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可惜了

許是顧參商說的太過堅定了,謝春秋不禁呆愣了一瞬。

過了半晌,她才眨了眨滿是霧水的杏眼:“你方才……說什麽?”

“我說,勝算在我這裏。”

顧參商耐心的重複了一遍:“放心,當初便說過,你哪怕說是要天上星,水中月我都會給你圓了願。太子我都能教,你我還能教不了?”

顧謝春秋心下一涼,緘默了:“……那你對自己還挺有信心的啊?”

顧參商拍了拍謝春秋的肩,狡黠的颔首道:“随我來。”

·

顧參商将謝春秋領到了自己的卧房,指着窗邊案桌上那本墨跡半幹的成書道:

“你搬去清雲院的書,足足有三十六箱,除開你托人為你買來的雜書,正經的詩書也足足有二十八箱。”

謝春秋倒吸一口涼氣。

他怎麽連自己托賀知昕幫她買話本子的事情都知道?!

而且還知道的這麽詳細?

不過,好在顧參商沒打算細究:“一共二十八箱詩書。”

“……嗯。”謝春秋心虛的應了一聲。

“你有信心一天看完一箱書嗎?”他又問。

“……沒有。”她支支吾吾的。

“那你有信心一天看完一本麽?”

“這個嘛……”

謝春秋在心裏仔細想了想。

如果她狠下心來,不貪吃不貪玩,只安安心心的宅在太傅府裏讀,那從早到晚,一天下來……

“應該是可以的。”

顧參商輕笑一聲:“可惜了……”

謝春秋疑惑:“……?”

“時不待人。”顧參商拿起那書,輕輕的拍了謝春秋的腦袋,“離花朝宴開宴也不過二十來天,你也根本沒有二十八天的時間來準備這事。”

“……那你還問我做什麽?!”謝春秋瞪大了眼,完全不相信顧參商竟然會拿書打她。

謝春秋氣極反笑,連帶着還踹了顧參商一腳。

其實這一腳她也沒有用多大的力氣,純粹只是為了發洩一下。

顧參商卻誇張極了,連連捂胸,一疊哎喲了好幾聲:“哇,你這姑娘家的,好粗魯!”

“粗魯怎麽了?”謝春秋也有理,一昂頭道,“誰叫你沒事就問我一堆問題,最後又翻臉說不行的?”

謝春秋越想越生氣,實在是忍不住又踹狠狠的了顧參商一腳:“逗我好玩嗎?”

謝春秋佯裝生氣時踹的一腳顧參商反應倒是大的不得了,可這真的出氣的一腳,顧太傅倒是受之泰然:“你是挺可愛的……”

甚至還一時興起的,擡手摸了摸謝春秋的小腦袋。

“不過,我沒想逗你。”

只是輕輕的,柔柔的摸了一下。

甚至都沒有給謝春秋過多反應的時間,便将那書又放回了案桌上。

謝春秋眨了眨眼,擡手,在顧參商方才摸過的地方也輕輕的摸了一下。

她盯着自己的手掌心看,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倏”的一下,莫名的就紅了臉。

然而,謝春秋沒有看見顧參商劇烈起伏着的胸膛,正昭示着遇事向來是風輕雲淡的顧太傅,此刻心中是有多麽緊張。

待謝春秋将注意力從這摸摸頭的手掌心中抽離開來時,顧參商又換上平日裏那副風流倜傥的笑臉,将那本書遞給了謝春秋,言語真誠道:“真的,我沒想逗你。”

“只是想人為的強調一下,我連夜為你寫的這本詩詞集子是多麽的有用。”

謝春秋這下又不臉紅了:“哦。”

動作僵硬的把那冊子接了過來,跟秋風卷落葉似的,草草的翻開看了看。

這書本冊子約莫只有一個指甲蓋的厚度,不算很厚。

墨汁的味道還未徹底的散去,陳年的墨香很是濃厚。

看來顧參商這次倒是沒有耍嘴皮子來讨賞,是确确實實下了幾番功夫的。

她随手翻看了幾頁。

這字,渾然不像門內牌匾上那般龍飛鳳舞走筆龍蛇。

一個字一個字,全是規規矩矩,一筆一劃寫出來的端正楷體。

清晰而大氣,簡單易辨識。

謝春秋納悶了:“這麽多,全是你一晚上寫完的?”

顧參商半坐在案桌上,一腳踩在椅子上半曲着腿,胳膊支棱在膝蓋上:“怎麽,感動了?”

