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玉璧

仙居殿，

賢妃将宮婢打發出去，自己慢慢取下頭上釵環，一聲輕嘆更顯房內安靜。燈芯微動燭光搖曳，将她的影子拖得極長，恰恰映在描了幽蘭的窗紙上。

上好的宣紙，寒門子弟時時愛惜，于她卻不過一件小物。

待到秋風漸起，還會由宣紙換成特供的織錦，若她起興提出什麽交代尚宮局便是。殿中的樣樣擺設皆是，不喜歡拿去扔了都可以。便是曾經不得帝王喜歡，她将仿若人間富貴花的耀耀華室，改得如清雅素淨也不過一日。

縱然如此，幼時手擲金玉嬉鬧，榮華錦繡裏長大。

父母寵愛不讓她受半點委屈，兼之幹爹在朝中身處要位，于是她養成凡事肆意的性子，歡天喜地進宮便迎來了一個下馬威。她曾經無數次想，為何旁人信麗妃不信她，得來的答案便在旁人眼中一向嚣張跋扈。

善人會害人嗎？惡人會救人嗎？

她如今是當真不恨麗妃，尤其在對方願意為她在太後面前說話。往日種種，是她言語不當在先出手傷人在後，麗妃陷害她不假卻是用的苦肉計，她被禁足惹皇上不喜卻陰差陽錯明悟道理。

有伴才能影成雙，無伴則只影形單，凄清孤寂。

她說了那些盡是哀涼寓意其中的話，才将蔽月烏雲撥開得見玉輪高挂。可她不曾想過，那個為她求情的人，最後成為與她品階相同的妃子，更是早她一步身懷龍裔。

“德妃，你們莫要怪我……”萬寶賢忍不住低頭一笑，笑中滿是自嘲，“畢竟我也是身不由自。”

《詩經·小雅·小宛》有雲：螟蛉有子，蜾蠃負之。

她想着今日得來的消息，軟軟趴在那裏，滿心不甘幾乎沒了氣力。

而此時，德妃剛踏進承歡殿。

她換了一身鵝黃打底的粉色宮裝，頭上盤着高高的發髻，金釵玉梳裝點，粉色寶石璀璨奪目。可她生來便是溫柔的眉眼，平日裏不笑也令人心生好感，此時只讓人覺得她和善可親。

比起為司珍時，她更美麗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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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鈴在心中冷笑，面上難免帶着幾分怒意。

“奴婢參見德妃娘娘。”飛燕在一旁行着禮。

劉三好笑了笑，還是往日的語氣。

“嗯，平身，飛燕你且現行下去吧。”她看着金鈴坐在那裏的樣子，多年相處明白是在生氣，只對飛燕又點了一下頭。

飛燕仍舊沒有動作，正當三好皺眉，金鈴嗤笑一聲。

“難得德妃妹妹過來，只是你我也無見不得人的事，何必讓我的婢女下去。”金鈴慢慢起身，卻朝着飛燕一個揮手，剛剛還紋絲不動的飛燕立刻快步出去并關上了門。

“金鈴……”

“恭喜德妃妹妹，母憑子貴，得居妃位，本宮當真是替姐姐高興。”金鈴直接打斷了三好的話，笑意盈盈的說着恭喜的話，眼中卻無半點喜悅。

三好知道，金鈴仍舊是在生氣。

“金鈴，你冷靜一下聽我說好不好，”三好仍舊是溫聲細語的，金鈴聽着她語氣中的委屈，幾乎是以為自己在無理取鬧。

所以她不再虛僞的笑，反而看着劉三好，看着這個姐妹。

“三好，我聽你說，但是你不能騙我的。”

因為孩子是顯揚的。

劉三好在心裏默默道，可是卻一個字不能說，這件事之前鬧出來是□□宮闱，現下鬧出來便是混淆皇室血脈。何況她要怎樣告訴金鈴，皇上知曉實情還要保住她，且顯揚如今下落不明，她不能拿自己腹中的骨肉去賭。

