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兩撮頭發

◎你竟在泡溫泉◎

“人死了?”

謝玄端着杯茶正要喝,就聽見探子帶回來的消息。

“說是在床上……犯了那督主的忌諱。”

“呵。”謝玄聞言卻是笑,眼中的陰鸷驅散了些許,露出一點少有的澄朗。

他犬牙比尋常人要尖一些,每當笑起來,便會虛虛抵在唇上:“那些宦官總是有些怪異惡心的癖好,這件事……倒是不奇怪。”

“那大人可要……”

“不必。”

“人都要走了,還緊張什麽。”

“繼續盯着便是。”

“是。”

轉眼就到了除夕。

從天剛放亮,城裏爆竹就開始此起彼伏地響,到了晚上更是一個接着一個,基本沒有歇過聲。東緝事廠裏頭少有地多了些亮色,每個沉重的黑漆木門上,皆端端正正貼了兩張紅燦燦的福字。屋檐下方也挂了好多串兒紅燈籠,風一吹便晃動起圓胖的身子。

大門口的石獅子身上,也不知是誰給套上了件緋色白絨的馬甲,看上去多了好多好多倍的傻氣。

顧栖遲嫌棄地摸了摸獅子的腦袋,皺了皺鼻子,倒也沒有讓人取下來。

她其實并不喜歡過年。

人多,又很吵鬧,耳朵裏總是充斥着亂七八糟鬧哄哄的聲音。

但是東廠裏有不少人喜歡。

廠裏的人春節也不能回家,還有大半部分人根本沒有家,若是她将過年這個事兒都取消了,那未免太讓他們寒心。

畢竟她還需要有人賣命。

于是顧栖遲并不禁止他們裝飾東廠或者聚衆慶祝,由着他們耍上兩三天,就當做解壓了。

除夕夜爆竹聲響個不停,顧栖遲根本也就沒打算睡覺。她無聊地窩在房間裏翻了一會兒話本子,發現自己半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她扔掉話本,往後一癱,黑漆漆的眼睛沒精打采在屋裏掃了一圈兒。

最終停在畫着年年有餘的紅色窗花上。

有了。

顧十四正和一幫兄弟們打着麻将。

“四條。”

“杠。”他把牌摸過來,面前整整齊齊擺了四個四條。

他把牌放好,又伸手準備去摸一張新的。一張圓臉上挂着賤兮兮的笑,他搓搓手掌,躍躍欲試:“讓我來一個杠上開花——”

手裏的牌還沒抓穩就咕嚕一聲掉在了桌子上,懸空的時候翻了個面露出裏面的肚皮。幾個番子只覺一陣風吹過,睜眼一看,面前哪還有顧十四的影子。

“又被督主抓過去喽。”

其中一個壞笑兩聲,伸手抓了一把瓜子。

他擡起眼皮,看了看桌面上顧十四留下來的翻了個的牌:“啧,發財。”

另一人湊到顧十四的位置,然後拍桌而起大喊了一聲:“好家夥!”

“咋了?”其餘三人皆好奇地扭過腦袋。

那人把顧十四的牌往前一推:“他還就胡發財。”

“這還真是杠上開花。”

四人愣了愣,然後齊齊朝顧栖遲的房間方向行了個大禮:“多謝督主!!!”

顧十四差一點點就會賺飛了。

只可惜他先一步被顧栖遲拎飛了。

他哀怨地看着廚房裏的瓶瓶罐罐,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耍賴:“督主,您把我拎過來幹什麽啊,我在那裏打牌呢!”

“我一個人搞不來。”顧栖遲挽起袖子,揭開瓶罐的蓋子,又把菜刀案板都挪了過來。

“督主——”抗議無果,顧十四拉長了聲音開始猛男撒嬌:“您就讓我回去打麻将——”

“我要做菜。”

“——打麻将幹什麽啊我來給您打下手!” 顧十四瞬間話鋒一轉,騰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督主您要做什麽?”

