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橋頭堡堡主中了美男計 (1)

高都屏四翼,丹沁衛九州。

東郭煙凝一,西塘橋新剖。

落日挾細影,長風送烈酒。

移時立此方,月明滿杯瓯。

在落日澤州圖上題完最後一個字,沈和從袖子裏掏出印章,小心翼翼地蓋上“政通人和”四個字。蓋完收好印章,扭頭張嘴咬下陳通手裏的半顆糖葫蘆,邊嚼邊道:“這幅怎麽樣?喜歡嗎?”

“嗯,喜歡,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昨天賣出去的那幅‘霜染夏桀城,霧鎖棋子山’,那裏邊有個人背影像你!”陳通側過頭,把目光從桌上剛剛畫好的扇面移到沈和臉上。

“哈哈,那個人呢,叫箕子,據傳就是他發明了圍棋。我可不能跟他比!”沈和笑盈盈地說着。

“嗯!你比他好!”陳通想了一下,問:“你最喜歡哪一幅?”

沈和笑着扒開一堆畫好的字畫,從最底下取出一張,指着那上面的悠長巷道:“我最喜歡這個‘阡陌開平野,高迥闊八方’,這幅最合我心意!”

陳通看着畫上人們悠閑的神态,點了點頭。

自打來到這澤州城,沈和就帶着陳通每日裏逛吃逛吃,以吃和玩來沖淡在洛陽城受到的心靈創傷。逛吃之餘,沈和買了一堆宣紙,和陳通在景德橋附近擺了這個書畫攤,給人作畫題詩。

倆人正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糖葫蘆讨論畫作,一行人來到了攤前。為首那人十多歲模樣,一張帶着稚氣的白皙的面龐,略帶一點嬰兒肥,濃濃的眉毛下邊嵌着一對大眼睛。他背着手,身後跟了六個腰間佩刀,身着衙門服飾的人。

那孩童來到攤前,随手翻了翻,最終把一幅‘紫金起桑林,胡馬嘯塵沙’抽到最上面,狀似無意地指着畫上詩裏邊的一個“救”字,問道:“這畫怎麽賣?”一邊問着,他一邊用手指繞着那個“救”字畫圈圈。

沈和漫不經心地掃了眼小男孩的手,側頭,嘴唇從陳通耳邊經過時,輕聲說:“救他!”

“啊,哈哈,這位小公子好眼光,這幅畫是花了我九九八十一天才畫就的絕世名品,全天下只此一份,光是這最上等的宣紙就花了我一百兩紋銀呢,小公子若是真心喜歡,我就忍痛割愛,一千兩銀子賣給你!”沈和笑眯眯地站了起來,對着攤前的那群人說道。右邊的陳通不動聲色地站了起來。

“張口就一千兩,你搶錢呢?”那孩童身後右邊的胖大叔站了出來,唾沫橫飛地吵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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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這什麽破畫,怎麽可能值一千兩?”孩童身後左邊的精幹瘦子拿手敲着桌上的畫,滿臉不悅。

“你們嫌貴的話,這價錢可以慢慢商量,你們覺得這畫值多少錢,我看看能不能給你們打個折扣!”沈和一臉谄笑,擡手指着最後面的那個蔫蔫的侍衛說道:“這位大哥,您說多少錢合适,我想參考一下您的建議!”

被突然點到的那位蔫侍衛一副受寵若驚的懵懂臉:“那個,老板你剛說什麽?”

這次那五名侍衛齊刷刷地把目光盯向蔫侍衛。就在此時,那孩童踮腳悄無聲息地向畫攤的右邊挪去。

“我剛剛問,您覺得我這畫應該賣多少錢合适?”沈和邊說邊在背後用左手向右捅了捅陳通。

“五兩吧!”那蔫侍衛怯懦地說道。他剛說完,另外五個人一起哈哈大笑。

随着笑聲而來的,還有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和一陣陣推攘尖叫聲。此時那孩童已經離開畫攤五丈遠,他正埋頭向前狂奔之際,對面一匹烈馬正直直朝他奔來。

“快,兩米八!”

