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自戕
在南風面前一向游刃有餘的沈卻寒難得有點不知所措,但事到臨頭,好不容易跟魔族老祖談攏,此時退縮就是前功盡棄,他只得略微加重語氣,沉聲道:“聽話。”
南風搖了搖頭,根本不買他的帳:“別的事,什麽都好說,唯獨這件事不行。”
他神情陰郁,眼帶薄紅,唇角緊繃,明顯已經不是“不高興”那種程度了。魔尊犯起軸來是很可怕的,沈卻寒了解南風,知道他吃軟不吃硬,這時候絕對不能跟他擰着來,得耐下心慢慢哄。他在心裏無聲地嘆了口氣,放棄了速戰速決的打算,朝南風伸出手:“過來。”
南風疏冷地望着他,腳下像生了根似的一動不動。
人在魂魄狀态下,情緒會比在現世下更加敏感激烈一些,南風這些年不是沒有脾氣,只不過壓抑成習慣了,因此一旦松開禁锢,讓他原本的個性自由流露,就顯得格外難搞。
更別說這裏還是他記憶裏最初堕魔之地,沒有發瘋已經算是他有意克制的結果了。
沈卻寒并沒有因為他态度冷淡就收手,堅持道:“過來,到師兄這裏來。”
南風的目光從他臉上移到平穩的指尖,不知僵持了多久,終于緩慢地動了。
他一步一步向沈卻寒走去,踏過浸滿鮮血、魔霧環繞的廢墟,從刻骨銘心的經年噩夢中掙脫出來,把一切倉惶恐懼和痛苦都抛在身後,最終停在沈卻寒面前,像一只傷痕累累的野獸,充滿警惕又疲憊地被人攏進懷裏。
“乖,不怕了,師兄在這。”沈卻寒拍了拍他緊繃的肩背,貼着耳際輕聲說,“沒事的,不會有危險,相信師兄,好不好?”
南風動作幅度很小,但依舊固執地搖頭,聲音微不可聞:“很疼的。”
“我知道。”
他用溫柔卻不容抗拒的力道環抱着南風,摸貓似地單手揉捏着後頸那一塊肌膚,語氣從容又輕松,像是天塌下來也可以等閑視之:“這麽多年,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接下來的事交給我,以後師兄不會再讓你疼了。”
魔族老祖分明沒有實體,但就是不知道為什麽特別想蜷起來,如果有人能看到他,就會發現他的臉已經皺成一團,嘴角一邊上咧,一邊漏風似的嘶嘶吸氣。
這場面要是換成別人,說不定就是師兄處心積慮争奪師弟的魔尊之位,但放在沈卻寒和南風身上,卻莫名顯出一種似海的情深來。
緊貼的胸口傳來一下短促的震動,南風似乎是被他哄笑了,沈卻寒感覺他輕輕地推了自己一下,于是放松了力道,好讓他能直起身來。
南風從他懷抱中退開,臉上确實是挂着笑的,然而一擡頭,沈卻寒心裏立刻“咯噔”一下。
那笑容帶着說不出悲意與瘋狂,目光卻萬分眷戀地掃過沈卻寒,魂魄不能流淚,可有一瞬間沈卻寒忽然覺得傾盆大雨都澆在了自己身上。
“師兄,你不知道。”
“入魔很疼,但沒有我聽到你的死訊那時候疼。”他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語一般道,“那種疼法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連變成魂魄都還記得。”
“我不想讓你替我背上魂契,不想讓任何人有威脅你的機會,不想讓你再有哪怕一次身陷險境……師兄,只要你好端端地活在世上,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他一時沒想透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但某種不祥預感已經攫住了他的五感,沈卻寒終于失色,厲聲喝道:“南風!”
可是已經晚了。
南風蒼白瘦長的五指沒入心口,一如每次出手那樣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地親手捏碎了那顆纏繞着魔紋、勃勃跳動着的鮮活心髒。
“你給我住手!”
