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你喜歡我?
沈靳之的腳步緩緩靠近,細碎的聲響吞沒于走廊細膩的軟毯間。
那腳步踩着程沐則心跳的節奏,最終停在了他身後。
長廊裏無比安靜,過堂風裹卷着夜色,侵襲着程沐則濕潤的發絲。
沈靳之的聲音幽幽地從身後傳來。
“你喜歡我?”
程沐則倒吸一口氣,腦子生鏽到難以調動任何信息。
他現在就是很後悔。
如果他沒有着急洗澡給沈靳之空出浴室的話,那他就不會接到唐落的消息,又或者他沒有選擇在走廊裏就和唐落解釋清楚,也就不會出現被當場撞破的尴尬。
程沐則讷讷地擡眼,迎上了唐落困惑的神情。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臨陣退縮也沒用了。
程沐則轉過身,視線下沉,雙手抓住沈靳之的手:“我知道這些話我該爛在肚子裏,但既然你聽到了,我就不隐瞞了。”
說完,他又用口型無聲說着:“幫個忙。”
沈靳之眉峰微擰:“你什麽時候單方面纏着我了?”
他拍了拍程沐則的手背,動作明顯在示意他松手。
程沐則心裏咯噔一聲。
沈靳之的确沒有幫他忙的必要,尤其是這種事。
他神色一淡,洩氣似的撤開手。
就在他的手幾近脫離沈靳之的手掌時,手間忽然傳來一股堅實的力道。
沈靳之反攥住他的手,溫暖的指節穿過他的指縫,與他十指相扣。
程沐則眸光微動,湧上一陣難以掩飾的訝異。
沈靳之眉眼舒展,反問道:“難道不是我一直在纏着你嗎?”
他的語氣板正,仿佛給人一種他說的就是真實情況的錯覺。
程沐則的大腦運行程序再次出錯,直接原地宕機。
沈靳之牽着他的手,自然地垂下。
“現在很晚了,人我就帶走了。建議你也早點回去,到了之後給我們報個平安。”
沈靳之拉着他離開,程沐則怔怔地跟在後面,一時緊張到順拐。
走到他們所住的那間房門口時,沈靳之又向他伸出了手。
程沐則垂眸,看了看他們緊扣的雙手,又瞥了眼沈靳之攤在他面前的掌心,猶猶豫豫地搭了上去。
沈靳之沒忍住笑出了聲,他擡手彈了一下程沐則的頭:“是問你要門卡,不先開門進去,你是想在門口和衣而眠嗎?”
程沐則窘迫一笑,從褲兜裏拿出門卡遞過去。
程沐則沒有太大的反應,畢竟比這更尴尬的事他都做過了。
“滴——”
沈靳之刷卡開門,程沐則先行走了進去。
房間一片漆黑,只有常亮的踢腳線夜燈散着微弱的光芒。
程沐則站在原地等沈靳之進來插卡,可下一秒,沈靳之卻腳下一絆,重心不穩地壓了過來。
好在,沈靳之撐住了。
走廊的燈光從門的縫隙壓進來,長條的光帶從沈靳之的眼角劈落而下。
一片靜谧中,程沐則隐約感覺沈靳之在移動,不斷壓縮着他們之間的距離。
房卡劃在木質的門板上,聲音窸窣,連同沈靳之的呼吸聲一起,在程沐則耳中卷起一陣酥癢。
程沐則完全藏匿于黑暗中,卻總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暴露在光線之下的人。
他身體僵直,等待沈靳之先行撤開,可沈靳之卻就着這個姿勢開了口。
“你剛剛說,你回津松是為了——”
程沐則完全不想再聽一遍自己的胡言亂語,連忙截住沈靳之的話茬:“我都是瞎說的,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接着,沈靳之的眼神像是蒙上了一層磨砂的半透膜,模糊了所有情緒。
他們就這樣保持着半擁抱的姿勢在玄關處又停留了兩分鐘。
終于,程沐則遭不住了。
他覺得很熱。
他舔了舔嘴唇:“沈,沈老師,我們——”
那句話還沒說完,沈靳之霍然插卡入槽。
屋內的燈光在幾秒內陸續亮起,電器發出“嘀嘀”的響聲,開始了新一輪的工作。
沈靳之松手,又撤開了身子。
程沐則急促地換了幾口氣,目光定在中央空調的電子控制屏幕上。
他點擊開關按鈕,出風口剛剛有了一點反應,沈靳之又用遙控器關掉了空調。
“頭發還沒幹就吹冷風,身體不要了?”
