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會說話
謝春秋問完就後悔了。
前世的張禦醫都把她當半個死人看待了,這會的張禦醫難道還會說什麽她身體堅朗安康的鬼話出來騙太傅嗎?
當然不會了。
顧參商遺憾道:“當然要吃了,大概……以後你的早膳就都是這些了。”
謝春秋做着最後的負隅頑抗:“不吃你會把我怎麽樣?”
顧參商可是在朝堂上都能翻雲覆雨的顧太傅,太子見了他都得禮讓三分,拿捏一個謝春秋,當然不在話下。
他知道,謝春秋這是動搖了。
顧參商誘惑着說道:“你之前不是很想知道,如果不靠六藝的話,你如何能拿到易經草嗎?”
言外之意便是,等你喝了這碗壯陽補陰大補神仙藥,我就告訴你。
謝春秋木然:“哦。”
你好卑鄙哦。
“嗯,過獎。”顧參商見謝春秋開始慢慢的吃那神仙藥,自己便也繼續吃那碗裏的粥。
謝春秋:“咳咳咳!”
“……怎麽了?”顧參商緊鎖眉頭,“這很難喝嗎?”
不應該啊。他分明囑咐過小廚房,要特別精心注意着點口感。
謝春秋搖搖頭。
其實這神仙藥不難喝,只不過是賣相差了很多點罷了。
謝春秋之所以會被噎住,是因為她很震驚,顧參商怎麽又“聽見”她罵他了?
她這次絕對沒有說出聲來!
“……你聽見我說話了?”
“沒有。”
“那你怎麽知道我想說什麽……”
顧參商攪了攪粥,看着那粥面的蹭蹭漣漪,輕聲說:“因為你的眼睛,會說話。”
謝春秋動作一頓,猛然側過頭,便直直的撞進了顧參商深邃的眼眸裏。
她不自禁的擡手,摸了摸自己那似乎有些發燙的臉頰,一時之間腦中一片空白。
她的眼睛……
會說話?
從前只有人在背地裏,既是羨慕又是嫉妒的偷偷議論:
“她謝春秋不過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嘛,有什麽了不起的?”
可卻從未有人像顧參商這樣,當着她的面誇她雙眼靈動。
謝春秋動作僵硬的吞咽下那大補神仙藥。
啊……
被誇的感覺也太爽了吧?
謝春秋又吃了一勺藥膳,餘光偷偷瞥了顧參商一眼。
這可真是鬼迷心竅,奇了怪了。
她竟然覺得這藥,也不是那麽的難以下咽,甚至還泛着絲絲的甜?
嗯。
一定是顧太傅有毒,把她的味覺都給攪壞了。
事實上,顧參商也不是無時無刻都同謝春秋是心有靈犀。
他這會只當謝春秋瞥了他這麽多眼,是在埋怨他為了哄騙她吃下這藥膳,故意賣關子不說出這取藥的法子。
顧參商放下了玉勺,停下了用膳的動作。
他手腕一翻,掌心朝上反手扣了扣實心的紅木長桌,謝春秋頓時有了明目張膽瞪顧參商的理由:“你做什麽?”
“你不是想知道除了六藝之外,其它的法子是什麽嗎?”
顧參商微微歪了歪頭,見謝春秋光顧着看自己,吃藥膳的動作又趁機停了下來,頓時蹙眉叮囑道:“你慢慢吃,只聽我說便可。”
謝春秋橫了顧參商一眼,認命般的繼續慢慢的吞咽那藥膳。
“說起來,這個法子也算是你自己給自己争取來的。”顧參商開場先給了謝春秋一個小甜棗,“‘流暢曲水’你可知道?”
謝春秋現在聽着顧參商問問題就來氣:
“怎麽?上次讓我算塔上有幾盞燈,現在又要讓我算這水裏有多少酒?”
顧參商:“……”
他對謝春秋的不學無術确實是有所了解,但萬萬沒想到,謝春秋這不學無術出了一種境界。
顧太傅無奈的嘆了口氣:“這事說來話長,我便長話短說吧。”
“流觞曲水也算是花朝宴上的一樂,不過,流觞曲水不同于六藝,它不是面向五湖四海,也不會再衆多來賓面前展示,更多的是王公貴族們聚在一起,圖一個小樂子罷了。”
對于找樂子這件事情,不需要顧參商明說,謝春秋便能一點即通。
這言外之意便是“流觞曲水”是那些高官顯貴,皇親國戚們私底下找快活的玩法。
巧了。
謝春秋從前作為謝家孤女,高官顯貴勉強算一個,作為太子妃,皇親國戚她也能勉強算一個。
而這些人裏,肯定也不乏有謝春秋這種胸無點墨的嬌小姐,或者是些世繼爵位纨绔世子爺。
規則不會像六藝那般百花齊化複雜多段,各家拼盡全力只為了争一個彩頭。
畢竟會來這場面的人也不缺那麽一個小小的彩頭。
別人都趨之若鹜的,他們卻嗤之以鼻,唯一看重的,不過是一個面子罷了。
所以,這“流觞曲水”的規則不會太複雜,但是最終的彩頭,卻一定不會比“六藝”差。
謝春秋點點頭:“嗯,所以這個‘流觞曲水’怎麽就算是我争取來的了?”