殿內沒有旁人，可三好說不出。

之前她忍着心中愧疚不來見她，為了讓對方稍稍冷靜，可現在仍無法解釋。

“金鈴，我們這麽多年來姐妹情誼，我真的不想瞞着你騙着你，”她蹙着眉頭，眼中開始有淚光，卻硬生生忍住了落淚的沖動，“你不要誤會我，我和皇上沒有任何男女之情以及暧昧，一切只是一場意外。”

那張臉上，仿佛寫滿了苦衷。

“沒有男女之情你會懷孕？意外是什麽，總不能是你們喝醉了？”金鈴看了眼她的小腹，又撫着自己鼓起的肚子，“你我同時有孕，如若不是胎兒的父親是同一個人，我真的會開心。”

“金鈴，等過段時間就會好的，你相信我不是那樣愛慕虛榮的人……”

三好忍不住想要去握住了她的手，可金鈴手傷未愈直接避開了。

她雙手被罰時她正封妃，她還得忍住心中難堪不想情緒起伏太大，免得影響腹中孩兒。

“三好，我知道皇上有很多個妃子，其實我也沒有立場去怪什麽，但我總是會難過的，”金鈴轉過身去不看她，傳過來的聲音淡淡的，“你讓我想想，其實是你總比會欺負我的旁人好，你讓我冷靜冷靜。”

說着，她也不理三好了。

三好卻想到了賢妃，初進宮的賢妃是很嚣張跋扈的，她确實心中有着善心，卻不代表她不會傷到身邊的人。那時金鈴還說以為當妃子就不會被欺負了，可她也只能勸她忍忍。

那一巴掌疼不疼？

當時三好是心疼金鈴的，可唯一能做的不過是婉言對皇上說，做一個惜花之人，做一個好花匠。

………………………………

夜裏，承歡殿裏的蠟燭還燃着。

金鈴摸着自己得來的小兒玉镯，等來了一臉古怪像是想說什麽的飛燕，她忍不住笑了笑，“馬大将軍那邊？”

飛燕掏出半塊玉璧，點點頭。

金鈴看了看那塊青色玉璧，卻沒有去碰，只示意将之收起來。

飛燕卻有些猶豫，剛走了一小半又轉過身，“娘娘，您真的要把未來小皇子給賢妃抱養嗎？”

金鈴擡起頭看她，慢慢露出調侃般的笑意。

莫名的，飛燕就從中明白了什麽。

“娘娘是想借馬大将軍之力，保護小皇子？”她問道。

“自然，”金鈴想着白日裏三好一副言不由衷的樣子，眨眨眼，“便讓他以為本宮是怕了，也免得他找本宮的茬來謀害本宮腹中的孩子，畢竟現在就賢妃沒有身孕，總要做些打算的。”

飛燕忍不住點頭，之前馬元贽陷害自家娘娘未必沒有娘娘有孕的緣故，只是沒想到還扯出一個懷孕的劉司珍，現在賢妃的處境更加尴尬了。

“若是賢妃有孕，娘娘的孩子便是其助力，若是賢妃無孕，娘娘的孩子便是他們的救星。”

金鈴贊賞的看了一眼飛燕，繼續道。

“馬元贽也怕皇上徹底掌權，然後弄死他！可是他又不能背負弑君之名，自然想要一個傀儡堵住朝中官員的嘴，”看着飛燕瞬間滿是害怕的臉，她又是一笑，“可是，我們正能因此見風使舵，謀一個萬全之策。”

金鈴還是相信皇上會贏的，可她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能不能等到皇上徹底掌權。

所以，她只能靠滿心算計去謀求。

“賢妃娘娘也是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吧……”金鈴想着，

“自然如此，可有些事情不是賢妃娘娘便能有的，娘娘才會是笑到最後的人。”

金鈴忍不住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為什麽金鈴和三好有孕，然後賢妃沒有懷孕，因為之前賢妃因厭勝之術被禁足了啊

不過三好有孕的時間提前了的，她是在賢妃死了之後懷孕的，但是中間的劇情太多了，就拉快一點

賢妃欺負人都不在乎，還會在乎兩條兔子的命？私以為重點不是兔子，而是不能在一起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