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小野花
入席的人大多是按之前的位序坐,只一點不同,這次的主桌搬到了一樓室內,沒有說原因,大概是紅葉老板一時興起。
就連程一,也是紅葉老板一時興起叫來主桌的。她把程一安排在了蘇楠身邊的位置,又獨獨把自己和周肆身邊的位置空了出來。
那個位置原本是秋桐坐的,所以空了也就空了,沒人敢無事找事的多置一詞,也沒人好開這個口問那空位。
直到菜都上齊之後,王瑩才不緊不慢提及這件事。
“我們這兒空的位置,大家也知道,之前坐的是誰。今天是個好日子,本來該是我們見面的日子,可惜我的寶貝妹妹沒有等着我回來。”王瑩那暗紅色的卷發倒和程一那晚在陽臺上見過的秋桐有幾分相似,但性格确實大相徑庭,陽臺上的紅發下是絕望的掙紮,而晚宴上紅發下,眉眼裏是冷冽,“不過沒關系,畢竟大家也知道秋桐和我們小野的位置,旁的人是替不了的。”
她說這話時,目光壓在了周肆的肩頭,周肆卻安如泰山地玩着雪茄盒:“所以我今天給大家請來我們的小公主。”
聽到這裏,一桌子的人确實神色各異:有看戲的,如蘇楠,目光熠熠然;有自危的,如小野身邊的小姑娘們,目光閃爍;有身在其中的,如周肆,擡起頭來,眉頭緊皺;還有狀況外的,如程一,目光本來無悲喜,但在看到來人之後,瞳孔還是大為震動的。
“我們的融融小公主。”
“大姨!”融融似乎見慣了這場面一般。
她不僅不怯場,還大方地小跑過來,對蹲身來抱她的王瑩主動獻上一吻。
“想我了嗎?”王瑩抱着小姑娘來到自己的位置前,等侍者撤去了秋桐位置的板凳,加上了兒童的安全椅,才把她放下。
“想。”小姑娘這話答得敷衍,目光卻落在了周肆身上,她沖周肆搖了搖手:“爸爸!”
這次沒有程一提點的周肆忘了把臉伸過去讓融融親親,只是伸手抓住了小姑娘的手,不溫不火:“嗯。”
融融環顧一周,還看到了更熟悉的人,剛想打招呼:“叔……”
話音剛出,就被周肆捏了捏手制止了。
“你數好有幾天沒見爸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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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有四五六七八天沒見爸爸了。”
在座的當然沒幾個人想看這種父女戲碼,他們一心只關注着這頓飯局裏暗裏的波濤洶湧,王瑩說了一句“動筷”之後,就把重心從融融身上挪開來。
畢竟融融在這場局裏,只是一口鐘,一口敲響在衆人心頭的警鐘。
一響,是響在她身邊,周肆的心頭。秋桐的遺囑還在周肆手上,融融還在的時候,周肆要是想吞并,到底還是要過王瑩這一道坎;
二響,響在這一桌不夠安分的人心頭;
三響,是響在赴宴的這一桌心頭,畢竟是紅葉酒店的一場晚宴。
但程一沒想到王瑩這場宴的意圖他剛揣摩了個大概,就被王瑩端上了人前。
“話說回來,今天的晚宴還有個目的,歡迎我們的新朋友,程老板。”
說着王瑩喚了侍者端上了杯酒,一杯瑪格麗特。
這杯酒端上來的時候,不止周肆皺了眉頭,連一旁一直翹着二郎腿悠閑自若的小野都坐直了起來。
“新朋友,這杯酒可是我們小野之前調的,配方我叫人記着呢,我聽說你今天幫她贏了一下午球,那就拿我們小野的一點東西還你?”王瑩臉上皮笑肉不笑,叫人看着也該覺得沒什麽好事,但她不自覺,自顧自說着,“小野調的酒,大家都知道,除了度數高點,口感和顏值都是不錯的。”
是的,在座的都知道。
也都知道這杯酒,當然不只是度數高,除此外,還加了點別的料,別的擺不上臺面的料。
上一次見它的時候,還是秋桐第一次把周肆帶來的時候。
程一見狀,自然知道這酒不是好東西,委婉道:“酒雖好,就是我酒精過敏,可能要拂了王老板的面子了。”
小野拍了桌站起來:“給我吧,他幫我贏了球,我幫他喝這臺酒。”
王瑩的刀叉落在了瓷盤邊,清脆的響聲驚得融融拿在手上的蝦都落了地,還是周肆彎腰給她撿了起來丢在一邊,拿了一只新的紅蝦換給融融。
但這一聲脆響,很顯然是小野的這個舉動讓王瑩不滿了。
不是怪小野拂她面子,而是她以為程一和小野只有一下午的緣分,卻讓小野現在為他站隊了……在她眼裏,程一應該沒有她想得那麽簡單了。
蘇楠見狀把小野的手往回帶了帶:“還是我來吧。我師父的酒,我喝,情理之中吧。”
