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56嘿!我是賈國舅!

元妃有孕,對賈府來說這可是潑天大喜,且不說老太太和王夫人皆是喜的一連數日口中念佛不停,命外管事大肆去做那散財的童子揮灑積福銅錢,一時又将上房并二房內外上下仆役全賞了個遍;更不提那些個賈氏的子弟爺們兒,一個個鼻孔都要仰到天上去了,好像他們已經成了皇子龍孫的外家舅舅似的,更有那心大想着這可是當今繼位後第一個皇子,比起朝中那些母家不顯、才德平庸的皇子來,更是有一位位尊貴妃的母妃和顯赫的外家……一時人心浮動,暗波洶湧。

“啧,就說最受當今器重的肅郡王,那一位也不過就是個沒靠山的麽,怎麽能跟咱們貴妃娘娘肚子裏小皇子比!說不得日後咱們賈家就是……”

“賈兄,慎言!”圍坐在他身邊奉承的纨绔們都變了臉色,一個腦袋尚且沒壞的肥頭大耳的男子忙忙打斷他的話,用衣袖擦擦白亮的寬腦門上吓出來的汗珠子。

那位賈姓男子醉醺醺的,不以為意的撇撇嘴,這群沒膽子的忘八,他大爺的難道說的不對麽,那位肅郡王,雖則聖上喜歡,可不得太上皇老人家的心意,比不得元妃娘娘肚子裏的這位,還沒出生呢就得了上皇老聖人的青眼,聽說當今也是喜歡的緊呢,又有榮寧兩國公府的襄助,其餘的四王六公也是大助力呢,說不得一出生就會被立為太子呢,哼!到時候他可就是未來皇帝的表舅舅了呢!

這群吃喝玩樂的子弟,雖然個個兒胸無點墨,但到底有幾分心眼子,就算是想要巴結越來越得勢的賈氏子弟,可也知曉妄議皇家是個什麽罪責。此時歌舞不賞了,連酒都吓醒了,一個個讪讪的急急忙忙告罪離去,跑的比兔子都快——賈家勢大嚣張,可以不當回事兒,他們這些小蝦小蟹的可還想要脖子上的腦袋呢!

尤其是那個肥頭大耳的胖子,扶着兩個小厮,邊用袖子胡亂抹汗,邊挺着碩大的肚皮溜得奇快無比,嘴裏頭跟嚼了黃連一般,在心裏咬牙切齒:白花了大價錢,怎麽就巴結了這麽個作死的主兒呢!也不看看什麽場合,到處都是耳朵的地方也敢渾說,白白牽累了他!——誰不知道當今愛重那位肅郡王的緊,更別提那位有赫赫軍功的郡王,可是位殺人如麻,止小兒夜啼的人物!作死呀!

這白胖子原是地方大員的嫡幼子,自幼不喜讀書善鑽營,這回是借住在六品京官的叔叔家裏為自家父兄的考績升遷尋麽門路呢,自打這回吃酒之後,一貫蹦跶活躍的厲害的白胖子硬是龜縮在叔叔宅院裏不敢出門了,鎮日只派身邊的下人偷偷出去打聽罷了。

這賈家子弟愈發的驕橫,連帶着賈氏世交姻親的另幾家亦是十分的得意,先前那位口出狂言的賈姓少爺,不過是其中尤為露骨的‘滄海一粟’罷了。

其實這位不知名的賈少爺說的也沒錯兒,比起元妃肚子裏的那個,肅郡王的确沒有勢大的母家,更甚者其母早逝,在宮中連個幫襯着吹枕頭風的人都沒有,可這些加起來也抵不過人家有個“親爹”呀!什麽貴妃、國公府,在這兒皇權大于天的年代,一時天堂片刻地獄也不過是帝王動一動心念、費些思量罷了。

尚且沒有過晌,這話兒就傳進了領侍衛內大臣李修戈的耳朵裏,這位年頭将将而立的一品武官亦是位妙人,少時跟随肅郡王在邊關刀馬飲血近十載,軍功背後更是兇名昭着,甫一回京就受到當今賞識,收進禦前,受封二等侍衛,近些年仕途順利的發指,年紀輕輕兒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天子近臣,掌管整個皇宮大內的布防兵權不說,當今明面上的那些耳目亦有一半兒歸于他掌管。