沈和剛喊了一個“快”字,陳通已經一個翻滾,把那孩童抱在懷裏,眼看着那烈馬将要踏過剛剛小男孩待過的地方,陳通飛身而上,抱着小男孩,将那馬上之人扔了下去,騎上馬身,拉住缰繩,揚長而去。

為首的胖大叔侍衛揉了揉眼睛,拔出腰間的佩刀,指着沈和:“你們去追陸公子,我來抓他,快!”

沈和把畫攤猛的一掀,推向對面,轉身就往畫攤右邊的方向跑去。

聽着身後那胖大叔侍衛的聲音越來越近,馬蹄聲也越來越近,沈和回望一眼,轉身向上伸出左手。

馬背上的陳通放低身體,左手護住剛剛來買畫的那個小男孩,右手伸出,将沈和從淩厲刀鋒下拉上了馬,坐在自己身後。

為首的胖大叔眼看着那兩個賣畫的人将小男孩劫走,卻追不上,揚起手中的大刀,向那馬上之人射去。

醒來時,沈和已經趴在床上。看着陳通滿臉緊張地問這問那,沈和反握住他的手,道:“我沒事 ,你別難過自責了,乖哈!”

“小和!”陳通低頭,輕聲喚着。

“嗯,我在。對了,那孩子怎麽樣了?”

“承蒙公子相救,犬子已經無礙,陸某多謝二位!”從床尾側畔慢慢轉出一襲淡褐色身影,他牽着小男孩上前一拜。那人高绾冠發,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語話軒昂,吐千難莫阻之豪情。

沈和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猛地放開陳通的手,想要翻身下床,卻被陳通一把按住,那褐衣男子說讓他不必多禮,沈和就幹脆又趴下了。

小男孩放開那人的手,跑向沈和的床榻,甜甜說道:“小澤多謝沈叔叔救命之恩。沈叔叔你終于醒了!你疼不疼啊?”

“小鬼頭,叔叔不疼,你身上的傷好了沒?”沈和趴着仰起頭,朝床頭的孩子問道。

小男孩在床頭趴下身子,将腕上帶有幾圈烏青的胳膊伸出:“幾道淤青而已,已經上過藥了,大夫說再過兩天就好了!”

“嗯,那就好!”沈和擡手摸了摸那孩子手腕的勒痕,比昨天他指着畫的時候是淺了些。

待那一大一小二人走後,陳通跟沈和說了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叫橋頭堡,剛才的那人就是橋頭堡的堡主陸楷。

沈和想起昨天陳通騎馬帶自己離開時,自己右側肩膀中了一刀之後,那小男孩就告知他們自己是橋頭堡堡主的兒子陸澤,可以暫時先去橋頭堡療傷。

沈和側過頭:“兩米八,昨天咱們搶了驿使的馬,雖然你把馬上的憑信包裹給扔了回去,但我還是有點擔心那個信使,你說他會不會有事?”

陳通:“不會的,我都打聽過了。并且昨天咱們一到山上,我就把馬放了,那驿馬應該能自己回去。”

“哦,那就好!”沈和掃了一眼屋內,笑道:“兩米八,咱們又有白吃白喝的地方了!”

“都傷成這樣了還貧!”陳通說完吻了下去。

昨天禁不住陸澤的撒嬌賣萌,沈和就去找了陸楷,說要一起參加這次下山活動,并且恩威并施地讓他同意帶上陸澤。

略顯細窄的古道上行着浩浩蕩蕩的一支隊伍,陣陣悅耳管弦,就連樹上停着的鳥兒都被感染,十裏紅妝妖嬈,這是一個送親的隊伍。

可是他們為什麽要盯着這個送親隊伍?沈和不禁在心裏嘀咕,這陸楷看着不像是個好色之徒啊,難道他是想劫個女人送給自己,好報答自己救他兒子的大恩?不對,這太扯了,還是看他們的行動吧!

