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登徒子

謝春秋活了兩輩子,先不論活了多久,但她這兩輩子都看顧參商這種似笑非笑的表情,不順眼極了。

那笑裏的得意,是笑他能把對方吃的死死的。

活生生一副憋足滿肚子壞水把坑挖好了,就等着她往坑底跳的匪氣模樣。

謝春秋從前心寬,還當真就是一邊同顧太傅拌嘴,一邊真的往坑底跳。

可是現在,她做出了兩輩子從來沒敢對顧參商做過的事情。

在這月下花前,燈火書桌,在這一派朦胧錯落的光線裏,謝春秋擡眸,緩緩的……

朝着顧太傅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顧參商略微有些意外的一挑眉:“……?”

這膽兒還挺肥?

還怕我治不了你?

顧參商冷笑一聲,就像管教自家不愛學習的小丫頭似的,把那書随便翻到一頁攤開來,推到謝春秋的面前,食指在書頁上重重的點了點:“來。”

“做什麽?”謝春秋坐在椅子上,模仿着顧參商平日裏的樣子,也微微的挑了一下眉梢。

“請咱們的謝大小姐開開金口,說說看這書裏究竟有個怎麽樣的黃金屋顏如玉,迷的您都會周公去了?”

謝春秋神情古怪的瞥了顧參商一眼:“你确定要我讀?”

“怎麽,不行?”

“……行吧。”

謝春秋遲疑了一會,心想:

念書這種事情,誰先漏了氣勢,誰便先輸了陣腳,誰先覺得尴尬,誰就先輸了個徹底。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最後,謝春秋以一種破釜沉舟,英勇赴死的語氣說道,“那……我就念了啊?”

說罷,謝大小姐還順帶還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子,垂眸睨着顧參商推在自己眼前展開的那一頁,以一種鄭重而又扭曲的語調念着:

“眼看,那四皇子俊眸皓齒邪魅一笑,将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女子,慢慢的逼至床榻上……”

聞言,顧參商眉角不自禁的跳了一下,那搭在謝春秋椅上将她圈起來的臂彎,便不自然的僵了僵。

這書中的情景,和這書外的情形,可以說是換湯不換藥,換人不換皮了。

可謝春秋渾然沒有察覺到什麽,依舊投入其中,念的慷慨激昂:

“且看,這四皇子霸道非常!掐着那姑娘柳條似的腰肢,忽而邪魅一笑,逼問道她:‘我對你難道還……’……”

漸漸地,謝春秋聲音越念越小,讀到最後,慢慢的就噤了聲。

她略微掃了幾眼後面那大段大段不可言說的描寫,回憶起這話本後的描述,頓時就想丢兵棄馬了。

有那麽一瞬間,她腸子都要悔青了。

她這沒事的時候,都偷偷的在讀些什麽書啊?

這也太羞恥了吧!

反正……

謝春秋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後面“霸道皇子”說的那些話……

她說實在是說不出口!

自己得了空閑,偷偷挑燈夜讀的面紅耳赤是一回事,但是,能不能當着顧太傅的面朗聲清讀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謝春秋是怎麽也不肯繼續念下去了,低垂了眉眼,委屈巴巴的。

面子什麽的還是算了吧。

嘗試過,失敗了,讀不了。

但那段文字讓謝春秋這縱覽話本數十年的人,心下都害燥得不行,更何況顧參商這日日熏陶在聖賢之書裏的太傅呢?

晚風攜着府中的花香輕輕吹拂而來,燭燈燃起的昏黃光正微微搖曳着,隐隐閃爍在顧參商和謝春秋兩人之間。

此間無聲,卻勝似有聲。

顧參商略微有些不自然的收回了手,将那本“不可細細言說”的書負手卷起,藏在了身後。

他微微側頭,盯着那缥缈的燈芯,燭火一閃一閃的便映了在他俊朗的臉龐上。

不知是燭火的溫度過于燒灼,還是某人心下慌亂得緊。

顧參商側向謝春秋那一面的耳,紅的分明。

不過他的聲音,卻一如往常,三分調笑裏帶着七分打趣:

“這有些人吶,明面上哄騙我說自己要醉心詩詞,可背地裏讀地卻盡是這樣的話本?”

哪怕此刻顧參商的手不再搭在她的椅背上了,謝春秋卻依然是瑟縮在椅子上,心虛非常。

她眨巴眨巴杏眼,試探着說道:“那我……下,下次不敢了?”

“這可是你說的?”

“是是是,我說的我說的。”謝春秋捂臉嗚咽,側過身去,“下次不敢了,我絕對沒有下次了!”

“唔……”

顧參商得到了一個還算滿意的回應,這才心滿意足的揮手招來守在門外的楚西風,将那本《霸道皇子的惡毒女配》丢給他:

“去,拿去燒了,去給我燒的連灰都不要剩。”

楚西風摸了摸後腦勺,總覺得這話聽起來似乎格外的熟悉。

他接過書來一看:“……?”

秦始皇焚書坑儒,這兩位是焚話本坑他呢?

早上一本《嬌小姐和呆書郎》,晚上又是一本《霸道王爺的惡毒女配》?

這些花花綠綠不知所雲的書,就不能一次性全都丢給他,讓他一次全部拿去燒完麽?

楚西風納悶的拎着書走了,謝春秋卻陡然精神了。

她怎麽光心虛自己偷看話本子,卻把顧參商私藏《嬌小姐和呆書郎》這事兒,給忘的一幹二淨了呢!

謝春秋頓時覺得自己找回了場子,有了和顧參商對峙的勇氣。

于是,謝大小姐猛的一拍大腿,挺胸擡頭收腹,挺直了腰杆,深吸一口氣,做足了準備:“你別以為……”

“用了晚膳沒?想不想再喝一點甜湯?”顧參商回過頭來,詢問着。

謝春秋心裏想的是一回事,可這說出來的卻是另一回事。

脫口而出:“……想喝。”

此刻這嘴巴仿佛不是長在謝春秋自己身上的。

顧參商聽完輕輕點了點頭,才一副恍若後知後覺意識到謝春秋方才似乎是在同自己說話的模樣:“哦……你方才想說什麽?沒聽清,對不住。”

謝春秋早就被那甜湯勾的洩了氣勢,懶得算賬了:“也沒想說什麽……”

書裏是怎麽說的來着?

拿人手短用人嘴軟,大丈夫需能屈也能伸也。

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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