“還記不記得那花燈?”
顧參商舊事重提,謝春秋這次卻記得很清楚了:“你是說,那日乾明神廟河邊,我送你的那盞花燈?”
說完,她突然一陣恍惚,似乎覺得世事确實是難料得緊。
前世的自己怕是做夢都沒有想過,依照着她見了顧參商就跟炸了炮仗似的脾氣,竟然還能有現在這般和氣同顧太傅同桌議事的時候。
“不錯!”
顧參商此刻對着謝春秋也是滿心的好脾氣,将她抛來的白眼盡數接了下來,還笑眯眯道:
“規則簡單但是形式卻講究的緊,花燈便是重中之重。這花燈順着河流飄下,飄到了誰的面前,誰就得接住,并答詩一句,若片刻的時間未能答出,便只能飲酒作為懲罰,遺憾離席位。如此這般,往複輪回九九八十一輪,最後誰還能坐在席上,誰便是最後的贏家。”
“所以,答詩一句是指什麽?”謝春秋聽的雲裏霧裏,不知所以,“這和六藝的書藝也沒什麽區別吧?”
顧參商道:“有的。”
“有什麽區別?不用提詩作畫?”
“這也算是區別之一。”顧參商意味深長的輕掃了謝春秋一眼,“不過最大的區別就在你問的那‘答詩’。”
“你長話短說也能說這麽長?”謝春秋急急的吞咽下最後一勺藥膳,立馬嫌棄的将那玉碗推開老遠,不滿的朝顧參商嘟囔道,“繞來繞去的,你還是沒說這裏面又什麽玄機。”
顧太傅見謝春秋當真把那藥膳吃了個幹淨,便也不批評她說話做事毛毛躁躁的沒有半點耐心。
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又問了那一句詩:“我問你,‘商女不知亡國恨’的後句是什麽?”
“隔江猶唱後庭花呀。”謝春秋笑的頗有幾分揚眉吐氣,帶了幾分一雪前恥的意味,“怎麽?顧太傅莫非是覺得我會在同一個問題上摔倒兩次?”
她眉眼一彎,又是那個風華萬千的謝家大小姐:“我找你借的那些書,當然也不是白看的。你這問的也太小瞧我了。”
“我哪裏敢小瞧您呢?”顧參商揶揄着,不置可否道,“看來你确實是天賦異禀……”
“那是!”謝春秋得意的就跟桌邊舔着貓爪的小灰貓一般,高興的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不僅能把那詩詞經典讀的爛熟于心,還能抽出大把的空閑去看那些霸道王爺的話本子。”
謝春秋:“……”
這一頁怎麽就翻不過去了?
她都懶得同顧參商理論這件事情了,直接回了顧參商一計大大的白眼。
“說真的,我沒有小瞧你。”顧太傅今日耐心确實是十足,絲毫不介意謝春秋這近乎是無禮的行為,“或許你能做到的事情還有很多,但是呢……”
“但是?”謝春秋皺眉。
“但是,你這答詩,是六藝答詩的法子。”顧參商緩緩道,“若是放在‘流觞曲水’裏,你這便是答錯,只能自罰一杯,遺憾離席。”
“怎麽可能?!”她猛的一拍桌,吓的小灰貓的炸了尾巴。
謝春秋對自己還是有自信的。
她那日讀書,可是特地先找了這《泊秦淮》仔細的讀背了好幾遍的!
顧參商将小灰貓撈到懷裏來安撫着:“這詩的上下兩句你是沒有答錯,但若是單論上下句對詩,你必定是比不過旁人的,這也是為什麽我說你比試六藝行不通的原因。”
謝春秋眉角微抽:“……”
這不順帶損她幾句,顧太傅是不是就不能順溜的說句話?
“‘流觞曲水’的規矩是,你答的這句詩的首字,須是你上一席答出的尾字。”
“……所以,我應該答以‘恨’開頭的詩句?”謝春秋聽懂了這規矩,但是奈何大腦一片空白。
恨?
恨開頭有什麽詩句?
“對,比如‘恨血千年土中碧。’”顧參商随口便念了一句,“首尾相接的答法,對席間每一位而言,都是新鮮陌生的玩法,你的勝算便是在這裏。”
謝春秋知道,這确實是比她去參加六藝來的會更容易些。
但她所記住的詩句也真的就只有那麽幾句。
但一個‘恨’字開頭的她都能被難住,這到時候若是走了黴運,第一輪便落到個不記得的首字,那不還是白費功夫?
謝春秋不知道顧參商是出于什麽原因,這話說的篤定非常,仿佛他親眼見到自己熬過九九八十一輪,坐到了最後。
“這個其實我也不太會。”她不甚自信的問道,“所以我的勝算在哪裏?”
“你的勝算,在我這裏。”
顧參商擲地有聲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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