沈和帶着陸澤騎着馬,跟着那幫人呼啦啦地沖了出去,揚起漫天風塵。雖然馬上的每個人手裏都拿着大砍刀,殺氣四溢,但卻無一人蒙面,搞得沈和把準備好的兩只面罩又塞回了袖子裏。

“跟我走吧!”陸楷橫馬在前,擋住那隊人的去路。

馬蹄聲和呼救聲交錯,隊伍裏的侍衛和仆從慌忙求饒,有的甚至直接沿着山坡逃走,陸澤帶的人卻動也不動,任他們走的走,爬的爬。

不多時,整支隊伍就只剩一頂紅豔豔的轎子和一地的狼藉。

轎子一動,從裏面走出一人,鳳冠霞帔,一身紅裝,沒有蓋頭。

華麗的鳳冠下,是一張絕色的面孔,秋水似的瞳眸,尖細的下巴,紅色的朱唇。那人輕輕點了點頭,上前,準備攀上陸楷的馬。

陸楷打馬躲過那人,說道:“給她匹馬,帶回去!”

看着爹爹的背影已經很遠,和沈和同乘一匹馬的陸澤故意将馬靠近那新娘子,小聲朝他說:“英哥哥,你怎麽變成新娘子了?”

那新娘子趕緊用食指豎在嘴上:“噓!”

沈和早就看那新娘子無論是從個頭、身材、體型來說都不像是正常的女人,原來真是個男人,可是陸楷為什麽要劫這個男新娘呢?難道陸楷也?

第二天一早,校場就圍了一堆人。

陸楷端坐正中間的高位:“說,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何阻我!”

紅衣男子被押着,仍高昂着頭:“陸堡主,我都說了,我是何縣令的兒子何英,我那天是被迷暈的,醒來之後我就在那花轎中了,我沒有要阻你!”

陸楷沉聲:“那你上我橋頭堡幹什麽?”

何英:“我不幹什麽啊,是你把我帶來的啊!”

陸楷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昨天好像是自己把他帶回來的,只能無語了,遞了個眼神給旁邊的錢先生。那錢先生摸了摸小胡子,問:“何英,你是不是想在我們橋頭堡搞事兒?”

何英:“不是!”

錢先生旁邊的一個彪形大漢問道:“不是搞事兒,難道是來搞笑的?”

何英有氣無力地回道:“不是!”

彪形大漢接着問:“不是搞事兒,也不是搞笑,難道你是來搞基的啊?”

他剛問完,滿場大笑。此時,校場路邊一個甜甜的聲音響起:“搞基,我知道,就是沈叔叔和陳叔叔那樣的!”

此話一出,場上所有人齊刷刷看向右邊椅子上坐着的沈和和陳通。不僅陳通的栗色肌膚更加黝亮,就連沈和的耳朵都紅的快要滴血。

陸楷盯着陸澤身後的那人,嗓音壓低:“方惠,你告訴他的!自己領二十軍棍去!”

方惠捂在陸澤口上的手松開,哭喪着臉,拜了一拜:“是!”然後拖着張牙舞爪、口中喊着“英哥哥”的陸澤走了。

陸楷起身,走到何英面前,背着手俯身道:“你最好別給我耍花招!”

何英擡頭:“哦?耍花招?”猛地踮起腳,覆上唇,親了陸楷一口:“這算耍花招嗎?”

“你!”陸楷一甩袖子,撂下一句“看住他”匆匆離去。

還沒踏入房門,就聽見殺豬般的嚎叫聲。

沈和笑着邁進門檻,說:“方先生這副好嗓子,都快趕上山間的野狼了!”

方惠在床上呵呵一笑:“沈公子說笑了,兩位請随便坐!”邊說邊從床上爬了起來。

“我這裏有從長安帶過來的上好金創藥,特意拿過來給方先生!”沈和坐下後往桌上放了兩個小玉瓶。

方惠掃了一眼玉瓶,倒了杯茶遞給沈和:“沈公子您太客氣了,本來就是我在小公子面前胡說八道,讓二位難看,哪還敢再收您的藥啊!”

