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下鄉

阮蜜兒恨啊!恨得心頭憋了一大口血。

之前她就覺得蘇昕棠變了,眼下一看,果然變了太多,變得她都不認識她了。要不是那張精致的小臉蛋兒一如既往地漂亮又有氣質,她都懷疑,對方是不是換了個人。

“等一等!”

見蘇昕棠無動于衷,她忍不住大喊:“蘇昕棠,你看這是什麽東西?”

蘇昕棠回頭,入眼的小玩意兒讓她的心猛地漏跳了半拍。

她掌心裏,靜靜躺着一枚紐扣。

當初意亂情迷時,肖淩飛扯掉了她襯衫上的紐扣,還把衣服丢在了澡堂。

這兩天她也曾試圖尋找,可看守鍋爐的老漢防守分外嚴密,她想盡辦法也沒能偷溜進去,只能幹着急。

只是眼下,其中一枚紐扣,居然出現在阮蜜兒手中。

“我還記得,當初伯母特意從魔都尋來幾枚樣式獨特的紐扣,給你做衣裳。那些紐扣不但造型精美,而且,想必S城和B城再找不出第二個人有這種圖案相同的紐扣……”

阮蜜兒得意地分析,“棠棠你猜,這枚紐扣我是從哪找來的?”

她的眼底,是濃得化不開仇恨。

雖然被阮文超順利保釋出來,可在派出所這兩天,她卻吃盡了苦頭。不僅僅有來自身體的,更多的,是來自內心深處的羞辱。

雖然她不知道,她那沒血緣關系的哥哥和那醉鬼都交涉了什麽。可最終,阮文超保釋她出來時,他盯着她,那雙睥睨的眼,讓她一輩子都忘不掉!

就仿佛她是跌入塵埃裏的臭蟲,臭水溝裏的臭老鼠,還要來得讓人厭惡。

她的臉一片慘白。

內心的自卑,卻滋生了無數瘋狂,黑暗将她徹底籠罩,她想要毀滅視線所及的一切!把所有人統統毀掉!一個不留。

可最終,她迫于現實,還是和王偉達成了協議。

當時,她唯有那一條路走。

想到自己從此要和那樣邋遢的窮鬼生活一輩子,她就恨得咬碎了一口銀牙。

不,不行!

她不能認命。

她阮蜜兒要過的日子,決不能比蘇昕棠這小賤人差。

“撿來的!”

蘇昕棠肯定着。

可把阮蜜兒噎得不輕,“告訴你,我是男澡堂撿到的。”

她盯着蘇昕棠,眼裏閃動着莫名的思緒。呆在派出所這些天,她思前想後,想起當初男澡堂的種種異常。特意去找,果然蒼天不負有心人,還真被她找到了證據!

蘇昕棠嗤笑,回頭走到她面前。

“不就一顆紐扣,能代表什麽?先不說這紐扣是不是我丢的,就算紐扣是你從澡堂找到的,又能證明什麽呢?你大概不知,這廠區的老板和好多工程師,都是魔都人。”

他們從魔都帶來幾顆紐扣,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兒。

阮蜜兒臉色一變,“你,狡辯!”

“狡辯的是你!”

她還想再說,可蘇昕棠根本不給她機會:“随随便便撿一顆紐扣,就敢栽贓陷害,妄圖把屎盆子扣到我頭上。阮蜜兒,這就是你對待好朋友的做派?你這樣的朋友,我消受不起!”她轉身進屋。

氣得阮蜜兒大吼!

“有本事,你就把那天穿的衣服拿出來啊!拿出來我就信你。”

“我不需要你信。”

睥睨着她,蘇昕棠掩上了門。

好一張利嘴,居然又被她逃了!

可惡。

阮蜜兒一回來,張萬裏就迫不及待的帶着知青坐上牛車,直奔騎龍坡。

蘇昕棠和大家有說有笑,單把阮蜜兒排斥在外。

牛車上都是明眼人,使得阮蜜兒連找人說話都沒有機會。

騎龍坡地如其名,處在高突的山坡上,坡陡路難行,土地貧瘠,山上茅草叢生。

從大城市裏來的知識青年,看見崎岖得連牛車到了山腳,都無法通行的泥濘小道,都變了臉。

“這麽陡的坡,能走?”

吳炳建白淨斯文,穿一身時下非常流行的藍灰色的确良襯衫,看着腳下的黃泥地,擰起眉,下意識将白球鞋上不小心沾上的黃泥往野草上蹭了又蹭。

“能,怎麽不能,咱祖祖輩輩都從這走,上山下河走了幾百年,自然能走。”

張萬裏笑眯眯回答,跳下牛車,招呼大家跟上。

蘇昕棠早有準備,拿起行李跟在張萬裏身後,亦步亦趨半步都不落下。

她的行李中,吃食占了絕大部分。處在76年國家命運轉折的特殊時期,只要花錢,糧食這些東西,城裏的黑.市并不難買到。可到了鄉下,很多東西即便你有錢有票,也沒地兒買。

張萬裏看了她一眼,對她的知情識趣很詫異。

這些年下鄉知青剛到農村,可沒少鬧笑話。

不過,等他們發現這裏并不是城裏,在這個跨出村半步都需要開介紹信,買個饅頭也要票的特殊時代,逃走唯有餓死一途,便會乖乖回到村裏,學着用勞動換取糧食了。

這次分到騎龍坡的三個知青,唯獨蘇昕棠最年輕、最漂亮、最耀眼、也最知情識趣。

蘇昕棠和大家一樣穿了身灰藍色衣褲,卻氣質斐然,一看就是從大城市裏出來的嬌滴滴地女娃子。

十指纖細修長,不沾陽春水那種。

又長相出衆,白淨,水靈,漂亮,嘴邊更從頭到尾都帶着一道甜甜的明亮笑容。

讓人一看頓時心生好感,舍不得移開眼……

他似乎已經預見,村裏的小夥子都難逃她自然散發的魅力。

“怎麽了,張同志?”

蘇昕棠停下腳步,好奇地偏頭問他。

“沒。”

張萬裏很快反應過來,才驚覺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好一會兒,忙掩飾性咳嗽兩聲,上前接過她肩上的幾個大包:“看你一個嬌滴滴的女娃子,背的包袱還挺沉,給我吧!”

當然沉,僅米面她就買了五十斤,足夠吃一兩月。蘇昕棠并沒有拒絕他的幫助,順勢将裝着白面和精米的大包遞給了張萬裏。

“多謝張同志,給您添麻煩了。”

心中卻打定主意,等安頓好之後好好謝謝人家。

張萬裏走到前頭帶路:“同志嘛,互相幫忙是應該的。第一次下鄉?看你的樣子,倒不像第一次走山路。”

會不會走山路,從走路的姿勢,和下腳的步伐就能看出。

他走在前面,蘇昕棠身子微微前傾,幾乎每一步都踩在他踩過的腳印上。

看似很小的細節,卻是走山路的關鍵。

進山的山道泥濘路滑,黃土粘性大,下雨地上積水泡軟了黃泥,人走在上面鞋底就像被黏糊住了,每一步都是一場力量的拔河。走前人踩出來的腳印,所沾染上的泥濘,自然會比胡亂踩水坑沾染的泥要少許多,也更省力。

“以前在鄉下呆過……”

蘇昕棠笑笑,并沒有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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