“我有點熱。”
沈靳之的語氣很淡,聽不出波動:“緩一會兒就好了。”
程沐則知道他說的是對的,便不再堅持開空調。
他垂下眼眸,瞥見了橫在門口的阻門器。
雖然印象不深,但在他出門之前這個阻門器應該沒有這麽礙事——至少不會絆到人。
但也可能是他記錯了。
他俯身移開阻門器,防止沈靳之再次踩到。
“過來。”
身後,沈靳之對他說話。
程沐則不知道沈靳之有沒有因為他的擅作主張不高興,不敢多問,徑直走到他身邊,坐到了椅子上。
沈靳之半蹲下身,去撩他的褲腳。
看着這熟悉的動作,程沐則瞬間明白沈靳之是要替他上藥。
他剛想起身,沈靳之卻捏住了他的腳踝。
程沐則收了力,安靜下來。
之前就磕得不輕,今天又徒步了一天,昨晚的淤青膨脹了一大圈,狂妄地侵占着程沐則白皙的皮膚。
程沐則不甚在意,試探地問沈靳之道:“你是不是生氣了?”
沈靳之搖動手裏的氣霧劑,鏡片裏的他同步重複着這一動作。
“我是該生氣。”
果然。
程沐則欠身:“對不起啊。”
“嗯。”沈靳之應聲,不受影響地繼續替他噴藥,“那你說說,你怎麽對不起我了?”
程沐則被迫從頭講起,和盤托出了今晚事情的始末。
“原本她只是想問我借個東西的。”程沐則說,“別的我看不出來,但她今天拍得幾乎都是廢片。我想來想去,覺得肯定是我影響了她對攝影的專注度,所以決定和她說清楚。”
“之後我就托詞我有喜歡的人了,但我沒想到她一口咬定那人是你,所以才有了之後的事情。”
“這麽說來,”沈靳之換了一瓶藥,“是你在引導她向你表白了?”
“不是,不是。”程沐則連連擺手。
沈靳之重噴上一層藥物:“下次你要是實在想聽,可以來找我。”
程沐則不明就裏地問道:“聽什麽?”
沈靳之搖搖頭:“沒什麽,你繼續,你說的都不是我會生氣的原因。”
程沐則更困惑了:“啊?”
瞧着程沐則越鎖越緊的眉頭,沈靳之提示道:“稱呼。”
程沐則恍然大悟。
上次惹沈靳之不高興,沈靳之提出的第一個要求就是讓他改掉稱呼。剛才的情況太過膠着,情急間他就忘了這件事。
竟然是因為這個才生氣嗎?
程沐則頓了頓,喚道:“學長。”
沈靳之擰緊的眉頭略有松弛。
程沐則繼續念叨:“學長,學長,學長~”
沈靳之聽着,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弧度。
他從浴室取來吹風機,遞到程沐則面前:“行了小複讀機,以後還有很多機會可以叫。吹頭發吧,早點休息。”
程沐則暫停了嘴裏的話,接過吹風機。
沈靳之拿起手機,确認唐落回到房間後,又和程沐則說了一聲,才吹起了頭發。
燈光熄滅後,程沐則隔着床鋪間的空隙,低聲問道:“你還生氣嗎,學長?”
黑暗裏,沈靳之睜開雙眼:“那我要是還生氣,你打算怎麽辦?”
“那我哄哄你?”
“怎麽哄?”