沈和小飲一口:“哎,相識一場,方先生怎的這般見外!”對着陳通說了一聲:“好茶!”

陳通接過方惠遞過來的茶,也飲了一口:“嗯,好茶!”

方惠擡眼看着沈和和陳通:“二位公子真是誼切苔岑、契若金蘭啊!”

沈和笑道:“呵呵,方先生果然博學淵源,以後沈某怕是要多向方先生讨教讨教了!”

方惠搖了搖頭:“沈公子謬贊,方某愧不敢當啊!”

沈和盯着方惠:“方先生,您太客氣!咱們這橋頭堡就數先生您最是大智大慧,不知先生對堡主搶新娘一事有何看法?”

方惠狐疑地看着沈和:“哦,沈公子是?”

沈和抿口茶:“好奇而已!想你們堡主既不是好男風之人,卻為何要搶個男新娘回來,我實在是想不明白!”

方惠:“這個,堡主要搶的本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沈和:“哦?願聞其詳!”

方惠盯着桌上的茶水:“這事得從十五年前說起。那時候堡主剛滿十八,游歷江湖遇到了一個叫何慕風的人,二人性情相投,于是就結為了忘年交,拜了把子。後來堡主唯一的師妹因為殺人,被當時還是縣丞的何慕風抓住後,堡主幾番求情,堡主的師妹還是被何慕風送官問斬。從那以後,堡主就在這橋頭堡落了寇,半劫半商地讨生活。再後來,堡主娶了夫人,夫人的家裏人全都以為是堡主使手段把夫人搶回來的,就設了一個陷阱,把堡主投進了大牢。雖說一官一草,已經當上縣令的何慕風,念着往日的情誼,就建議我們找夫人的娘家人說情。當時懷有九個多月身孕的夫人,執意挺着大肚子去晉城求娘家人,這才免了堡主的牢獄之災,可是也因為勞累過度,夫人生下小公子便去世了。”

方惠飲了口茶,接着道:“堡主回來後,抱着夫人的屍體抱了一天,在夫人的靈堂裏,他說何慕風害死了他的師妹,害死了他的發妻,害得陸澤生下來就沒有母親,他發誓要将何慕風一家,一輩子困在晉陽城裏,讓他們老死在晉陽城。”

沈和問道:“那何慕風就是何英他爹?”

方惠看他一眼:“對,也不對。那何英是何家的第四房妾室帶過去的,并不是何慕風的親生兒子,雖然口頭上何英叫他爹,但何慕風并不怎麽待見這個拖油瓶兒子。何家親生的一共就四個女兒,本來堡主要劫的是這将要嫁往澤州城的四小姐,可誰知轎子裏坐的卻是這個拖油瓶,這也難怪堡主要生氣。”

沈和眉眼一笑:“原來是這樣啊,那這四小姐現在何處?”

方惠嘆了口氣:“昨天剛一回來,堡主就讓我們去查四小姐的下落,今天上午剛剛報給堡主,那四小姐已經嫁到澤州城的張家了。”

沈和拎起茶壺,給方惠又倒了一杯:“好一出調虎離山啊!我猜小澤被劫持也跟這件事有關吧?”

方惠:“嗯,本來何慕風是想以小公子為威脅,把四小姐安全嫁過去,結果中途小公子被你們給救了回來,他們又使了這招兒!沈公子,我所知道的,已經全部告知,至于接下來的事,就只有堡主自己知道了!”

沈和起身一拜:“聽方先生一席話,真是如沐春風,受教良多,先生有傷在身,還請多多休息保重,我二人下次再來讨教!先告辭了!”

“那我就不遠送了!二位慢走!”

“吃飯了!大家快來吃晚飯了!”

還沒走回房間,就聽見一聲喊叫。尋着聲音而去,就見廚房一襲紅衣似火,身上幾片華麗金飾亮眼卻不庸俗,紅色的抹額映襯着白皙的肌膚,黑而長的睫毛像是鳥兒伸展的整齊翼羽,微微上翹的眼角,自然的笑容從嘴角溢出。此人便是何英。他一邊忙活着手上的菜刀,一邊喊着“吃晚飯了!”

