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九根頭發

◎全都是手藝人◎

翌日。

皇宮,壽康殿。

正殿裏煙霧缭繞。屋子正中的丹爐中火光旺盛,上方源源不斷的冒着白煙。謝玄在丹爐旁邊安靜地站着,身着绛紫色的卷雲袍,衣袖邊可見金色的蓮花花紋。皇上穿着龍袍坐在斜後方的椅子上,一眨不眨的盯着丹爐,目光熾熱。

屋中的人誰也不說話,只能聽見丹爐中火苗竄動的聲音和蒸汽尖銳的呼嘯。

過了能有一炷香的時間,謝玄懶洋洋地擡了眼皮,緩慢的打了個響指:“停。”

屋中兩邊後者的侍從趕忙上前把丹爐的火撲滅,拿着鐵具挑開爐鼎正中的蓋子,拎出來一個小小的模具。

模具裏包了好幾層,最裏面躺着幾粒丹藥,散發着綿密的藥香。

謝玄把它接過來,放到鼻尖輕嗅。

皇上早就站了起來,急切地跑到謝玄旁邊,不停地搓着手掌:“國師,這次的丹藥煉制的怎麽樣?”

“極好。”謝玄一臉高深莫測,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只是……”

“只是什麽?愛卿但說無妨!”皇上想要拿丹藥的手頓了頓,急急的開口,滿眼的求知欲。

“陛下的修行已至瓶頸期,亟需臻純之氣,僅憑丹藥怕是不行。”皇上額頭滲出細細的汗,示意他繼續說。

“修仙之道,奉行陰陽平衡。陛下此時陽氣過重,需要用臻純的陰氣調和。這臻,意思是要與陛下神息契合,這純,則是要不受外物沾染。”

皇上點頭如搗蒜,皺着眉問道:“國師,朕應去何處尋這臻純之氣呢?”

“陛下不必着急,三日之內,必會尋到這臻純之氣。”謝玄背對着皇上,滿眼冰涼。

顧栖遲依舊是半夢半醒熬了一夜。

昨日不怎麽美好的經歷自然而然帶來了不怎麽美好的睡眠體驗。

她頂着一頭鳥窩一樣的雜毛,帶着半永久的黑眼圈不大情願地從床上爬了下來。

她像往日一樣走到桌案前,先是倒了杯蜂蜜水潤嗓,然後喝了一杯溫度适宜的紅棗枸杞水,最後打開那個黑漆漆的罐子。

細白的指頭伸進去摸了摸,卻是什麽也沒有摸到。

她眉頭皺起,把手拿出來,又把罐子舉起來輕輕晃了晃。

什麽動靜都沒有。

她又使勁晃了晃。

還是什麽動靜也沒有。

她又不死心地走到窗戶前,對着光把罐子舉起來,終于看見它空蕩蕩的內裏。

顧栖遲面無表情地放下罐子。

幾秒後,屋中傳來一聲暴躁的叫喊:“顧十四,沒有了!!!”

顧十四飛一般跑了過來,他披着個袍子匆匆推開門,氣喘籲籲道:“督、督主,什麽沒有了?”

顧栖遲窩在軟榻上,冷着臉舉起罐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顧十四表情頓時有些微妙,他頓了一會兒,而後有些遲疑地開了口:“督主,我記得,這個……不是才拿過來一罐新的嗎?”

“吃完了。”顧栖遲揚起下巴,黑珠子一樣的眼睛眯了眯:“怎麽,不可以嗎。”

“當、當然可以!”

顧十四從善如流地接過話,然後上前兩步把罐子接了過來:“我這就去給您換一罐新的。”

“要滿滿的。”

“……”

“好的呢!”

顧十四一臉便秘表情,捧着罐子在門口晃了晃,然後壓低聲音又小心翼翼說了一句:“督主,這東西油性大,一次還是不要吃太多,不然容易上火。”

