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程咬金

“看見了啊,咋的啦孫家丫頭?酸了?”

“顧太傅向來是不近女色,突然身邊冒出了位女子,那可不得酸一酸嘛!不過,那姑娘長得怎麽樣?是哪家的嫡出大小姐?”

“那我哪曉得哩?一身上下穿的貴不貴重我看不出來,被護的嚴嚴實實的倒是真的,總之,寶貝的很就是了。”

孫家丫頭不依不饒:“那你看身形總可以猜猜是哪家的姑娘吧?”

“那身板穿個月白衣,瞧着就跟天上仙子差不多,我哪能曉得是哪家的?”趙大嬸子搖搖頭,“但我瞧着是從春風拂欄裏頭,手牽手走出來的。”

“你仔細想啊,康仁四絕裏頭,這二絕說的是婉香飛上了五皇子的高枝。嘿,巧了!婉香是春風拂欄裏出來的人,今日那姑娘也是從春風拂欄裏出來的。現在……說不定,這日後的太傅夫人,也是今日這位姑娘了?”

“……”

“你聽說了沒?”孫家丫頭轉頭對自己的手帕交道,“春風拂欄裏要出第二個婉香了!”

然後這消息傳進宮裏,張禦醫聽到宮中的粉衣小侍女們是是這麽說的:

一身材瘦小的侍女悄咪咪的:“你聽說了沒,顧太傅不近女色這麽多年,就是為了給自己春風拂欄裏的那位守身如玉。”

另一位身材豐腴一些,心也寬:“什麽守身如玉啊?什麽春風拂欄的那位?你開玩笑呢!就算我真的不能嫁太傅,你也不用編這樣的假話來騙我死心吧?”

“真真的,沒騙你,大家都看見了,手牽手一起走過的西街,感情好得很,指不定……”

“指不定什麽?”

“指不定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互生情愫,苦命多年終得圓滿。”

那豐腴的侍女宛遭雷劈:“……你你你,你說慢點我沒聽清。”

“接受現實吧,把你碎了一地的芳心好好的拼一拼,準備着去喝咱們太傅大人的喜酒吧。”

“……”

·

謝春秋沒有讀人心的本事,哪能猜到這張禦醫此刻心中淨想着她在宮中那些子虛烏有的桃色流言去了?

但這張禦醫的手,搭在自己的腕上卻已經是久久未動了。

雖然謝春秋也知道,這中醫都講究一個望聞問切,但……

她遲疑了片刻,看着這張白蘇渾然沒有要繼續動作的意思,最後還是掂量着開口問道:“張禦醫這望聞問切……也望的太久了些吧?”

張禦醫這才驟然回神,收回手來,後退兩小步揖了一禮,不緊不慢道:“姑娘福澤深厚,未曾傷到皮肉經骨,并無大礙,臣稍後開些補身的藥,姑娘按時服用便好。”

雖然謝春秋很懷疑這“傷筋動骨”的事情,把脈到底能不能把出個所以然,但還是配合着點點頭:“只需按時補身的服藥便可?”

張禦醫遲疑了一下:“是。”

謝春秋納罕極了,一挑眉:“沒有氣血不足,身體虧空的症狀?”

前世張白蘇來診自己的脈,那什麽氣血不和,舊疾入骨,郁結于心……雜七雜八的噼裏啪啦說了一堆,就差沒直接說謝春秋這個人命不久矣。

“不過是近來倒春寒,寒邪肆意了些,貴人身體安康,怎會氣血不足呢?”

謝春秋皺了皺眉,沒再問了,擰眉看向顧參商。

“怎麽?”顧參商仿佛是故意曲解了謝春秋眼中的深意,他眼帶戲谑,“都這麽大的人了,還怕喝幾副藥的苦麽?”

“放心,你都住在我這太傅府上來了,藥材我來找,萬事我來擔。”他甩了甩衣袖,繼續道,“你就只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回清雲院好生養着吧,啊。”

謝春秋撇撇嘴。

行吧,這回答還真夠敷衍的。

不過,謝春秋本也沒什麽耐心坐在這裏聽這張禦醫閉着眼睛同自己瞎掰扯,于是拍拍衣袖麻溜的會清雲院了。

清雲院同顧參商的主院僅僅只有是一牆之隔,可她這才剛踏出主院一步,便隐隐約約聽見一群莺莺燕燕在叽叽喳喳:

“太傅怎麽突然把咱們山海閣的繡娘招到府裏來了?可別是來做嫁衣的吧?”

“可不是嘛,這急的跟怕人小姑娘會跑了一樣的。”

“哎——太傅潔身自好這麽多年,這突然打哪殺出來的個程咬金啊!”

“……”

謝春秋渾然不知道,自己今早的出門的事情已經傳出來七百八十個版本了。

她這時在一旁聽得是滿頭霧水:“什麽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

“你還不知道呢?這早上啊,顧大人從春風拂欄裏牽了位姑娘回了太傅府,這後腳啊,就派人去我們山海閣請了最好的繡娘來府上,你說,這能不讓我們多想嗎?不過……這位妹妹是新來的?哎喲,長得可真水靈!”