“……”

這真的不怪他。

只能怪督主做菜太好吃了。

他之前吃過一次就戀戀不忘,只可惜督主一年比一年懶,如今懶到飛起,已經許久沒有進過廚房了。

今日不知督主抽了什麽風,但是不管是什麽風,那都是好風。

顧栖遲做菜也是心血來潮,她掃了一圈廚房,然後走到牆角的水盆邊,俯下身子看了看,直接徒手拎起了一條肥鳜魚。

她把魚往案板上一案,菜刀在手上轉了一圈,向下一剁,利索地剁下肥魚的腦袋。

“做松鼠鳜魚。”

今年過年過得晚,等過了春節,顧栖遲與遲鑒也該啓程,向西調查西北軍械一案。大周皇室乃至朝堂許多事務都需依賴廠衛處理,而這一次廠衛首領同時離京,消息一旦洩露,只怕會引起不小的動蕩。

因此他們兩人需要悄悄地走。

怎麽個走法,就需要兩人好好商量一番了。

大年初三,顧栖遲揉着眼睛從書閣出來,招來顧十四問道:“錦衣衛那邊,指揮使是不是應該回到北鎮撫司了?”

不久後就要動身,她想着幾今日無事,比如去把相關事宜讨論一下。

顧十四摸摸後腦勺,不确定地說:“這……我還真不太清楚。”

“不過總是聽人說這一屆錦衣衛指揮使最為負責,常常在北鎮撫司裏面辦公。我想着……大概率應該在吧。”

顧栖遲點點頭。

那就走一趟吧。

鬼魅的影子在屋閣間穿梭,沒過多久就到了北鎮撫司門口。

北鎮撫司門外不遠處蹲着幾個錦衣衛,腦袋湊在一起,手掌半遮住耳朵,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一個小東西。

顧栖遲眯着眼睛看了看,發現是一個小爆竹。

名叫二踢腳。

幾秒種後……

“砰——”

二踢腳炸上了天。

“哇!!!”

幾個錦衣衛擡起腦袋亮出星星眼。

錦衣衛粗犷豪放的“哇”,配合着爆發力十足的二踢腳的響聲,傳進耳朵那是無與倫比的刺激。

顧栖遲:“……”

北鎮撫司這是養了一群傻子嗎?

北鎮撫司門口有放鞭炮的傻子,也有動着腦子的正經人。

放鞭炮的活動這一波沒輪上這些正經人,他們便抱着爆竹在門口等着下一波。

他們在門口當着門神,老遠就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影幽靈一樣飄了過來,在喜慶的日子,穿着件兒黑乎乎的長袍。

這誰啊?

這人臉色蒼白,黑眼圈巨大得吓人,面無表情地沖着大門走過來。他的步伐并不快,但就是感覺莫名的瘆人和陰森。

待人走近了些,走到他們面前,他們還是一頭霧水。

這誰啊?

為首的那位是個頭鐵的,見顧栖遲想要進門,擡起手臂把人攔住:“北鎮撫司重地,閑人勿進。”

顧栖遲:“???”

好家夥。

真是好家夥。

居然連她也不認識麽。

顧栖遲冷冷瞥他一眼,退也不退:“我不是閑人。”

鐵頭兄被這一記眼神吓得吞了吞口水,只覺這人和生起氣來的指揮使都有一拼。不過作為一個恪盡職守的好錦衣衛,他還是努力挺直了腰板,假裝硬氣:“那你倒是說說,你是什麽人。”

他剛問完這句話,後背就被人使勁地戳了戳。他疑惑地看過去,看見身邊的兄弟皆指着那人的腰沖他擠眉弄眼。

他順着目光看過去,看見那人松垮外袍遮擋的腰帶上,挂着一個金色的腰牌,在日光下流動着細碎的冷光。

腰牌上雕着一條精致的龍,龍首龍尾盤旋的中間,端端正正刻了“東廠”二字。

鐵頭兄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這是東廠督主的腰牌。

逃,快逃。

其餘幾個錦衣衛齊齊咽了咽口水,給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而後默默背過身飛速溜了。

鐵頭兄也想溜,可惜……

冰冷的手指悄無聲息地攀上了他的肩頭。

顧栖遲不耐煩的把人扭正,冷冰冰地問道:“東廠督主,能不能進你這北鎮撫司。”

“能、能能能!”

“遲鑒在嗎。”

鐵頭兄看着轉眼間空空蕩蕩的四周,抱着一串鞭炮縮了縮脖子:“在、在的。”

“在哪。”

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頭指向裏院,聲音有些磕磕巴巴:“指…指揮使大人在後院——”

肩膀被人猛地一松,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發現面前的人早已消失不見,好似平地刮起一陣龍卷風,只瞧見一塊翻飛的黑色衣角。

“——在後院沐浴呢……”他仍是堅持說完了後半句,悻悻地轉過身,找自己的一群損友算賬去了。

風一般的廠督刮到了北鎮撫司的後院。

顧栖遲其實有些疑惑。

難道遲鑒為了工作如此喪心病狂,在後院也建了辦公的地方?