他不等顧栖遲回應,話音剛落便利落地滾了。

顧栖盯着不停晃動的門簾不說話,兩條腿無聊地晃來晃去,然後肩膀一塌往後一躺——

經典的死宅癱。

不過顧十四說得沒錯,這東西她最近吃得确實有些多,導致她現在……

有點便秘。

她皺着鼻子揉了揉肚子轉頭看向桌子上放的半杯紅棗枸杞水。

罷了。

明日換成菊花枸杞茶好了。

早上的小插曲搞得顧栖遲一整天的興致都不大高。

這導致她聽見番子彙報國師給東廠送來了禮物時也沒什麽反應。

甚至不想下地。

然而國師如今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就算她再過肆意,國師的面子也不能不給。

她淡淡應了一聲,然後罩了件還算體面的袍子,懶踏踏地從軟榻上坐了起來。一套動作被她做得緩慢又黏糊,像是鍋裏熬出來的糖漿,扯出來長長順滑的糖絲。

顧十四已經在正廳候着,穿着一身繡着金線的藍色卷雲袍,看起來精神又俊逸。不過少年不像往日那般笑嘻嘻,而是臉上寫滿局促。更詭異的是,耳垂還有些未褪盡的薄紅。

廳堂牆邊擺了好幾只精致的燈盞,嵌在梨木燈柱上,泛着淡淡的瑩光。若用手指戳一戳會發現它們手感極好,好似戳着人的面皮。燈套材質細膩,貼近了看,可以看到淡淡的紋理。

國師送過來的禮物把東廠的前院兒塞得滿滿當當。好些個漆木箱子敞開了口,露出裏面金燦燦亮晶晶的內裏。

而送禮物過來的賀清,則是氣定神閑地在院子裏站着,身後還有幾朵粉紅的人影。

兩個人在院子裏相對而站,偶爾目光接觸時皆露出尴尬的僵笑。

顧栖遲從寝屋過來,看到顧十四的表情時不由皺了皺眉。她随即将視線轉向院子,看見那些人和箱子,眉毛頓時皺得更緊了。

“賀清參見顧督主。”賀清瞧見顧栖遲,忙站直理了理衣襟,而後朝她行了個禮:“國師聽聞陛下對督主委以重任,特送來禮物,預祝顧督主辦案順利。”

顧栖遲朝他擺擺手示意他起來,語調平平地敷衍:“顧某多謝國師好意。”

她掃了一圈地上的箱子,擡起手指搖了搖,身後便迅速來了幾名番子,利落地将這些箱子搬進裏院。

賀清看着他們井然有序的動作,兀自思忖,倒是對東廠的人多在意了幾分。他轉頭看了看身後的人,回過來瞟了瞟顧栖遲,卻發現她垂着眼簾,似乎并沒有再說話的意思。

顧栖遲确實懶得理他。

她此刻正伸出手百無聊賴地摸着圓潤的指甲,想着中午應該吃些什麽。

賀清清了清嗓子。

氣氛過于尴尬,但國師交代的任務還是要完成。

他朝身後擺了擺手,示意她們走上來。他臉上擺着禮貌招牌的笑,終于又開了口:“顧督主,如今正是年關,國師怕您過年無趣,還特意挑了府上三個美姬為您解悶兒。”

三朵粉紅扭着盈盈一握的腰肢,風姿綽約地走上前來。美人身量窈窕,走起路來裙擺搖曳,像風中三朵沾了露水的嬌花。

顧栖遲聞言擡起腦袋,而後被濃郁的脂粉氣熏得皺了皺鼻子。

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沒想到這人還是擺明了想要往她身邊送人。

國師的手伸的着實長,現在還妄想伸到東廠。

不過這人她若是不收,只怕國師不會善罷甘休。這回是女人,誰知道下回又是什麽。

不過,給太監送女人……

也真有他的。

顧栖遲拄着下巴,盯着這三個女子看了一會兒,然後朝她們勾了勾手指。

三朵嬌花上前幾步,朝她盈盈一拜,而後擡起頭,露出姣好的面容。一雙雙眸子顧盼流離,欲語還休。

“十四,把她們好好安置了吧。”

她視線在這些女子輕薄的衣服上頓了頓,低聲吩咐顧十四。而後她轉向賀清,摩挲了下手指,聲音淡淡:“替我謝謝國師的好意。”

說罷,她便轉身走進屋裏,一旁的番子則走過來朝賀清比了個請。

這便是送客了。

賀清巴不得趕緊離開,待在這裏尴尬又詭異,那些番子的眼神可弄得他渾身不自在。他跨過門檻,回頭看了看這黑白對比鮮明的方正房子,終于長長舒出一口氣。

任務完成。

顧栖遲回身進了房間,卻是叫住了正準備安頓女子的顧十四,打發其他人把她們帶走。

她盯着顧十四顏色漸漸正常的耳垂,漆黑的眼瞳幽幽眨了眨:“顧十四,你耳朵紅了。”

“啊?!”