這問題徹底難住了程沐則。
事實上,他根本沒有任何能哄人開心的技能。
良久的沉默後,沈靳之适時地給了他一個臺階:“下次吧。”
程沐則順勢走下臺階,頻頻點頭。
·
接下來的兩天,他們又抵達了另一處預定地點。
自那天晚上開始,唐落幾乎沒怎麽說過話,出片率卻大幅提高。
由于行程順利,原本六天的計劃縮減到了五天。十月五號那天晚上,一行人回到了津松市。
簡單處理好相關事宜後,方爍先行離開。
程沐則備份好相關文件後,也關門回去。
前後不過十分鐘,天上就下起了小雨。
程沐則讨厭陰潮的天氣,尤其是在這個時節,總能帶給人一種強烈的窒悶感。
工作室裏沒有傘,他打算小跑回家。
打開工作室的門,他看見了站在門口等人的沈靳之。
隔着垂簾般的細雨,程沐則問他道:“你怎麽在這?”
沈靳之靠近門口,伸傘擋住屋檐處凝結的雨水:“下雨了,來接你。”
那把傘伸得太長,雨水順着傘面滑下,打在了沈靳之的後背。
程沐則忙迎上去,擺正了傘位。
他道了句謝,沒多問沈靳之什麽。但他知道,沈靳之是特意來接他的。
看起來,沈靳之似乎在很用心地發展他們之間的關系。
而比起他,自己真的算是一直都“不懷好意”了。
到了出租屋後,程沐則與沈靳之道別。
幾天的行程透支了程沐則的精力,以至于他洗好澡撲進床鋪就睡着了。
睡夢中,他恍惚聽到了一陣振動。
大多數情況下,程沐則都會在晚上關靜音,但今天是活動結束的第一晚,他比較擔心會有人出現意外狀況,便沒關掉振動模式。
他反應了一會兒,才掙紮着從腦中撈起一些清醒,拿起了手機。
電話那頭的喘息聲沉重。
沈靳之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衛铎,我有點發燒,幫我送點藥。”
當“發燒”“藥”這幾個關鍵詞鍵入耳中,程沐則立刻騰起了身。
手機已經不在通話狀态了。
程沐則找到通訊記錄,确認電話是沈靳之打來的。
他回撥電話,卻是無人接聽的狀态。
晚上送他回來的時候,沈靳之就不斷把傘偏到他頭頂。
盡管他有努力在維持平衡,可沈靳之似乎還是澆得不輕,難道是淋雨發燒了?
程沐則掀開被窩,拿起客廳茶幾下的藥箱,不管不顧地沖出門就往樓上跑。
夜半,滞留在樓道裏的風很快打透了程沐則單薄的衣物,他站在沈靳之家門口,幾次敲門均無應答。
沈靳之的電話一直撥不通,程沐則轉而求助萬衛铎。
但那邊也無人接聽。
一種詭異的慌張感蔓延而上,心口像是數人在同時挖刨,眼淚也從眼角逼仄而出。
就像他正在失去某種至關重要的東西。
看着沈靳之門口泛着藍色光芒的數字鍵盤,程沐則忽而想起了沈靳之告訴他的銀行卡密碼。
1-8-0-6-2-3。
程沐則指尖顫抖地輸入着,生怕門鎖提示密碼錯誤。
突然,密碼鎖傳來“咔”的一聲。
程沐則沖入門內,感應夜燈在他腳邊亮起,暈在淺灰色的地板上,反射着暗淡的光線。
他急促地敲着沈靳之的卧室門,确認無人應聲後,推門走進卧室。
床頭的臺燈下,沈靳之躺在床上,只有一半被子蓋在身上,雙眼緊閉。
程沐則慌張地靠過去,一邊輕拍他的臉,一邊低聲呼喚着:“沈靳之,醒醒。”
見人沒反應,程沐則擡手觸碰他的額頭。
那溫度明顯超出了正常體溫,甚至無需溫度計精準測量。
燒成這樣,還是去醫院比較好。
程沐則收手,手腕處卻倏地一緊。
那力道很重,完全不像一個病人該有的力氣。
床上,沈靳之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的神志不甚清明,深色的瞳仁像是摻了水,稀釋着他緊繃在外的深邃,隐隐透出內裏包裹至深的情緒。
“阿夏,是你嗎?”
聽到這個稱呼,程沐則登時一震。
他反手抓住沈靳之,确認式地問着:“你在叫誰?”
作者有話說:
柒柒帶小情侶提前祝小可愛們新年快樂啦~
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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