“看樣子,這晚飯換大廚了,何公子,不介意我先嘗嘗吧!”說着沈和已經沖到那口大鍋旁邊,右手拿起鏟子,左手往外伸了出去。

何英一擡頭,就看見沈和一個勁兒地盯着鍋裏的菜,左手很自然地接過陳通遞過來的碗,盛上了菜,笑道:“不介意!”

沈和喂給陳通一口,自己嘗了一口,砸吧着嘴嘆道:“好吃!”

趁着吃飯時間,何英纏着沈和講了幾天前救陸澤的事兒。

看着端坐不動一語不發的陳通,再看看張牙舞爪滔滔不絕的沈和,何英笑笑:“之前我還一直不明白,你倆,一個文,一個武,一個率性潇灑,恨不得時刻搞點事兒,一個呢卻沉穩內斂,恨不得時刻穩坐如鐘,你們倆到底是怎麽走到一起的,現在我算是明白了,你倆太了解對方了,了解的都到了心有靈犀的地步。哎呀,你倆之間,都快修煉成精了!”

沈和邊吃邊說:“哎呀,何公子你這說的……”

旁邊坐着的錢先生想上看了一眼,遲疑着說道:“堡,堡主!”

“誰允許他去廚房的?”陸楷板着冷臉問道。

何英放下碗筷,站起來:“是我自己要去的,你們這橋頭堡的飯簡直太難吃了,難吃到讓人腸胃逆轉!再說了,你只是讓人看住我,不讓我下山,我又沒下山,我只是在被看住的時候免費當了次廚娘而已!”

“你!”陸楷一甩袖子,丢下冷冷的一個“哼”字。走了幾步頓住,道:“把我和小澤的晚飯送到我房裏來!還有,明日卯時,所有人校場集合!”

橋頭堡校場大集合之後,陸楷帶着山上的兩百個精銳兵士去了澤州城。陸楷臨走前特地交代讓沈和和陳通緊跟着錢先生和何英。

當那撥聲勢浩大的隊伍在陸楷和陸澤的帶領下出發兩天後,整個橋頭堡被圍的裏三層外三層。

陣前的隊伍裏,沈和見到了曾經與陸楷結拜過的何慕風,官袍加身的何縣令高坐前方大馬之上,高舉長刀,朝着山上道:“我念在往日義結金蘭的份上,平時對你們橋頭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你們倒好,居然殺了我女兒,簡直欺人太甚!今天,要麽你們交出陸楷的人頭,要麽我就血洗橋頭堡,你們選一個吧!”

錢先生高舉着山上的“陸”字大旗,對着身後的兄弟們高聲喊道:“咱橋頭堡,有沒有貪生怕死的,如果有,請站出來,自己離開,我絕不阻攔,如果沒有,那請跟我一起守衛橋頭堡,一起等堡主回來!”

一片嘈雜聲中,沈和耳邊傳來陳通的低語:“小和,要不我先帶你離開?”

沈和暗暗握緊陳通的手:“有你在,我不怕!”

“嗯!”

再擡眼,錢先生旁邊多了一個被綁的紅衣男子,正是何英。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何英翻了翻眼皮,舔了舔嘴唇,道:“剛才的那個栗子酥真好吃,等你們堡主回來了,我再做點讓他也嘗嘗!”

錢先生把何英脖子上的刀往肉裏推了推:“給我閉嘴!”然後轉頭朝着城牆下方道:“何縣令,你兒子現在在我們手上,我們堡主說了,雖然你不喜歡這個二手的兒子,但如果他死了,你跟四夫人也不太好交代吧?”

何縣令指着山上罵道:“好個卑鄙的陸楷,當年我怎麽就沒發現你是這樣的小人呢,居然威脅我!”

