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阿桃,烤兔子好了。”
“Action!”
冬天的潭水冰冷刺骨,但此刻宴疏同已經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他俨然已經成了劇裏的阿桃。
鏡頭聚焦到宴疏同的手上。宴疏同的手纖細有骨感,是單就拍下這一雙手放到網絡上,就會有一群手控跑到底下嗷嗷叫的程度。他輕輕拘起一捧清澈的潭水,從上而下,撩到自己的臉上。
監視器裏的畫面一轉,幾滴水珠順着宴疏同的下巴滑落,滾到鎖骨打了個轉,最終沒入衣襟。
勾人的沖擊力瞬間撲面而來,令人口幹舌燥。
徐導在心裏暗叫一聲妙極,今天是攝影組的哪個在掌鏡,回頭他得發個大紅包好好犒勞!
宴疏同的這最後一場戲,有一大半都是他一個人的高光戲。主要就是要向觀衆表現他這個「狐妖」的美,所以要把畫面拍到極致的蠱惑人心。
拍攝還在繼續。
宴疏同撩過水之後,好像對譚底産生了興趣,直接紮了進去。只是不到一息,他又上來了,手裏拿着一塊小小的石子,粉粉的,尤為好看。
他這次是完全被水給打濕了,裏衣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腰線,細得讓人覺得仿佛一手就能環住他的腰身。
似乎是衣服吸了水太重,有一側已經墜了下來,露出他白皙圓潤的肩膀。
在場不少的工作人員已經被眼前這幅美景,沖擊到不知道說什麽話好了。
他們的眼神好像黏着宴疏同的身上。一絲一縷都帶着纏人的熱意。徐導的視線卻是跟随着攝像頭,已經來到了宴疏同的臉上,這是這場戲第一次清楚地拍到宴疏同的樣貌。
攝影組俨然清楚該怎麽把一個人勾引到心癢癢的。
鏡頭先是從宴疏同的手拍起,随後是下巴,鎖骨,腰身,每一處無一不是美到令人無法呼吸。等到人迫不及待地想去一探美人的真面目,鏡頭終于再一轉,來了一個360°無死角的怼臉大特寫。
宴疏同瑰麗無雙的容貌,在攝影組有意識的拍攝調動下,被放大了無數倍。
就連在美人無數的娛樂圈浮沉了二十年的徐導,也沒忍住,在那一瞬間接收到宴疏同的美顏暴擊而呼吸一滞。
少年長而卷的睫毛微微顫動着,似乎是發現了鏡頭,他睜開眼睛,投來了一瞥。明明是那樣一副動人心魄的誘人姿态,卻偏偏有一雙清澈無比的眼眸。
叫人能在一瞬間升起沖動,也叫人不敢靠近,唯恐驚擾這谪仙一般的美人。
宴疏同看着鏡頭,緩緩地露出了一抹天真無比的笑容,親熱地喊了一聲,“阿楚,你來了呀。”
這一聲将劇組所有如癡如醉的工作人員喚醒,陡然間想起他們這是在拍攝現場。
在一旁等候多時的裴逑終于入境,鏡頭切換到正對着他的第二機位。
裴逑扮演的楚懷奕天生就是一個冷淡性子,在遭遇好友背叛之前就不善言辭,在那之後更是有将自己的內心封閉起來的趨勢。
所以在面對眼前這樣一副誘人場景的時候,楚懷奕的眼神依舊沒有任何波瀾。
聽到阿桃的話,他也只是淺淺地應了一聲,“嗯。”
“這裏的水可舒服了,夏天就得這樣冰冰涼涼的才好。你身上的傷也都基本好了,要不要和我一起下來泡泡?”阿桃忽閃着一雙漂亮的大眼睛,邀請他。
楚懷奕神色冷淡:“不必。我只是來送衣服,此處潭水較別處冰冷幾分,你也不要貪戀過久。”
有了他這麽關心的一句,阿桃即使是被拒絕了也沒有不高興,反而嘴角的弧度劃得更大了。
“那好吧,既然阿楚你都這麽說了。”嘩啦一聲,阿桃從水中走了出來,上了岸邊,“對啦,我剛剛撿到一塊好看的石頭,給阿楚也看看!”