“裁衣我可不會,我只是暫住在這清雲院裏,你們是……”謝春秋正準備問這繡娘來府上做什麽,就見為首的姑娘的嬌容龜裂開來。

緊接着,衆姑娘嘩啦嘩啦的齊齊都跪了下去:“請小姐恕罪!”

謝春秋:“……?”

自從雙親離世後,謝春秋便再也未曾聽過有人稱她一聲“小姐”。

哪怕是做了百越城城主家的養女,這“小姐”的名號也是頂在尹長晴的頭上,旁人至多稱她一聲“謝姑娘”。

謝春秋怎麽也沒有想到,時隔多年,跨越生死,再度被人尊一聲“小姐”竟然是在太傅府中。

她一時之間很是恍惚,隐約覺得說的是自己,但潛意識裏又直接否定了,生怕她們是誤會了什麽,急忙解釋道:“……恕罪?你們別緊張,我就是暫居此地,只是想問問太傅找你們來是做什麽?”

暫居此地?

太傅府中何時留過女眷?

衆繡娘們的內心一片震驚:這故事裏的正主……怎麽好像還一副不知自己上了戲本子的樣子?

一時之間,衆人面面相觑,鴉雀無聲。

最後,還是一身穿湖藍色衣裙的姑娘清聲回道:“是太傅請我們來為姑娘裁剪一身華服。”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謝春秋愣了愣,好端端的沒事去裁剪什麽衣服?

她皺眉問道:“是今早的事情?”

“我姓榆。”那一身湖藍色衣裙姑娘有條不紊道,“是今早的事,不知小姐現下可有空,允我來為小姐丈量一番?”

謝春秋點點頭:“那你們也別在這兒跪着了,進屋量吧。”

謝春秋一邊配合着姑娘們,心中一邊想着:

她如今同顧參商也不過是“救命之恩”,“數面之緣”,那他這般大動幹戈的請了這麽一幹繡娘來是為何緣由?

莫非……

是來裁剪花朝宴上所需要的正裝華服?

榆姑娘柔聲提醒道:“還請小姐擡手。”

謝春秋依言,雙臂水平打開,讓她們丈量自己的手臂肩長。

不知不覺的嘆了口氣。

這還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小姐嘆什麽氣呀?”那榆姑娘掩嘴笑了,“這般好的福氣,這康仁城裏的哪家小姐不羨慕?”

“這般好的福氣?

“是的呀。”榆姑娘的臉上似乎總是帶着一抹春風般的笑意,“我們這十八位繡娘是山海閣裏的一把手,全康仁裏誰都沒有太傅這麽大的手筆,眼也不眨的就全給姑娘請來了,可不正是好福氣麽?”

謝春秋:“……”我想你們可能對福氣有什麽誤解。

這不過是死一次然後活過來,自己為自己找的一條路罷了。

不過,這話謝春秋只會悶在肚子裏,她面上調笑着說:“好福氣?我才來這太傅府住了一夜,這往後的日子,怕是日日都要和那些苦的不得了的藥罐子相伴了。”

事實證明,慌話當真是不能随口亂編。

這謝春秋話音剛落,楚西風還真的定着一張黑炭似的臉,逆光站在門外:“謝姑娘,張禦醫的藥來了。”

謝春秋一哽:“……”

她就是開玩笑說說而已啊,還真的說來就來?

謝春秋懶得搭理楚西風,便當做沒有聽見,甚至還裝模作樣的問了一下旁邊的小丫頭今日手上染的蔻丹是哪家的。

楚西風一時之間是進也難,退也難。

一個謝春秋他都頭皮發麻,這一屋子的嬌花他哪敢随便就進去啊!

可這藥不送到吧,也不知道太傅會怎麽罰他。

反倒是那門邊的一位小繡娘看楚西風一個大老爺們站在門口眼巴巴的怪可憐的,自作主張的接過了要,放在了外間的桌上。

楚西風這廂給了藥,叮囑了聲要趁熱喝,否則藥涼了藥性也就弱了。

然後忙不疊的就走了。

楚西風話是這麽說的,但謝春秋有個性,她愛聽不聽。

謝春秋硬生生拖到這些繡娘們對自己上下齊手,全部折騰完了送走這些姑娘之後,才拿起那藥碗。

她鼻尖輕嗅,聞了聞那烏黑的藥汁。

不過一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補身湯藥,只是憑借謝春秋當年喝藥如喝茶的架勢,她一聞便知道這湯底墊的是百年人參,細細熬出來的。

喝了倒也無傷大雅,只是……

謝春秋推開木窗,将那碗已經涼透了的藥,悉數都奉獻給了院中的花花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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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謝春秋:哈哈!想不到吧,這藥,本姑娘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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