聽聞屬下口中那位賈公子的大言,李修戈嗤笑一聲,那雙眯成一條縫兒的眼睛無端的讓人脊背發涼,懶懶的擺一下手,“去跟華公公通一聲氣兒,其他的——你知道該怎麽辦。”

下頭那位長相平常、身份也平常的小侍衛低頭應諾,退出去一眨眼兒就淹沒在侍衛堆裏,再尋麽不着。

三五日之後,一位與榮國府尚未出五服的旁支公子忽然暴斃,很是給正在喜慶頭上的賈母和王夫人招了不自在——而聽到這消息後,曾與這位一同吃過酒的白胖子少爺當日就突兀避走,倉促離京。

彼時,不當值的李修戈、華公公正在侍衛休憩用的小間裏喝着清香寶綠的六安瓜片,侍衛來報時,李修戈僅是挑了挑眉毛,慈眉善目的華公公更是眼睛都不曾眨一下,這二位舉盞輕哂,一老一少兩只狐貍俱是八風不動。不過就是一只礙了眼的小蟲子罷了,聖上早就授意過,這樣的小臭蟲膈應下那一家子倒也不錯——妄議皇家,更是诋毀肅郡王,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呀……

須臾,品完茶施施然出了門兒,這位華公公瞟了一眼身邊兒跟着的忠厚有餘刁鑽不足的幹兒子小太監,沒頭沒腦的提點了句:“這人哪,有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飯,沒那宰相的度量就別想着撐船,小心陰溝裏翻船吶----”

“爹,我知道。”小太監讷讷憋出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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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個屁!”華公公沒好氣的戳了小太監一指頭,哼了一聲又變回那善眉善眼的樣子——罷了罷了,這兒子什麽樣兒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氣死了不值,左右有他在總不會教他吃了虧去,等日後……想到日後,老太監心情又好起來,日後自家兒子這樣又忠厚又嘴緊的才會得了那位主子的眼呢!

“爹,您別生氣,前頭太醫還說不叫你着急上火呢……還有,咱回去得把藥喝了,我看見你把前頭那碗藥偷倒進幾上的染牙水仙湖石盆景裏頭了……”

華老頭兒眉毛抖了抖,老臉險些挂不住,半晌才吐出一口濁氣來:罷了,這小子是個孝順的,幸好也就是管他跟管兒子似的,對旁人三棍子也打不出一個屁來,不用擔心日後為這觸怒了主子。

唉,老頭嘆了一口氣,還得好好兒調|教調|教這兒子呀,要不然他怎麽放心讓他接下這大總管的位子,他手裏握着的另一半兒聖上明面上耳目的權力,就不是一件好擔當的差事。

“……旁的事兒咱不必管,只要認準主子的意思,把主子的命令做好喽看好喽,別的什麽人的面兒都是虛的……”

華公公絮絮叨叨小聲兒說話,這在宮廷沉浮幾十年的老太監心裏明鏡一般,依他看哪,如今這宮裏頭他還真不用賣誰的面兒——他是當今的心腹大太監,當今與上皇什麽情形他還不知道?至于後宮嫔妃們,哼,說句大不敬的,當年宋娘娘的事兒指不定有幾位插手了呢,以聖上蟄伏這些年一日比一日要深怨憤,日後空置已久的冷宮多早晚就滿當當了呢,想吹點兒枕頭風下些絆子,還是擔心自己的腳罷!

瞅了眼身側稍後半步的人高馬大的不像個公公的幹兒子,老太監也不得不承認傻人有傻福這話兒,肅郡王和當今都是長情的,小主子和那位元大人的“小事情”聖上都默認了,他們這做奴才的更是只當看不見,日後肅郡王登上這位子,後宮裏只怕得比當年宋娘娘在時還要清靜,沒了那麽些後宮裏頭你争我搶的陰私事兒,這太監總管可不就輕省多了?

