靜夕上了岸。

她這才發現原來這裏是個小集市,小販們與客人熟稔地攀談着,極為的熱鬧。而靜夕目光所極之處,無論是小商販還是買東西的顧客,所穿得都是上好的棉布衣,而不是平日普通百姓會穿的麻布衫。

可見,之前楚殇桓所聽說聞原來都是真的。這個隐秘的八卦村真得是十分富足。靜夕正想着,又被沈默然領着過了一座極高的石拱橋,靜夕來到橋上,舉目四望,發現這八卦村呈圓形,四周高,中間低。四周的房子都建得十分的奢華富麗,橋的兩岸商鋪林立,人頭攢動,可見生意都極佳。

靜夕忍不住開口道:“難怪之前來過的人都再也不複回去,如此的桃花源,确實比外邊不知好了多少。”

沈默然回頭望了她一眼,仿佛開玩笑道:“你若願意,便住下來好了。将你那楚國王爺棄了,和我一起便是。”

靜夕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正要開口,卻聽到楚殇桓的聲音陰沉地道:“沈公子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人,不僅拐帶了別人的妻子,如今還要教唆她抛家棄夫嗎?”

楚殇桓如此說着,三步并作兩步快步上前,仔細檢查着靜夕上下,見她安然不恙,擔了半天的心才終于放了下來,一把将她擁在懷裏,歉聲道:“對不起,我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那裏。不會有下次。”

靜夕聽了他的話,心中覺得極暖,朝着他輕輕一笑,說:“傻瓜。”

這時站在楚殇桓身旁的楚菁菁也是一臉歉意地對靜夕說,“三嫂,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你都不知道,方才三哥回去找不到你,那臉陰沉得都不能看了。”

靜夕笑着看向楚菁菁,“不妨事的。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沈默然看着靜夕對楚殇桓的依戀,嘴邊嚼着一絲淺淺地笑,開口道:“幾位既然來到了八卦村,便讓在下請各位好好用餐午膳,我們八卦村的菜色可是只此一家。”

靜夕輕輕自楚殇桓懷中起來,望着沈默然,只見他也是笑望着她。靜夕感覺到了他眼中幾不可見的失落,當下一慌,眼光轉開,不敢再望向他。

楚殇桓看着他們兩人的表情,心中自第一眼見到沈默然時的那股不安感又強烈地湧上了心頭,當下攬着靜夕的腰,讓她緊貼着自己。直到聞到到她身上溫暖熟悉的體香,楚殇桓方才覺得微微心安。

☆、53: 若你不能讓她快樂

沈默然領着三人來到了一家小菜館。

小菜館的老板是一位大約30歲上下的婦人,見到沈默然帶着他們三人進來,微微有些驚訝地上前招呼到:“主子,今日怎麽會帶了三個陌生人來?”

沈默然朝着她一笑,答:“他們是我帶來的朋友,今日特意來嘗嘗你的手藝。”

婦人聽到沈默然這麽說,連忙望着楚殇桓三人熱情地笑道:“這還是主子頭一次帶來人我們八卦村呢。想來各位一定是我家主子極重要的朋友,今日可一定要嘗嘗我的拿手菜。”

說着便領着他們來到平日裏專門為沈默然留着的房間。

這家小菜館是一所臨街傍水而建的木屋,婦人帶他們來到的這個房間,無論地板還是屋頂甚至連窗戶都是木制的。

沈默然領着靜夕他們入座,靜夕輕輕推開右手邊的木窗,八卦村的景致便全然呈現在了她的眼前。

靜夕見識過楚京的繁華,也深深沉迷過西北的廣袤,可是如今這一副寧靜的江南小橋流水的美景卻讓她徹底沉浸其中。這是她夢裏魂牽夢萦的熟悉景致。

望着岸邊的一艘艘烏篷船,看着街上熙攘的人群,讓靜夕有一種久違的親切感。

這裏所有的一切都與舊時的南夏城如此的相似。她甚至産生了一種錯覺,覺得她的目光所能看到的小橋盡頭,那一個轉角處便是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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