與遲來的怒吼一道迸裂的,還有整個搭建在魂魄之上的記憶世界。
這一下子相當于直接自爆神魂,魂魄沒了,記憶自然也不複存在。
魔族老祖本來看戲看得正起勁,一百年沒有這麽來勁過,正可惜沒有一把瓜子配這出好戲,哪能想到南風發瘋連個預兆都沒有,一眨眼的工夫雷就劈到了他腦門上。
所謂魂契,就是命魂相系,一損俱損,倆人一個死了另一個也別想活。但當年的南風一門心思想要給沈卻寒報仇,被他視作仇敵的都是仙門宗主長老一類的人物,上去送死的可能性實在太大了,魔族老祖拿他當寄居殼和保命符,可不想真的跟他一起死,因此特意在魂契上留了個“活扣”——南風不能主動解開魂契,而魔族老祖作為契主,只要耗費一點法力,自己就可以單方面解除魂契。
于是在這電光石火、千鈞一發之際,魔族老祖迅速決斷,堪堪踩着南風魂魄完全崩潰的前一瞬,飛快地解開了二人之間的魂契。
一縷黑氣從黑暗中勉力掙脫,盤旋飛向上空,随即所有的光都黯淡下去,世界化作無盡齑粉,沉入永夜的深淵。
“叮——”
一聲纖細清脆的鈴聲從遠方傳來,如同鏡面打碎,水面破開,周遭聲音、光亮……一切知覺都如潮水般混亂地湧向他,将他裹進了喧嚣擾攘的塵世。
南風在床榻上睜開眼睛。
沒有記憶裏的焦土廢墟,也沒有空曠無一物的屋子,回風軒陳設古樸雅致,桌椅床榻一應俱全,飛鳥造型的青銅燈臺高低錯落,燈燭照得滿室生輝,床頭鎏金狻猊香爐口中徐徐吐出一脈甜香,整間屋子溫暖而舒适,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神松弛,掉進溫柔鄉就不想出來。
——除了一個滿面冰霜的沈卻寒。
南風其實還有點混亂,明智地保持了安靜不動,但視線不受控地往沈卻寒手中的青鸾鏡上瞄了一眼,于是被沈卻寒找到了他清醒着的證據。
“簡直胡鬧!”沈卻寒直接将他從床上拎了起來,可見是動了真火,“你剛才在幹什麽?要不是在幻境裏你現在就魂飛魄散了!我說沒說過讓我來,誰教你的同歸于盡?!”
“師兄……咳咳……”
沈卻寒雖然怒火上頭,見他被勒得難受還是放開了手,南風立刻順杆爬上去,一把握住他的手:“別生氣,我知道師兄一定做了萬全準備……而且這樣你就不用與那老魔頭結魂契了,我們誰都沒事……”
“知道我做了準備,所以就把我的安排當耳旁風,自己高高興興地去作了個大死。”沈卻寒冷冷地道,“南風,你到底是信我,還是不信我?”
沈卻寒經常叫南風的名字,但這次明顯和以往親昵的稱呼不同,是連名帶姓要找他麻煩的那種。南風不敢再狡辯,低眉順目地低頭道:“師兄,我錯了。”
沈卻寒早就籌劃着要替他解開魂契,而且為了防備魔族老祖,就連南風也沒有提前告知,只在今天隐約暗示過兩次。上一次仙魔之戰後,巡天閣等門派封印誅天令時他也在場,因此早就知道這魔族老祖是個滑不留手的人物,既然前任魔尊伏誅後他仍能保留下一部分神魂寄身于誅天令中,那他在南風身上也極有可能留有退路。
其實南風的方法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只要死得足夠逼真,不愁魔族老祖不上當,那老東西絕對不會拿自己的命跟他們賭生死。但沈卻寒無論如何不能接受南風死在他面前,裝的也不行,于是他提出拿自己來交換,反正他在南風進門時就設下了幻境,到時候只要魂契轉移到他身上,他就在幻境裏假死一次,逼着魔族老祖主動解開魂契的同時打破幻境,把場景轉移到現世,再用攝魂法器困住殘魂,便算大功告成了。
誰知道半路殺出個南風,直接自爆神魂,別說魔族老祖,連沈卻寒都讓他騙過去了,幸虧後面一切行動都按沈卻寒的計劃發展,那縷黑氣剛從南風體內掙脫,就被沈卻寒眼疾手快地拍進了青鸾鏡。
但自作主張的下場就是無法收場,沈卻寒自打重生回來就沒生過這麽大的氣,尤其南風選擇與魔族老祖同歸于盡那一刻,簡直跟拿刀在他心頭剜肉沒什麽區別。
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藉由這個動作壓下胸中翻湧不息的怒氣……和恐慌。
“是我的錯。”
他看着南風,暖黃燭光下,那張魔紋褪去的臉漂亮得驚人,他原本應該好好長大,在沈卻寒的教導下長成修真界最俊俏出挑的少年劍仙,而不是經年累月地被困在風雪裏,遮掩着真正面目,孤守空城,終老一生。
他死得那麽倉促,回來得又如此突兀,一百年只在他睜眼的一瞬,卻是橫貫南風半生的巨大傷痕,他憑什麽要求南風毫無芥蒂地接受他、信賴他?
