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來使
烏都辦事很利索,少主周煥的信件很快就傳到了南明閣修士手中,他們起初還想跟松花城叫一叫板,後來發現這根本就是一塊鐵板——三十年前魔尊就敢當着仙門衆修的面活撕了仇長胤,區區一個周煥難道比巡天閣閣主的骨頭還硬嗎?
七天後,南明閣飛舟在松花城外落地,二十車糧食和各色蔬果肉類源源不絕運入城門,六名修士攙扶着憔悴的周煥,在魔修的押送下慢慢走向飛舟。
烏都一身窄袖黑袍佩雙刀,銀環束發,身形高大精悍,氣勢分毫不讓仙門修士,他與那來押車的領頭人打了個照面,雙方無需寒暄,便開門見山地道:“除了這些糧食外,信中約定還有一件東西,貴使可帶來了?”
南明閣長老吳檄向後招了招手,一名修士快步上前來,雙手捧着一個紅漆圓盒,吳檄單手接過,卻并未立即轉交給烏都,反倒像是猶疑不定一般,目光越過巍峨城牆,遙遙地落在孤峭的琉璃塔上。
他算是南明閣有實權的人物,這些年沒怎麽與魔族打過交道,還有點不信邪,心底裏總不甘俯首,想試着與這些魔修搏一搏。
烏都視線掃過他始終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面上露出一點皮笑肉不笑的輕蔑,仿佛家常閑話似的随口道:“我勸貴使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比較好。”
吳檄原本并沒把這句話聽進去,然而下一瞬,他餘光瞥見城牆上一道抱劍而坐的身影,未及細看,一股冷厲肅殺的神識驀然橫掃過來,裹挾着鋒銳無匹的劍意,針尖般刺向他的瞳孔!
這一眼迅捷無倫,所向披靡,吳檄根本來不及反應,更別說抵擋,整個人踉跄着往後退了一大步。
烏都幸災樂禍,無聲地勾了勾嘴角,嘴上還假惺惺地關懷道:“貴使這是怎麽了?沒事吧?”
“沒事、沒事,”吳檄心知這八成是那位魔尊給他的下馬威,當即收起了那點遲疑的心思,轉手将那紅漆盒遞給烏都,“敝派青鸾鏡在此,請道友過目。”
烏都以拇指頂開盒蓋,向內瞥了一眼,接過來收好。右手卻從袖中摸出一方小小的錦盒,亦是單手轉交:“貴使攜厚禮遠道而來,我們尊上也略備了一件薄禮,還望貴使勿要嫌棄。”
“啊?”吳檄萬萬沒想到還有來有回,愣了一下,一時沒敢接:“這……”
烏都對這份回禮顯然沒有多少尊敬之意,徑直往他懷裏一抛,看吳檄下意識地接住了,才牙酸似地道:“我家主人祝貴使高高興興送禮來,平平安安回家去,此去山高路遠,萬望珍重。”
吳檄:“……”
你們魔族可真會說話,這話說得可真吉利啊。
烏都忽然上前一步,微微低頭湊近吳檄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輕聲道:“松花城從未見過什麽宋小姐,令少主這趟可謂是無妄之災,這其中到底有什麽誤會,貴使在回去的路上不妨好好想想。”
這個年紀能做到南明閣長老,吳檄自然不是易與之輩,聞言心中霎時翻滾過無數念頭,面上神情愈發收斂,待烏都退回原處,他破天荒地朝這個魔修拱了拱手,口氣也有了幾分慎重之意,道:“多謝道友提點。”
烏都微一颔首:“不必謝,貴使請。”
城牆上,黑衣魔尊自牆垛陰影裏踱出,疑惑地問:“‘高高興興送禮來,平平安安回家去’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
牆頭上的沈卻寒長腿一收,不肯好好下來,非要撐着人家的肩膀往下跳,吊兒郎當地道:“我說的,有什麽問題嗎?要麽你去告狀,讓魔尊把我抓走好了。”
南風虛扶了他一把:“不敢,全松花城都指着沈先生給飯吃,別說區區魔尊,便是沈先生要取而代之,我等也絕無二話。”
“喲,嘴倒是挺甜,想得也挺美。”沈卻寒毫不避諱地伸過手去,捏着他的下巴搖了搖,一針見血地嘲笑,“得了吧,你就是不光想吃飯,還想吃軟飯。”
南風:“……”
兩人并肩下城樓,往城中走去,越來越低的私語被穿城而過的冷風席卷,與日光下燦然生輝的雪霧交織,飛向城外廣袤的群山與雪原。
“所以到底能不能吃啊?”