顧十四整個人猛地一抖,而後手忙腳亂地捏住耳朵。

“怎麽,他和你說什麽了?”

屋子桌案上擺着一碗包好了的板栗,顧栖遲流暢地倒在椅子上,伸手摸了一個板栗塞進嘴裏。

“倒、倒也沒說什麽。”

顧栖遲咬着板栗直勾勾盯着他。

顧十四捏着耳朵的手依舊沒松,本想胡亂搪塞過去,晃到嘴邊的話卻又被顧栖遲的眼神吓了回去。

唉。

他認命地把手放了下來。

“督主您沒來之前,那個賀清說了些……話。”

時間回到半柱香之前。

賀清帶着禮物登門,顧栖遲那會兒還在屋裏癱着,顧十四便趕緊先過來撐撐場子。

看到賀清還帶了三個女人,顧十四疑惑之餘,難免開口多問了一嘴。

誰知那賀清看上去一副知書達禮的君子模樣,說出來的話卻是過分輕佻。

賀清見顧十四朝他身後的女子看了看,又見他一副少年模樣,在國師府上潇灑慣了,便起了幾分逗弄心思。

“這三位,是我們國師府上頂級的手藝人。”

賀清往後面讓了讓,然後給顧十四逐一介紹起那些女子來。

他指了指第一位女子。

“輕攏慢撚抹複挑,試過的人都說好。”

女子配合地朝顧十四抛了個媚眼。

“橫看成嶺側成峰,跋山涉水顯神通。”

第二個女子福了福身子,不停顫動的某處晃得人有些眼暈。

“還有這位……”賀清指向第三名女子,卻是頓了頓。

“□□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第三個女子一直垂着頭,卻是連看都不敢看前面的人一眼。

“國師不知顧督主喜好,便送了不同的人過來。”賀清悠哉地介紹完,見顧十四表情不太對,壞笑着壓低了聲音:“若是督主都不喜歡……你可就有福了。”

他話音剛落,瞥見來人的衣角,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又恢複了最開始一本正經的模樣。

顧十四臉色不對倒不是因為賀清說的話,畢竟那些話聽起來亂七八糟,他也沒大聽懂意思。他的局促,純粹是因為那幾位女子。他年紀本就小,也未曾見過什麽女子,如今三位衣着輕薄的姐姐們在眼前晃來晃去,着實是不小的視覺沖擊。

或許還有嗅覺沖擊。

搞得他有些招架不住罷了。

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

情節簡單,耗時很短,影響不小。

顧十四結結巴巴說完,掀起眼皮偷偷看了看面前的顧栖遲,還是把自己疑惑的問題問了出來:“可是督主,那個賀清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啊?”

顧栖遲:“!!!”

顧栖遲現在臉黑的一批。

心情極差。

非常憤怒。

她在心中瘋狂問候賀清的祖宗,恨不得現在就掀桌而起,扛刀把人剁了。

可惜不能。

面前這朵剛被摧殘的小樹需要重新扶正。

顧栖遲清了清嗓子,擺擺手把顧十四叫上前。她努力平複呼吸,讓臉色緩和了些許,然後斟酌開口。

“他說的話就是普通的……字面意思。”

“她們三個确實是手藝人。”

“比如第一個,你覺得她是幹什麽的?”

顧十四搖了搖頭。

“她是做鞋墊的。”

“歸攏材料穿針引線,鞋墊做出來之後用的人都說好。”

一殺。

“第二個,那一看就是可敬的木雕工作者!跋山涉水只為找到那一塊木頭,雕出來的東西才能錯落有致。”

二殺。

“第三個,那是剛剛入行的園藝師。練習許久,今日是她實踐的開端。”

三殺。

顧栖遲一鼓作氣胡謅完,然後拍了拍顧十四的肩:“如今懂了嗎?”

顧十四懵懂地點了點頭。

雖然感覺有些不對勁,但是聽起來好有道理,督主說的話準沒錯!

他朝顧栖遲行了個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殼:“多謝督主!”

“我這就安排她們去幹活!”

顧栖遲:“……”

◎最新評論:

【好有趣啊???】

【十四是什麽絕世純情大直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顧栖遲(霸道總裁臉):你,竟敢帶壞我的人,标本室歡迎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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