……

還未回去華公公的屋子,迎面就遇上了鳳藻宮的宮女兒,打頭的是一身粉色宮裝的抱琴,抱琴朝着華公公福了一禮,未語先笑。

華公公依舊是一副笑眯眯的彌勒樣兒,嘴裏笑道:“抱琴姑娘可有事?”

抱琴如今已是鳳藻宮裏有品級的女官,是元妃娘娘跟前得用第一人,皇宮這樣踩高捧低的地方兒,自然是受人奉承的,不過難得的是這姑娘禮儀行動絲毫不差,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倒是得了好些小宮人的喜歡。

了了寒暄幾句,抱琴尚且沒說什麽呢,她身後俏生生立着的一位身着湖藍色宮裝的宮女就有些急切的道:“華總管,聖上今日還會在鳳藻宮用膳麽?”說完就覺不妥,那宮女低下頭露出宛如白天鵝頸子一般優美的後項,臉上染上一絲紅暈,補救道:“我、我們娘娘今日精神十分好呢,小主子也高興的很,都會在娘娘肚子裏蹬腿兒了呢。”

“咳——”抱琴清咳一聲,蹬腿?要是娘娘知道這話,恐怕你就該蹬腿了。

華公公依舊笑眯眯的,不着痕跡的打量了眼那宮女,看着那女子身上精致的刺繡,眼眸深了深,元妃竟然打得這樣的主意,弄了這一個空長了副好相貌的蠢貨固寵?真不嫌死得快。

随口打了幾句太極,抱琴和華公公都像是沒聽見這宮女那些話似的——窺探聖蹤,其罪當誅——恐怕日後元妃頭上又多了一條罪名呢,老頭兒漫不經心的想。

臨行,抱琴上前幾步,捏了一個荷包遞給華公公,華公公袖在袖裏,笑的愈發和善了,行過禮,抱琴幾人便拐去了另一條道兒。

誰也不知道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抱琴飛快說了什麽話給華公公。

走的遠了,華公公才回頭看了兩眼方才和那湖藍衣裳的宮女站在一起的不起眼的女子——怪不得他方才打量時看着那女子神情隐隐有些倨傲呢,原來是保齡侯府的嫡女吶。

——只不過又是個拎不清的,聽底下監看那位北靜‘賢’王的人回報,這位史姑娘因外家襄陽侯削了爵,聘為北靜側妃的婚事黃了呢,如今卻又進宮來蹦跶了,也不瞧瞧自己的名聲才德,想……她配嗎?!

————————————————

數日後,太上皇又嘉許他中意的那一班子老臣,借着榮國公府大姑娘孕育皇子的喜事兒,不僅賞賜了鳳藻宮,更是說下要給肅郡王賜婚的事呢。

當今聖上一語不發。肅郡王謝了恩,卻也不見喜色。

又兩日,逢開國祖皇帝誕辰,當今下旨封賞各皇子,六子肅郡王晉端肅親王,比之其餘諸皇子皆有不同。

此時,史湘芷的身份、名聲作親王側妃卻是有些不妥了,畢竟先前保齡侯失德,教子不嚴的事故還歷歷在目,又有個被削了爵的襄陽侯府出身的母親,只得成為親王庶妃。且一個小小的庶妃,得太上皇賜婚可就太過了,這婚事到底只是得了位太妃的令喻罷了。

而在民間,士林學子、平民百姓私下裏卻悄悄的傳說出這樣的話來:做父親的給兒子賜婚這是理所當然,可爺爺給孫子賜婚(雖然沒賜成)可就有些……不過這也好歹說的通,雖然衆所周知如今的端肅親王一直不得太上皇喜愛,這賜婚來的也蹊跷。

但做父親的越過兒子給兒子的嫔妃賞賜……這可真是……歷朝歷代就算是有皇帝賞賜兒媳,那也是內務府的差事或者借着皇後、太後的手,再沒有皇帝金口玉言當着臣子的面就大加賞賜的!況且這元妃還只是個貴妃呢,放在別人家裏說足了那也就是個貴妾的身份,擱着宮裏的皇後娘娘,公公去賞賜個妾?……太上皇,莫不是老糊塗了罷?

吃了酒借着酒意想給自己老臣作臉面的太上皇,再想不到竟會引起這樣的口誅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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