沈卻寒突然擡手遮住了他眼睛,低低道:“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南風沒有等到預想之中的訓斥,反而有點慌:“師兄……”
“幻境耗神,你又……躺下睡一覺罷。”沈卻寒不由分說轉開了話頭,只想盡快離他遠點,自己找個地方捋清心神“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南風趕在他抽手之前啪地握住了沈卻寒手腕,牢牢拽住不讓他走:“師兄!”
“還有什麽事?”
“不是你的錯,”南風說,“是我故意的。”
沈卻寒被他扯得往前傾身,正對上南風明亮的眼眸,那裏蘊含着許多他看不明白、卻非常直白的熱烈。
禁锢他多年的魂契終于脫落,今天又在幻境裏發了一回瘋,南風全身都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包括很多從前必須要死死壓抑的心事,在這一刻忽然輕飄起來,連一度令他覺得艱難的開口坦誠都變得十分輕易。
“我沒有你想得那麽聽話溫順,這些年我不止一次想過,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你懷裏,你會是什麽表情,有什麽反應,會不會……為了我哭。”
他面不改色說這些話時像個小瘋子,配上那張過分俊美的臉,侵略感強得宛如一團鋪面而來的烈火,甚至把沈卻寒都逼退了一步。
“那時候我就是想讓你疼,這一百年裏我是怎麽疼的,你也要一樣疼。”
“我想知道你有多在乎我,是不是像我在乎你那樣。”
沈卻寒從怔立到愕然,到最後終于聽明白了一點,艱難地跟上了他的思路。他倒是沒覺得被挑釁或者冒犯,只是換了一種生氣法,跟先前的滔天怒火不一樣,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像看着一個撒潑胡鬧的孩子滿地打滾,無奈的同時,又在不自知地隐隐縱容。
這或許是因為他已經清楚自己有多麽被重視,是對方注目的中心,一切情緒的歸處。
“你的在乎,”他垂眸看着南風,淡淡地問,“就是像哪吒報複他爹一樣報複我,是嗎?”
南風:“……”
他師兄真的是個軟硬不吃的奇人,但今夜的南風無所畏懼,在借着發瘋的機會将心事一吐為快後,世上已經沒有什麽能攔得住他了。
他猛地一扯沈卻寒,在起身的同時欺身壓下,準确無誤地親上了這個令他甘願引頸就戮的男人。
觸感軟而溫涼,比他一直以為的還要軟,甚至有點甜,或許是他的錯覺。
心裏有一塊地方無聲無息地坍塌下去。
原來沉淪從不是源自外物,而是從一個人的內部開始。
他的手臂自然而然地繞過沈卻寒腰背,唇分後也要抱住他,嗓子有點啞了,但每個字都非常珍重缱绻:“不是你說的那種在乎,是喜歡。”
“我喜歡師兄,是……生死相許的那種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感情戲!我爽了!
由于作者智商不高寫不出什麽智鬥劇情,所以強行給boss降了智來走完這段劇情,魔族老祖實慘,他其實是呼風喚雨的大魔頭來着(。
沒有黑化但是發瘋了的魔尊的心路歷程——
南風:很疼的
師兄:我知道
南風:不,你不知道,我今天就要讓你知道知道。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