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傻子
程一和衛恣倆人在辦公室對視了一會兒,沒有人打破這個僵局,也沒有人退讓。
程一沒等到衛恣反水,衛恣也沒想賣周肆。
他們最後只能以衛恣起身出去抽煙退出結束。
衛恣是沒跟程一說實話,程一也沒有自讨無趣地追問。
就像前幾年衛恣突然拿出十多萬接濟他這件事一樣。
衛恣不是周肆,也沒在程一心頭占着一個偏執的位置。而且衛恣是什麽人,是他們三個中間最會打算盤的人——之前高中的時候,他們仨難得的一起出去,在抓娃娃機前程一都是花錢傻抓,周肆最多是要選一個有好位置能抓起來娃娃的機器。
至于衛某,他就不一樣了。他會在旁邊等着,等着哪個機器人抓的次數差不多了,他就過去,花幾個幣,換一個娃娃,還揚眉說:“這是魔法。”
當然,這種魔法在程一和周肆面前出現不是一次兩次,以至于他和周肆一直以來都默認的一件事是:衛恣的魔法,總不會讓衛恣自己吃虧的。
那麽,就算衛恣和周肆之間真有什麽交易,大概,也不會太過危險。畢竟,衛恣不會把自己放在危險地帶。
想通了這一茬的程一,好像也跟着松了口氣,也索性不在衛恣面前煩人。
他回到了for one的小二樓,這是他自己裝飾過的小地方,也是周肆拖着他上樓親吻的地方:樓梯口擺着那方小矮幾還是他坐過,那時周肆低頭俯身吻來,他心頭的矛盾與倫理道德都被打成了一盤散沙。
現在,好像那道道德的高牆在被拆除,又好像它只是荒廢在那裏,只要沒人提及,或許就可以一直這麽下去。
一直以愛之名,荒謬下去。
“叮鈴鈴——”
二樓的座機響了,是周肆的電話打來了。
座機的號碼是昨天程一給他的,因為程一熬夜熬得晚,睡前老忘了給手機充電,經常手機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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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肆老是找不到他,擔心着找他要的座機號碼。
程一笑着接起來:“你不忙了,周先生?”
“忙。”周肆聲音裏仍然帶着疲憊,周遭也格外嘈雜,讓程一不疑有他,“不過那些資料都快理完了。應該過幾天就能回來了。你呢?”
“我?”程一靠坐在辦公桌上,一手向後撐着桌,兩條長腿交疊着晃了晃,“沒什麽事,在等時間,一會兒好去接你女兒。”
“是嗎,聽起來,這語氣……”周肆故意頓了頓,“Emmmm…”
程一問:“這語氣怎麽了?”
“像我家太太。”
周肆朗聲笑了起來,像是讨到了很大的便宜。
“什麽事,讓你心情這麽好?”程一聽着周肆的玩笑話,沒有反駁,也沒有承認,其實是他不好提醒周肆一句“你太太在你頭頂上挂着呢”……
周肆抿抿嘴:“聽說那天你接融融的時候,說,你老婆不在這兒,也管着你?”
程一晃蕩的腳突然收了回來,他沒想到周肆提這一茬,站起來,有些局促地解釋了一句:“當時,不是做戲嗎?”
“是嗎?”周肆清了清嗓子,壓低聲線,“我本來還想問問,你老婆是誰,什麽時候帶來讓我見見?要知道我這個人,脾氣很大,心眼很小,你身邊的人,最好都讓我好好檢閱一下。可以嗎,程一一?”
“你在威脅我,周先生?”
程一的語調仍然是輕快的,他有進無退地對上電話那頭的人。
“那不是威脅,”周肆搖搖頭,“我只是不在我家太太身邊,怕我太太會拈花惹草。這不是一個正常人都會害怕的嗎?”
“我還是頭一天知道,還有你會害怕的?”程一故意嗔他。
“好啦,早點接那小丫頭回家,今天我讓人送了好吃的回家。你回去正好嘗嘗!”
交代完的周肆又跟程一閑聊了幾句廢話。等店長上來給程一送報表,程一才跟周肆挂了電話。
店長是留洋學了咖啡技藝的,但格外平易近人好說話,而且遇事不多問,這大概是衛恣當時幫程一打下這個店子的原因之一。
他把報表放在程一面前,并沒有着急離開。
程一擡頭問他:“有什麽事嗎?”