何英撇了錢先生一眼,朝着他吹了聲口哨:“噓,我說老錢啊,我又不是他親生的,從他讓我假扮新娘就知道他有多讨厭我了,你還拿我威脅他,有個屁用啊!你有這功夫,都能下去跟他打一架了,磨磨唧唧的,真給你們橋頭堡丢臉!”

錢先生轉過頭,陰兀的眼神死盯着何英:“哦,是嗎?”說完将手中的長刀刺進了何英的大腿,“那我這樣,一刀一刀地将你剮了,看看你爹還能不能無動于衷?”

沈和和陳通皆是一驚,沒想到錢先生竟真的下手。

看着何英屈下身去,何慕風一聲令喝:“攻城!”

硝煙彌漫,戰火紛飛,城門搖搖欲墜,仿佛再撞一下就瞬間被攻破。錢先生拉着何英去到城頭,對着城下的何縣令吼道:“縣令大人,你不是想要你兒子嗎,現在我就替堡主把他還給你!”說完一把把何英推下城頭。

城下所有人都為空中的那抹鮮紅而停止了手上的厮殺。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何英必死無疑之際,一個淡褐色身影旋身而上,宛如玉龍騰飛般,以一貫威嚴的姿态和驚人的速度将何英驚心動魄的吼叫聲化為烏有。

兩個身影的重疊,像是綠蟻紅爐的相逢,又像是枯蝶遇粉桃,翩翻幾多遙迢。

“放開!”穩穩落地的陸楷盯着前方說道。

“哦!”放開陸楷的脖子,何英踉跄着站直身體:“謝謝了,不過陸楷,我幫你找出了內奸,可是立了大功的哦!”

陸楷撇他一眼,又轉回頭朝着馬上呆愣的何慕風拜了一拜:“何兄何縣令!”

何慕風看了眼何英腿上的傷,張了張嘴,目光移向陸楷,大刀一揚:“還我女兒命來!”說着便欲駕馬上前。

何英捂着腿傷趕忙上前,張開雙臂,擋在二人中央:“爹,四妹她沒死!”

随着陸楷的一聲“帶上來”,一個面容白中透紅,似雪壓梅花;身材苗條輕盈,似霧籠霞罩的妙齡女子緩步走上前來,對着何慕風一拜:“爹爹!”。

何慕風愣愣的釘在原地,滿眶淚水:“小茹!”

錢先生身體猛然一沉,整個人像被抽空了一般,斜倚城牆才不至于倒下。沈和和陳通悄悄行至他身旁,陳通一把将他按住。

小茹上前仰頭朝着何慕風道:“爹爹,是陸叔叔救了我!女兒特意來此,為陸叔叔請命!”

何慕風狐疑地看着陸楷,一言不發。

“始作俑者在此!”沈和從城內步出,後邊跟着押着錢先生的陳通。

“放開我,你一個山野之人,憑什麽抓我!我可是橋頭堡的軍師先生!你給我放開!”被反綁雙手的錢先生呼號着在陳通手下掙紮。

“憑什麽,就憑他!”怒吼着指向旁邊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糙衣漢子,陸楷額前的碎發微微揚起,襯的他臉上的神情更加冷峻。

原本一副無所謂表情的糙衣漢子看到錢先生到來,瞬間臉色慘白。

陸楷走到錢先生面前,道:“錢文骁,為什麽陷害我?”

錢文骁死盯着陸楷,半晌後,嘴上一動,陸楷見勢,一把捏過他的上下颌:“想死,得先經過我的同意!”

旁邊的糙衣漢子爬跪過來,哭喊:“我說,我說,我爹讓我殺了何茹,嫁禍給你,這樣就能讓何縣令攻打橋頭堡,殺了你們好給我娘報仇!”

陸楷轉身看着跪在地上淚水連連的人:“給你娘報仇?你娘是誰?”

錢文骁突然哈哈大笑,陸楷放開捏住他臉的右手:“你笑什麽?”

錢文骁對着那糙衣漢子:“燕丘!是義父騙了你,你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娘!”