蘇楠說着回頭去端那杯瑪格麗特,只是手在要到的時候,被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擋了一下:“诶,小野阿姨和小哥哥要喝什麽,融融也想嘗嘗。”
“你還小,嘗不了。”
王瑩把剛剛周肆給融融的那個蝦接了過來剝好給她。
“可是融融就想嘗嘗!”融融張嘴自然地咬過王瑩喂過來的蝦,包着嘴撒嬌,一句話都沒吐幾個清晰的字。
周肆放下手邊的刀叉,牽了桌面的餐巾紙,擦了擦嘴。
在衆人的注目下,站起身開口:“端過來給我吧,我替我們小公主嘗嘗,也不算拂了王瑩的面子。”
周肆後面的半句是問給王瑩的,王瑩當然樂于見到有個看得過眼的臺階給她下,免得真叫融融攪了這局,反而得不償失了。
至于讓程一差個人情給周肆這件事,對王瑩來說,反而顯得無關痛癢了。
“好。給周肆吧。”
周肆面色未變地接過這杯瑪格麗特,仰首飲盡,喝完他拿着空酒杯對程一晃了晃,末了微微勾起嘴角,做了口型。
“你欠我了”。
在座的人都看了這個口型,似乎都沒看出什麽端倪,只有程一的拳頭在袖子下捏了捏。
他還了周肆一句。
周肆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把空酒杯丢回了侍者的托盤。
這場大戲唱完,王瑩就罷演了,她潦草地吃完了這場飯,周肆送她一起出去了,她在周肆的肩頭拍了拍,低聲說道:“我讓人給你準備房間?”
“空房間就行,秋桐之外,我對別人沒興趣。”周肆側頭冷聲,“謝謝。”
“好,融融我給你送回去?”
“她,跟在我身邊就好。送走了反而不安心。”
兩人互換了一個眼神,王瑩點了點頭,笑着揶揄了句:“那你可得把小融融安排妥當了,留給你的時間可不多了。”
“嗯。”周肆故作鎮定地應了,等人走遠了,他直接回了地下車庫。
程一在主人都退場了之後,被小野叫住了。
他露出自己标志性的笑容:“怎麽了,小野?”
小野叼着她那根煙:“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程一被小野這麽一問,還是愣了一下,他知道小野這個面容眼熟,卻又找不到一點端倪,等衛恣提及了記憶深處那個一晃而過的名字的時候,他又不太敢肯定,直到這個人和記憶裏稚氣的臉貼在一處,他好像有了那麽一點印象。
那時周肆是有個女朋友,一個大他們一屆的學姐。在程一的記憶裏,她是一個很狂的女孩,叫小野花。
只是時過境遷,人的脾性都跟着時間和環境改變了,唯有這麽一個人始終這麽潇灑不羁,程一是不敢相信的,就好像這個世界磨平了他和周肆的鋒利棱角,磨去了一腔熱情,卻好像從來沒有改造眼前的女孩兒。
她還是那麽自由潇灑,像極了她的名字,又繼承他們曾經的少年氣。
野蠻生長,肆意妄為,也就是眼前人。
怪不得程一覺得熟悉,卻又記不清了。
怪不得下午才見面的時候,小野花是驚訝與疑惑。
大概驚得是能遇見程一,疑得又是程一變成了這樣的程一。
其實這麽幾年過去,別說年少舊人了,就連他自己原本的模樣,他都記不得了,在鳳凰城裏那麽些個日日夜夜,他差點連自己該是什麽樣了。
但即便是這樣,一到了夜深人靜,還是把周肆這麽個人記得格外清楚,想得不得了。
程一和小野花沒聊上兩句,小野花就接了一個電話,帶着位置上的融融先走了。
融融顯然和她比周肆更親近。
程一沒有多問,跟融融說了再見,在她手掌裏留了電話,像前幾天一樣叮囑了她一句“有事記得給叔叔打電話”,就看着小野花把融融帶走。
戲這才唱罷,等他走出小院子,突然被一個侍者叫住了,他回頭,跟着人來了地下車庫。
等他走到車前,看清了車牌,腳步反而頓住了。
是周肆的車。
那天周肆也是開這車送他回家的。
車裏的人似乎知道他來了,故意搖下了車窗,聲音卻不像剛剛開口那樣中氣十足,調裏帶着些喘。
“還在外面站着幹嘛?”
程一被他這麽一說,自覺主動灰溜溜地上車了。
等一上車,他發現開車的還是那個司機,而周肆的面上帶着酡紅,像是剛剛的酒精開始上頭了。他眉頭緊皺着,應該是不太好受。
“你還好嗎,周先生?”
“開車。”周肆吩咐着司機。
程一偏頭看着周肆,在黑暗裏,那點眼底的晶瑩閃爍着:“你……”
周肆伸手,遮了他的眼,色厲荏苒:“別說話,別看我。”
“……”
“那杯瑪格麗特不是好東西。一會兒別理會我,把我鎖在浴室就行。”
周肆解釋完,要求完,就和程一拉開了距離,自己靠着另一邊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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