他沒有穿鞋,就這樣赤裸着雙足踩在青翠的草坪上,腳趾上的指甲蓋是那種淡淡的肉粉色,令人心癢難耐。
楚懷奕低頭,眼神不知道落在了何處,有一瞬間的晦暗。
“阿楚。”阿桃彎下身,從下面去看楚懷奕“你在看什麽呢?”
楚懷奕斂眸:“沒什麽。既然上來了那就換上新衣服吧,我在山裏打了幾只野兔子,一會兒烤着吃。”
“那當真是再好不過了。”阿桃眉眼彎彎,“阿楚烤肉的技藝總是讓我心向往之。”
“嗯,你喜歡就好。”
阿桃笑得更加開心了:“給你看看我撿到的石子。”
他把剛剛從水潭底下撈到的粉色石頭拿出來,當個寶貝似地獻到楚懷奕的跟前,“是不是很好看?還是心形的呢,這個就送給阿楚你啦!”
小狐妖把心形石頭遞了過去,他以為自己把情緒掩飾得很好,實際上早就通過他躲閃的眼神暴露出來了。
“卡!這條過了,準備下一鏡!”徐導的大嗓門從一邊喊了出來。
片場周圍待機的工作人員迅速跑過來,布置上了新景。是篝火,和幾只香氣噴噴的道具烤兔。
忙活到現在就在早飯的時候吃了個大包子,還沒啃完的宴疏同,一聞到香味,肚子就忍不住叫了起來。
聲音還不小,至少旁邊離他近的幾個人都聽見了。
裴逑忍俊不禁:“餓了?別擔心,一會兒還有一鏡,你今天就殺青了,等會兒劇組是管你飯的。”
“啊……好的。”宴疏同鬧了個大紅臉,不太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到底還是個長身體的半大小子,聞到肉香味,道都快不會走了,眼神一個勁兒地往烤兔子那裏飄。
裴逑失笑,想着要不然等會兒問問徐導,這烤兔子能不能分一份出來吧。
這孩子死盯着肉不放的眼神,也太可憐了。
布景結束,拍攝再次開始。
宴疏同已經換上了一身新的衣服,頭發也用吹風機吹幹,當然這在劇裏就是他用法術給烘幹的。
阿桃早已經是辟谷之境,對食物本該是沒有什麽欲求的,但他很喜歡楚懷奕烤的食物。
每次對方燃起篝火,烤點東西吃的時候,他總是那個最捧場的人。
只不過今天的阿桃稍微有一點不一樣。
他一手撐在腮邊,專注地盯着進食的楚懷奕看。
楚懷奕沒回看他:“看我做什麽,不是想吃我烤的兔子嗎?怎麽不吃了?”
“吃,但是我突然發現一件事。”小狐貍偷偷摸摸地笑起來,笑得特別可愛。
片場的女性工作人員們,繼被入水後的宴疏同撩得臉紅心跳後,又開始被萌得心裏直喚心肝。
然而她們轉念一想接下來這麽可愛的小狐貍要經歷什麽,兩眼就如刀子一樣飛快地剮過,另外一邊飾演楚懷奕的裴逑身上。
裴逑明顯感覺身後如炬的視線,隐約猜到了什麽。
只不過他不是導演,也不是編劇,根本不能指揮後續的劇情如何發展。只能捏着鼻子,繼續當這個「渣男」。
阿桃等了半天都沒等到楚懷奕的回應,蹙了蹙秀氣的眉毛,“阿楚,你都不打算問我發現了什麽嗎?”
楚懷奕敷衍:“哦,你發現了什麽?”
“我發現啊,阿楚你今天特別地好看——”最後一個字的音調猛然拐了個彎。
阿桃看到平日裏在林子乖巧的老虎,今天不知道怎麽,竟然如同受到了刺激一樣,瘋狂地沖了出來。
這還不算完,老虎兇狠的視線死死地盯着楚懷奕的後背,嘴裏還流着流不盡的口水。
它猛地一躍而起,對着楚懷奕張開了自己的血盆大口。而此刻失去了所有修為的楚懷奕,根本就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背後危險已經悄然來臨。
阿桃大驚失色,随手捏出了一道法決,瞄準了老虎的必經之地。
他想用這道攻擊吓唬一下,好讓老虎知難而退。然而卻沒想到腹部卻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他手上的動作一歪,法術正中了老虎龐大的身軀。
猛獸的慘叫聲赫然響起。
楚懷奕一愣,随後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自己的身後。
一只足有一人高的老虎,因為劇烈的疼痛在地面上掙紮翻滾着。不過幾息,那只老虎就沒了生機。
楚懷奕丈量了一下位置,愕然發現那只老虎如果沒有被阿桃的法術打中的話,他就該葬身于虎口了!