說着,他挺起身來換了個姿勢,雙手環抱,長眉一挑,以一種漫不經心帶着幾分調笑語氣說道:“也不是昨天一晚上就寫完的。”

謝春秋合上書,擡頭望向顧參商。

她深吸了一口氣,感嘆道:“感動。”

顧參商沒料到謝春秋會突然擡頭。

他本是半坐在案桌上,俯視着謝春秋的頭上精心盤起的發。

可謝春秋這麽一擡頭,他眼中蘊含的那些深藏于心,從未說出口的的情,頓時便滔滔不絕的盡數傾入了謝春秋的眼眸。

他幾乎是和謝春秋那句感動同時說出了口:

“從神廟河畔,遇見你的第一晚起,我便開始寫了。”

清晨的薄霧早已散去,窗外的桃花開的正浪漫,小灰貓輕巧的越窗而來,夾雜着一身花香落在了案桌之上,貓喵嗚喵嗚的叫了幾聲。

可屋內的兩人,只是靜靜的望着。

一時之間,他們誰都沒有先開口提起別的話題,可卻也沒有誰先瞥開了視線。

小灰貓不滿的在兩人之間探頭探腦,暗中觀察着。

它甚至像往常一樣,立起了前半身,勾起小爪趴在顧參商的胸前,企圖自己的主人能夠像往常一樣抱起自己,給它順順毛。

可是顧參商沒有做出任何舉動。

他的眼中,只有自己身前,那位嬌氣的不行的謝家大小姐。

而那位大小姐,方才對他說,她很感動。

顧參商想起自己兒時認識的謝春秋,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所有人見到謝家大小姐,都是滿目的愛意,滿心的歡喜。

他知道謝春秋小時候的所有事。

她在父母的期盼中出生,是名副其實的金枝玉葉大小姐。

她好像是這塵世間最美麗的一朵嬌花,所有人都願意為她做任何事,願意為她折腰擋風塵,願意為她伸手遮雲雨。

而謝春秋也一直将這些外界的關心愛護視為理所應當。

她從沒對旁人低過頭,從沒對旁人道過謝。

可是這位大小姐現在會了。

顧參商心裏軟的一塌糊塗,眼神也越發的憐惜。

他不禁心想:究竟是什麽讓這位嬌小姐,學會了感恩呢?

謝春秋不知道顧參商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該如何去形容。

說是柔情似水吧,仿佛太過于女性化,可如果說是父愛如山吧,似乎也形容的過了頭。

但是謝春秋唯一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她看着那小灰貓軟綿綿的趴在顧參商的胸口上,小爪子一撓一撓的的動作,卻仿佛撓在了她的心尖上。

謝春秋心裏癢癢的很。

她在暗自醞釀了半晌,見顧參商渾然沒有要開口阻止那小灰貓動作的意思,決定開始自我落實何為“眼不見心不煩”了。

謝春秋最後看了顧參商一眼,便果斷的伸手掐住小灰貓命運的後脖頸,将小貓從顧參商身上提溜了下來,轉身将小貓送到了外間。

這動作那叫一個一氣呵成,行雲流水。

顧參商:“……”

得了,可能是他想多了吧。

他面前這位,依舊是那個想做什麽便要做什麽,肆意放縱的不得了的那謝家大小姐。

謝春秋拍了拍手上為數不多的幾根小灰毛,回首便見顧參商獨自半倚在案桌上,手裏捧着他寫的那本詩詞集。

窗外的金光斜斜的灑落進來,似乎在他的身上心裏染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遠處春風拂起,卷的樹上桃花花自紛飛。

謝春秋見了這一副歲月靜好的畫面,心裏又舒坦了。

她快走了幾步,又從顧參商的手中接過那詩詞集,仔細的看了看。

謝春秋沉吟片刻:“嗯……”

“嗯?”

“我只瞧的出來,你這字跡工整,筆劃清晰。”謝春秋捧着書,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很誠實的問道,“但這和我流觞曲水的勝算有什麽關系?”

顧參商雙手反撐在案桌上,他反問道:“你為什麽會覺得你沒有勝算?”

“哎……”謝春秋嘆了口氣,“我總覺得依照我這水平坐到了席上,也是接不了上句對不出下句。別說堅持幾輪了,我覺得我第二輪怕是都答不上來……”

顧參商擡手打斷她:“你會這麽想,別人當時會有如此想法。”

謝春秋愣住了:“……?”

“換個角度想一想。”顧參商站直了身,輕輕扣了扣案桌,“若是你答上的詩句,讓你的下家接不上,如此便會淘汰掉一人,運氣好的話,你下家的下家也答不上,便會淘汰掉兩人……”

謝春秋聽得眼裏放光:“所以我只需要……”

“想什麽呢,也沒有那麽簡單。”顧太傅輕笑了聲,“你怎麽知道到時候席上的人就沒有飽讀詩書的公子小姐呢?與其幻想着對上一句話便人人接不住的情況,你還是多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我只是給你指點了一個方向,而你需在自己能接上詩句的情況下,盡量答出讓旁人接不上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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