“早上的時候,有個人來找您,說是一個叫Kavin的人叫他尋着名片找來的。那名片上英文,店上的人沒太看明白,拿到我這兒一看,是您的名片,就讓他寫了個聯系方式在這名片上。喏,老板。”
店長把那個寫了聯系方式的名片放到了桌案上。程一拿起來,對他點頭笑了笑:“好的,麻煩您了。”
“您客氣了,我繼續忙去了。”
等人下樓去了,程一才拿過名片,拍了張照片,發給他還在東南亞陪老師的師兄。
那人似乎早就在等着他了,秒回消息,說是要把自己的未來小舅子介紹給程一。
程一皺緊了眉頭,聽kavin在語音那頭,興致頗高地講述了蘇梅和他這幾天來發生的愉快事跡,在程一要不耐煩之前,他終于把話題拐了回來,說介紹來的這個人,蘇楠是蘇梅的弟弟,在中國留學,學金融的,剛畢業,想跟着學點東西。
“學東西,找我做什麽,我退休了,什麽都教不了。”程一跟kavin扯掰着。
Kavin卻故作神秘地說:“反正你會用上他的。”
程一顯然沒怎麽把這人往心上放,要是他一早知道這個蘇楠有那麽大用處,可能也不會像現在一樣,只是出于禮貌加了人家好友,就沒管了。這,就是後話了。
當時的他,只顧着拿車鑰匙,轉頭去接融融去了。
秋日的風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刮起來的。好像從程一一回來,這溫度就在慢慢降下去了。
程一接過穿着白紗公主裙的小丫頭,從她的小書包裏拿出劉豔替她裝好的粉紅外套出來,給她穿好,才帶她回家。
小丫頭跟程一一起的時候,仿佛打開了話匣子,每天就接送她的這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裏,要跟程一說無數的話,大概是“昨晚夢到了什麽什麽”,“今天中午老師給吃了慕斯蛋糕”,下午第一排的小男孩和第三排的小男孩在教室打架”,“剛剛等程一來接她的時候,她看到別的爸爸都給女兒帶冰淇淋,她也想要吃冰淇淋”這樣的話……
程一心想:你倒真是把我當爸爸了?
不過今天他并沒有給融融當爸爸,也沒有帶小姑娘去買冰淇淋,因為劉豔給他發了消息,說秋天不能給小丫頭再吃冰的了,不然會發燒。
在程一的理念裏,小孩子發燒就是大事了,遭罪打針不說,要是在他手裏病了,等周肆回來也不太好交代。
所以他的車徑直開到了周肆家停車場,帶着小丫頭坐停車場的電梯上去了。
小丫頭一開始還納悶呢:“叔叔,我們今天不逛超市了嗎?”
往常兩天明明程一都要在小區門口的超市停停給她買點什麽才去停車的。小公主的眉頭一皺,對今天的安排很不滿意。
“嗯,今天豔豔阿姨準備了好吃的,去超市就吃不上豔豔阿姨準備的好吃的了。”
“豔豔阿姨,準備了什麽?”
程一在門外輸了周肆前不久改的新密碼打開門,他挪位讓融融先進去,沒想到小丫頭立在門口沒動。
程一一邊好奇地問,一邊從門後挪出來:“怎麽不進門啊,寶……”
寶貝兩個字還沒喊全,他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等着他的那個男人。
“寶貝兒,不認識我了?”
周肆笑着蹲身将融融抱了起來,目光卻落在程一身上,這話,也像是跟他說的:“歡迎回家。”
融融好不容易從爸爸就在眼前的震驚裏反應過來。
她大聲地喊了句“爸爸”,抱着周肆的脖子蹭了蹭。
周肆的手在她背上輕輕拍了一下。
程一站在門口,看着父女親昵,不禁挑眉指點了一句:“融融,把臉湊過去,讓你爸爸親你一下。”
周肆顯然愣了一下,目光和程一的笑眼匆匆相接。
這是什麽要求?周肆默默問程一。
程一使了眼色:你只管照做!
周肆眉頭蹙了蹙,第一次和自己女兒這麽親昵的周肆一臉的不自在,卻還是按程一說的話做了,笨拙地融融的臉上輕輕貼了貼。
小丫頭滿足地回禮,在他的臉頰下,噘嘴啵了一下空氣。
“好了,去找你豔豔阿姨洗手吃飯吧。”
周肆把小姑娘放下地,讓她去找劉豔洗手,自己則走到門口,将程一牽了進來,順手把門關上了。
他聽見程一在他旁邊低聲問道:“怎麽回來了沒提前說一聲?”
“不好大張旗鼓,不然怎麽有驚喜呢?”
話這麽說着,周肆的手指卻挂上程一的手指蹭了蹭,臉也越湊越近,在程一唇上短暫地停留了幾秒,像是偷腥的貓一般。
程一睨他一眼,目光馬上帶着不安地往廚房那頭望了望。
“你幹嘛呢,周先生?還有人呢。”
程一退後了半步,故作若無其事。
周肆接過程一手裏融融的小書包:“沒幹嘛,幫我女兒拿書包。對了,你一會兒留下來吧,程老板。”
“啊?”程一有些摸不清周肆這句話。
周肆把書包放進了融融的小房間:“我說,一會兒留下來,把飯吃了。”
程一給自己倒水的動作一頓:“嗯?留?下來?”
“水灑了!”周肆剛出來,走過來,就看到程一心不在焉地倒水,他趕緊從廚房要了毛巾過去。
他看到程一把水杯和水壺放回原位,才自然地蹲下來,收拾了一下,嘴裏嘀咕着:“在想什麽呢,程一一,只是單純吃個飯,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程一低頭看着那個蹲在地上給他收拾爛攤子的人,他沒想到周肆這樣的大老板了,還肯做這些事,就像在幾年前的出租屋一樣。
而眼前人的目光裏帶着十年如一日的深情。
“看着我幹嘛?”
他笑說:
“肆哥,你真好。”
周肆手下的動作一頓,他仰首望去,那人眉眼如昨日,神情如昨日,情愫如昨日。
十年一瞬,記憶回籠,他還是舊日的那個模樣,還帶着舊日的款款深情。
周肆勾勾嘴角:“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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