“吃什麽?”
“師兄的軟飯。”
“滾蛋。”
“真的不給吃嗎?”
“不給。”
“師兄——”
“好好好吃吃吃,閉嘴吧求你了,要麽以後我喊你師兄算了……”
入夜,度虛宮。
沈卻寒作為松花城唯一的廚子,享受到了魔族的最高禮遇——坐在魔尊的床上玩青鸾鏡,并把正牌魔尊趕到了旁邊小榻上打坐修煉。
南風調息方定,慢慢吐出一口長氣,見沈卻寒翻來覆去地擺弄那破鏡子,眉宇間凝着一點不明顯的沉郁之色,沒有第一時間看向他,頓時升起了萬丈高的小脾氣:“師兄。”
沈卻寒被他一聲叫回了神:“嗯,怎麽了?”
“你都看了一晚上了。”南風,“這面鏡子究竟有什麽特別之處,值得師兄特地點名要它?”
沈卻寒對他的酸氣一無所覺,還很認真地給他講解:“青鸾鏡與問心塔、太虛鐘齊名,都是仙門中數得上的攝魂法器。”他調轉鏡面,示意他看:“只要将鏡面對準一個人,念誦法訣催動法寶,就能把他的魂魄從軀殼提出來放入鏡中。”
南風挪到他身邊,挺大一個人從背後沒骨頭似的壓下來,下巴抵在肩頭,懶洋洋地問:“那師兄要攝誰的魂?”
他與沈卻寒獨處時一貫不帶面具,冷玉般的肌膚蹭過鬓邊,體溫也是微涼,像個玉雕成的人。沈卻寒把鏡面翻過去,用冰涼的鏡身貼了一下他的手背:“我和你說過,我醒來時身處赤楓城郊的山洞裏,那山距松花城有千裏之遙,總不可能是我自己走過去的,必然有人在其中插手。這個人究竟是誰,我很想知道。”
“一個人憑腦子記住的事情往往有限,但魂魄不會說謊,它會如實記錄下眼中所見的一切,倘若能借助青鸾鏡提出魂魄,站在旁觀者的位置重新看一遍那天發生的事情,說不定會有新發現。”
“命魂相牽,一損俱損,魂魄豈是能随随便便就勾出來玩的?”南風不大相信地盯着他,“你這麽幹會不會有危險?”
“能有什麽危險?”沈卻寒笑了一聲,滿不在乎地捏了捏他的手指,“攝魂只是手段,看完還要再放回去的,又不是再——”
南風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許說那個字!”
沈卻寒笑倒在他身上。燭光下南風耳根微紅,手臂下意識地虛環住他的側腰,手指卻猶豫着懸停半空,遲遲不敢搭上去。
只不過還沒等他猶豫出個所以然來,沈卻寒已經自己坐正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魔尊那麽黏人——還一本正經地撺掇他:“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在旁邊護法嘛,反正你黏着也是黏着,好不容易有個機會,也幹點正事。”
“……”南風面無表情地道,“我才不——”
沈卻寒挑眉回頭,眼底笑意宛然,就等着他的下文。
“——不放心你一個人冒險。”虛懸的手指終于破罐子破摔地摁了下去,南風箍着他勁瘦的腰,理直氣壯地說,“安全起見,我還是陪着師兄比較好。看在這一腔拳拳孝心的份上,師兄一定不會拒絕我,嫌我麻煩,對吧?”
“對,很對。”沈卻寒捏着一根手指,把他的手臂從自個腰上拎起來扔掉,涼涼地道,“也不知道松花城被誰搞得這麽危險,你要是不親自看着點,随便來一只蚊子都能把我從你眼皮底下偷走,是吧。”
作者有話要說:
師兄:謝謝,有被孝到
試圖走一些劇情,結果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貼貼了,真是令人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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