錢燕丘大喊:“不,不可能,義父你不是說你很愛娘親的嗎?我們活着的意義就是殺了這個狗官,殺了陸楷,滅了橋頭堡,給娘親報仇,爹,我們要給她報仇!”

錢文骁仰天長嘆:“是,我是很愛她,可是她最後卻嫁給了別人。當年我下山辦事晚歸途中,救下一個險被糟蹋的姑娘,她叫秋姑,我告訴她我是橋頭堡的人,還給了她一塊令牌,告訴她如若走投無路,盡可以來找我。後來,她真的來橋頭堡了,可是,她找的人卻不是我,而是你陸楷,是你搶走了秋姑!”錢文骁掙紮着朝陸楷怒吼道。

“秋姑她根本就不愛你!”何英瘸着腿轉過身,指着錢文骁。

“你放屁!”錢文骁大喊。

“我沒放!”何英反駁道,“我表姐親口跟我說的!當年我表姐秋姑被家裏人許配給城南的王員外做小妾,表姐不肯,偷偷離家出走。途中他遇到陸楷,對陸楷一見鐘情,她請求陸楷把她帶走,陸楷不肯。于是她接着颠沛流離。後來的一個晚上,她差點被奸人玷污,幸而被人救下。表姐在那人身上看到了和陸楷一樣的令牌,就拿着那人贈的令牌上了橋頭堡。後來的事你也知道,表姐非要嫁給陸楷,逼不得已之下,陸楷跟她成了婚,後來有了小澤。我表姐壓根就不記得你這號人,從始至終我表姐只愛陸楷一人!”

“不可能,不可能,秋姑她是愛我的,她心裏是有我的!害死秋姑的人都得死!何慕風、陸楷、橋頭堡上的所有人統統都得死!”錢文骁發瘋似的亂踢亂蹬。

“所以你就設計刺殺何茹,栽贓嫁禍給我,激怒何大人帶兵剿了咱們橋頭堡?”陸楷冷冷看着錢文骁。

“恐怕不止這個,何茹非澤州城的張公子不嫁恐怕是你牽的線吧,三年前我三姐非要同京城的白家公子私奔怕是你的主意吧,對了,還有五年前,我二姐非要去東海城采購鲛紗珍珠是你慫恿的吧,還有還有,大夫人的頭痛病非得去南方才能靜養調理更是你告訴大夫的說辭吧……”何英一邊掰着手指頭,一邊對錢文骁說着,最後道:“不過,你的這些把戲全都被我這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公子給攪和了!啧啧,真是可惜呀!”何英說完瞟了一眼高坐馬上的何慕風,眼神裏滿是譏诮。

陸楷側頭看着何英把那些兇險異常的隐藏矛盾用這麽輕描淡寫地語氣說出來,心中微微一動,原來,他竟做了這麽多事。

錢文骁咬牙切齒道:“你!原來是你!我要殺了你!”

“呵呵,你說你要給我表姐報仇,但害死我表姐的罪魁禍首恰恰是你!當年要不是你慫恿我姨丈他們給陸楷設陷阱,我表姐至于這麽薄命嗎?我還記得當年表姐挺着大肚子時她跟我說的話,她對我說,你□□慣一個人,習慣一個人上路,可是這黃泉路,我絕不能讓他一個人去,就算我自己的命不要,就算我肚子裏的孩子不要,也要把你姐夫救回來!所以害死我表姐的是你!”

