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動心
他就這麽說出來了?
他就這麽親上來了?
兩人心中同時升起了同樣的震驚疑問,只不過南風心裏想的是“我真行”,而沈卻寒想的是“我要打斷他的狗腿”。
然而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尤其是南風竟然當着他的面自爆神魂,這件事帶給他的震懾遠超想象。因此哪怕南風大逆不道地肖想師兄,在生死大事面前,都顯得不算太過驚世駭俗。
修真界并不嚴格要求斷情絕愛,只是大師兄自己沒有動過塵心,因而從來也不往那方面上想。可他只是陷入盲區,并不是真的遲鈍,南風一語捅破窗戶紙,他再回頭重看這些時日相處的點點滴滴,分明是有跡可循,有時候南風都懶得掩飾,偏偏他渾然不覺,甚至還因為憐惜而屢次縱容他的種種黏人行徑。
按理說他應該立刻推開這登徒子,再給他一個響亮的大耳刮子,叫這小兔崽子收起那些不靠譜的绮思邪念,從此規矩做人,再也不敢對他有任何非分之想。
可是……
那畢竟是他親手教養、情逾手足的寶貝小師弟;是在他死後不惜入魔為他報仇雪恨、守着他的墓過了幾十年的南風。
他心頭的傷都還沒完全愈合,沈卻寒又怎麽舍得真給他一巴掌?
因此他慎之又慎,只用兩根手指捏着南風後頸,把他從自己身上拎開,萬語千言到了嘴邊,也僅有一句堪稱溫和的诘問:“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南風本就比他高一點,又站在腳踏上,望來時長睫垂落,眼尾上飛,雙眸清澈如秋水,薄唇微微含笑,滿目都是難言的溫柔,賞心悅目得不得了。偏偏他自己無知無覺,更不會在沈卻寒面前刻意維持冷淡,像開得極盛的名花,還偏要把花枝往行人臉上湊。
“師兄,凡間有句話,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等我意識到時,已經彌足深陷,難以自拔了。”
非要追溯的話,大概是那年魔域上空的陰翳散開,晴光照徹,在浩蕩溫暖的南風裏,白衣劍仙踏雲而來,溫柔地俯身抱起他的那一刻。
是今夕何夕,一見鐘情。
他伸手過去,停在沈卻寒頰邊,仿佛是想要碰他又怕他介意,于是只是虛虛地捧着,溫聲道:“師兄不要怕我,也不用非得回應我,今日是我說得太多了,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師兄。”
“我說過的,只要你好好地活在世上,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沈卻寒一聽這話,就知道完了。
除了他以外,無論南風喜歡世上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喜歡莊若孚或者袁雪練,沈卻寒會由衷地覺得是件好事,因為無論傾慕還是被人傾慕都是一種慰藉,這種感情最終能帶着他走出孤寂和風雪。
可南風喜歡的是偏偏是他……是一個死不見屍一百年的人。
沈卻寒不會自欺欺人到以為南風是在他回來的這幾天裏突然動心,如果這份戀慕之情早就藏在他心中,那就意味着當年南風失去的不僅僅是如父如兄的師兄,這一百年中他承受的煎熬、苦痛和絕望,遠比沈卻寒以為的要多得多。
他光是想想就要肝膽俱裂,而南風就這麽實打實地過了一百年。
“非得喜歡我嗎?”他的掌心覆上南風冰涼的手背,有那麽片刻,南風眼睜睜地看着他那刀劍加身眼都不眨一下的大師兄,眼底居然泛了紅,“我讓你那麽傷心。”
南風恍然意識到,這一刻沈卻寒是真的在疼,卻不是因為他處心積慮地傷害自己報複對方,而是因為他正千方百計地裝作自己不疼。
“嗯。”
虛懸的手指終于放下落下,觸碰到了心上人的溫度,南風輕輕托起他的側臉,俯身小心又輕柔地在他嘴角吻了一下:“怎麽樣都喜歡。”
萬籁俱寂,風雪驟停,仿佛一切知覺都被隔絕,天地間只餘彼此唇齒間這一點溫度。
沈卻寒別過臉去閉眼平複了片刻,少頃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拉下來,面色沉靜如水,平靜地道:“我雖沒動過凡心,也知道世上沒人會一邊喜歡着別人,一邊又不要任何回應,除非他喜歡的人已經死了。”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至于該當如何回應,你要容我想一想。”
他非常鄭重,于是南風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嚴肅起來,整個人乖乖地被沈卻寒領到門邊,不容抗拒地送了出去:“這兩天先別來我眼前晃。”
南風:“……”
他在沈卻寒一池靜水般的眼神中敗下陣來,不聲不響地垂下長睫,勉勉強強地苦笑了一下,把一分委屈淋漓盡致地演到十二分,還要故作堅強地說:“好,都聽師兄的。”
“……”沈卻寒道,“跑不了,也沒幾天,你實在不放心就在院裏下個禁制。”
說完再也不給南風賣慘的機會,冷酷無情地在他面前關上了門。
南風無聲地笑了起來。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用徹骨寒意給自己過分熱烈的心緒降了降溫,随後從院子抓了兩把雪,像模像樣地捏了個小雪人,放在窗臺外面,自始至終沒動用任何法術符咒,做完這一切後,自己一個人靜悄悄地回了度虛宮。
次日清晨,西靈像平常一樣滿懷期待地一頭撞進後廚,快活的招呼聲在嗓子眼裏戛然而止,片刻後,他驚慌失措地從冷廚冷竈的屋子裏沖出來,大聲嚷嚷:“廚子呢?我那麽大一個廚子呢?!”
他的哀鳴很快引來其他魔修,衆人左等不來右等不來,議論終于從竊竊私語變成了大聲喧嘩:“沈師傅到底去哪兒了?尊上呢?烏都!尊上今天在不在城裏?”
烏都也是一臉無奈:“不知道,但尊上今日應當沒有什麽要出門的事務吧。”
話音剛落,對面的魔修齊刷刷地朝一個方向扭頭,“哇”地發出一聲驚嘆。烏都莫名其妙地轉臉看去,就見背後不遠處站着一個霜清雪冷的大美人——尤其是他剛剛冒雪行來,黑袍肩頭落滿白雪,長睫上挂着一點冰霜,而肌膚和雪色竟然難分伯仲,只餘薄唇一抹淺紅,魔族往前數三百年往後數三百年都找不出這種絕世風姿,活脫脫是冰肌玉骨,天仙下凡。
南風這一夜都沒能完全靜下心來,因此腦子不太清楚,早上出門沒帶面具,所到之處哇聲一片,他也習慣了,此刻看着這群嗷嗷待哺的小廢物們,很沒有耐心,非常敷衍地道:“他這兩日不在,你們自己想辦法。”
此言一出,魔修們方才如夢初醒,齊刷刷跪倒在地,一頭磕進雪裏:“參見尊上!”
狗屁的天仙下凡,這是魔尊啊!
作者有話要說:
南風的漂釀程度:大概是出去開會,主持人介紹魔尊賢伉俪出席,不認識的大家會一致認為師兄是魔尊而他是魔尊道侶(一些美人只配強者擁有的刻板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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