這怎麽可能!
楚懷奕的腦海裏騰起一個讓他想都不好繼續往下想的念頭。
難道說阿桃剛剛的舉動……不是要殺他?是要救他?
……
疼痛來得猝不及防,瞬間就席卷了全身。阿桃幾乎要疼得說不出來話來,額頭上全都是細細密密的汗珠。
他不敢往下看,就伸手往最疼的地方一抹,再擡起來——
鮮紅的一片。
血,好多血……
剛剛……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他肚子上會突然插了一把劍?
這把匕首是誰的?
是想讓他死嗎?
視線對上了楚懷奕錯愕的表情,對方臉上還帶着從他身體裏飛濺出去的,溫熱的血液。
短缺的記憶終于回攏。
阿桃想明白了所有事情,但又不是很明白。
是……阿楚用他的佩劍……捅進了他的身體。
可是,為什麽?
“好疼。”他一張口,鮮血就從喉嚨湧了上來,把他所有的話淹沒成了含含糊糊的樣子。
可楚懷奕卻奇異地,聽懂了他接下來的每一個字。
“阿楚……你不……相信我嗎……”
那一刀桶得太狠,絲毫沒有給阿桃留下一絲可能活下去的餘地,正中他的丹田。
楚懷奕失去了修為,可他的佩劍卻還是原來的那一把。上面用的材質天生就克制阿桃這一類的妖魔,再加上楚懷奕以前為了預防萬一,還特意在劍上留下了一道自己全盛時期的劍氣。
那道劍氣無需靈力的調動,只要他的神識還在,就可以使用。
所以他在察覺到阿桃有想要「傷害」自己的趨勢的時候,毫不猶豫地調動了那道劍氣,直直地送入阿桃的丹田,然後搗毀。
楚懷奕本就不信任阿桃,所以才會對那一點的風吹草動,草木皆兵。
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錯信任何一個人,再也不會犯錯了。
可他還是錯了。
“阿楚……你不……相信我嗎……”
這句話俨然一個魔咒,裹住了楚懷奕的全身。他的耳邊不斷在回蕩這一句話,一遍又一遍,永無休止。
錯了,錯了,全都錯了。
他錯信了朋友,也錯怪了阿桃。
他這一生就都是錯的。
這樣的他還有什麽活着的意義?
楚懷奕雙眼通紅,呼吸不穩,竟然有要走火入魔的架勢。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只冰涼的手落在了他的側臉。阿桃渾身痛得都在痙攣,卻還是努力地向他硬擠出來一抹微笑,“別難過……阿楚……不要難過……”
楚懷奕如夢驚醒,倉惶握住了小狐妖的手,無力地想要止住腹部不斷滲出的血液,“阿桃,對不起……痛不痛?別怕,別怕……我為你止血!”
他嘴裏胡亂地說着什麽,大概自己都已經無意識了。
“我不痛,也不怕。”少年伸出胳膊,抱住了對面的男人。
他把自己埋在了男人的肩膀上,聲音顫抖地繼續說道,“阿楚……我、知道你心裏還惦記着別的……別的事情……”
他越張口說話,鮮血就越是止不住地流動。
“可是你的心中……執念太深……修仙之路,最忌諱的就是執念過重、道心不穩。若是你還想、不甘平凡,回到……那就待我死後,拿走我的內丹。”
“阿桃?”
“我是、天生靈體……修煉只靠日月精華……又、又未造過殺孽……”阿桃眼裏的光明明滅滅,已經不能堅持太久了,勉強着說完了對楚懷奕的囑咐。
“阿楚用過我的內丹、道心……就會時刻保持清明……再也不會、走火入魔了……”
“對、對不起呀,我知道你經歷了……那麽多……不肯再相信他人……本來還想再陪你更長時間的……”
阿桃閉上了眼睛,帶着微笑。
楚懷奕擁着懷中沒了生氣的身軀,整個人都呆愣愣的,好像已經不會做反應了。
良久,他才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輕輕晃動了一下懷中的小狐妖,“阿桃,烤兔子好了。你要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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