“不,不是我,不是我,是何縣令,是她害死了秋姑,要不是他的建議,秋姑怎麽可能這麽早逝?還有這橋頭堡上的所有人,若不是你們怕得罪官府,秋姑也不會親自下山!都是你們害得!我要殺了你們!”錢文骁使勁掙開身後的陳通,右手從背後反轉到身前,抽出懷中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何英胸口刺了過去。

眼看着那柄匕首刺進何英的身體,陸楷迎面一掌将錢文骁擊飛出去,左手抱着何英,右手狠狠落下一刀,直穿錢文骁心髒。丢下目瞪口呆的所有人,橫抱着何英飛身進了橋頭堡。

10

三日後,西廂房門前的桐樹下,方惠、沈和和陳通圍着石桌品茶。

“哎,方先生,你說這何公子是什麽時候跟你們堡主達成協議要揪出那個內奸的?”沈和笑盈盈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有一天晚上,我看見何公子偷偷溜進堡主房間,好半天才出來,應該就是那天吧?”方惠呷口茶,做沉思狀。

“哎,哪天哪天啊?你說清楚點!”沈和扒着方惠的手臂,卻被陳通給扒了回去。

“就是何公子第一次給咱們做飯那天,那天晚上!”方惠一擡眼,趕緊站起來道:“堡主!”

“嗯!”陸楷淡淡應了一聲,自顧自向那間何英睡着的房間走去。

看着陸楷那一臉不願意搭理旁人的表情,沈和小聲對方惠道:“你們的堡主,怕是要晚節不保喽!”

陸楷剛踏進房內,就看到坐在凳子上一直盯着何英換藥的陸澤,一個眼神過去:“小澤,書背完了嗎?去找方先生背書去!”

陸澤望了一眼陸楷陰沉的臉:“爹爹,方先生教的書早就背完了,人家就想多跟英哥哥玩會兒嘛!”

陸楷:“方先生教的背完了,去找你沈叔叔教你去!”

陸澤嘟着小嘴:“您不是不讓我總找沈叔叔的嗎?”

陸楷:“現在讓你去!”

陸澤踏出房門,陶大夫也結束了手中的包紮,退出門去。霎時間,屋內一片死寂。

“找我有事?”何英一邊背過身穿衣服,一邊問道。

“咳,沒事,聽說你醒了,過來看看!”陸楷說完就要踏步離去。

何英轉身:“陸楷!”

陸楷腳步一頓:“你敢直呼我姓名?”

何英上前,站在他身後:“不行嗎?那好,依照我爹跟你的關系,我該叫你一聲陸叔;但是依照我表姐跟你的關系,我該叫你一聲表姐夫;若是依照小澤對我“英哥哥”的叫法,我還得叫你一聲“爹”,可是怎麽叫都不如另外一個稱呼好聽!”

“什麽?”陸楷轉過身,看着何英。

“夫君!”何英盯着陸楷的臉,不放過任何一個表情,可看了半天,那臉仍是一直板着。

“你不答應啊?我可是被你搶上山的新娘子哎,我叫你夫君你都不答應,我沒臉在這山上待下去了,我這就下山去了!”說完轉身往門外走去,還沒走兩步,身體就被扳了回去,結結實實落進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裏,何英擡手,也緊緊地抱住了他。

“小英,我想跟你試試心有靈犀!”何英耳邊的軟語騷的他心裏直癢癢。

“嗯,看小爺我心情!”

11

身後的橋頭堡鑼鼓喧天,紅稠漫野。

沈和揚起手中的酒壇,灌了一大口,唱道:

笙簫千管奏鳳歌,

璧人一線結靈犀。

紅妝撲朔意迷離,

佳偶雙鴛錦被裏。

沈和唱完,笑眯眯地看向陳通:“兩米八,你說賣字畫把自己賣進了土匪窩,我應該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吧?”

沈和接過他手裏的酒,喝了一口,道:“來土匪窩體驗一把,也是個不錯的經歷啊,況且還親眼目睹了一段這麽傳奇的姻緣,只是可惜了你的那些畫兒!”

“沒可惜,剛才在拜堂之前,何英告訴我他已經把我那些澤州城的畫兒都拿回何府去了,他說先以一千兩一幅替我收着,等以後咱們缺錢了,可以随時過來找他領這十八萬兩銀子。”沈和拿過酒壇又飲一口:“走吧!”

“嗯,等咱們老了,再來橋頭堡看小鬼頭好不好?”陳通把沈和扶上馬背,在他耳邊說道。

沈和一下興奮過來:“嗯,等以後再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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