若是這樣,那真是……很可敬呢。

她兀自想着,慢慢停下腳步,看着眼前的場景,眉頭越皺越緊。

後院并不真是個院子,而是由幾道木牆圍成的一個有屋頂的半開放式的房間。此時房間裏霧氣蒸籠,彌漫了大半的上空。

潮濕的空氣之中,還有聞起來就很貴很上頭的熟悉香氣。

哦豁。

誰能想到,北鎮撫司後院居然有溫泉呢。

指揮使在後院做什麽呢?

原來是在泡溫泉啊。

顧栖遲臉色瘋狂變幻,她緩緩擡起腳,用力碾了碾地上的一塊潮濕豔麗的石頭。

可敬你大爺。

溫泉池很大,很豪華。池邊散落着好多顆鵝卵石,滑溜溜,似乎冒着熱氣。不遠處擺着個果盤,裏面有好些削成塊的蘋果、橙子和白梨。

遲鑒在溫泉裏正泡得惬意。

光.裸的後背靠着溫暖的玉牆,雙臂懶懶搭在池邊。他把水裏的身體舒适地抻平,薄薄的浴巾裹在腰際,擋住小半部分塊塊分明的腹肌。

溫泉,精油熏香,精致水果……

多麽美妙的休假生活。

遲鑒叉了塊橙子塞進嘴裏,滿足地點了點頭。

然後火速又插了一塊。

北鎮撫司這一年忙了不少事,如今終于能在這裏好好泡一泡。遲鑒舒服地喟嘆一聲,心說要是有按摩的就更好了。

他眯着眼睛在池子裏滾了滾扭了扭,然後腦袋向後一仰,毫無預兆地清了清嗓子。

他突然開始唱歌。

曲目是當下最流行的《大人叫我去值班》。

此歌揭露了各大工作機構人員超負荷勞作的凄慘現狀,表達了勞苦大衆對于美好休假生活的向往與渴求。

“土豆絲,白菜葉,一張素餅三文錢。”

“沒房住,沒衣穿,一條褲頭穿了三年半。”

“生活苦,生活難,為了賺錢要上班。”

“大人叫我去值班哪啊,咿兒咿喲喂!”

“值完這班值那班啊,咿兒咿喲喂!”

“偷懶需要提前做好攻略啊哪啊,咿兒咿喲喂!”

“這樣才能賺到錢啊,啦啦啦啦啦!!!”

“嘿嘿!!!”

“……”

遲鑒唱得忘我,顧栖遲聽得升天。

太可怕了。

這個歌怎麽能一點調子沒有。

一丁點都沒有。

他唱得那樣普通,卻那麽自信。

顧栖遲覺得她的耳朵在今日受到了這輩子最猛烈的摧殘。

還是無法撤回或者修複的那種。

誰能告訴她,北鎮撫司裏面都是一群什麽玩意。

顧栖遲被遲鑒堪比鬼哭狼嚎的歌聲搞得想把耳朵揪了。

她跺了跺腳,用腳背彈起地面上的一塊石頭,在手裏掂量掂量,瞄準遲鑒身邊的果盤扔了過去。

石頭哐當一聲砸在蘋果塊上面,倒不是很響,擠出來的汁水咻咻兩下濺到了遲鑒臉上。

催命一般的歌聲戛然而止。

遲鑒靜止成一座雕塑,僵直地擡起腦袋,睜開眼睛。

一張青白的臉在木牆的縫隙裏直勾勾地望着他,瞳孔漆黑,黑色的長發擋住大半的臉頰,像一只從地獄裏爬上來的怨鬼。

“!!!”

遲鑒身子猛地一顫,依靠最本能的反應迅速縮到了水裏。猛男入水,在池子裏濺起了不小的水花。

這些水花騰空而起飛出一段距離,而後不端不正,正正好好澆到那只鬼的腦袋上。

作者有話說:

歌曲可自動帶入小鑽風的調子,保證帶勁[狗頭]

◎最新評論:

【好沙雕啊啊啊啊嚯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笑死了這兩個人】

【人,人設崩了……】

【哈哈哈哈】

【這是畫風突變吧哈哈哈哈】

【突然沙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沙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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