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交鋒
第24章 交鋒
他不暇思索,微有風起,他本能地側過身為她蔽風,“說哪兒去了?我只是憶起好久前的事,還有娘娘、坤寧殿前的芭蕉、夏日新簪的西府海棠。當真是時過境遷。我起初踐阼,朝綱不穩,樞密院、門下省的重臣都拿我當小孩兒。是娘娘攙扶我啊,到我能盡孝的時候,她卻病入膏肓。她生前尤惦念杳霭,說沒能替她許個好人家,她水深火熱,娘娘死也不瞑目。”
他摩挲她的柔荑,“婷婷。循着巷子的俗話,這是陳芝麻、爛谷子的瑣碎,不值得一提。娘娘厚待我,扶持我成人、親政,這份恩情我要償還。”
衡皎眼波灼灼,“此事從頭便無甚可議的。官家賜予是恩,但延壽縣君卻未必同感。廊下讀書、房中調香、殿裏做茶,豆蔻時芳心蕩漾、暗生情愫,而今夫婿過世,她明裏孀居,要清心寡欲的渡半生。所謂情深無盡、藕絲難殺、舊情綿綿,自古而今都不斷産生。妾不疑官家,更不會遣派人去窺探縣君。但既已沸反盈天、蜩螗沸羹,我亦要提醒官家一聲。延壽縣君喪夫,顧及與您兄妹情誼到禦前傾訴,原本無可厚非,但禁庭人盡皆知,如數家珍。便連孩提之事亦了如指掌,張口就來,這實在是匪夷所思。妾是不耐煩聽嚼舌的,但灑掃的小黃門都拿這當消遣,倘或我還置若罔聞,就太悖規矩了。如此,妾只得小懲大誡,殺雞儆猴。”
他半攬着她,“你的意思是延壽自己……”她心中有數,“妾近日閑暇,除卻瞧孩子們,也就是踅摸好茶方罷了。既出了事,便遣了人按圖索骥,源頭出自于本身,這倒是沒法子施以援手。”
他笑容僵硬,“她着實變了。有刻薄的婆母、雞零狗碎的家事、數年無所出、慘遭夫婿羞辱、寵妾滅妻,撫育在膝下的庶子也病逝了,這樣的煎熬,她能挺過來已然不易。”
衡皎卻銜笑睇他,“你不需因她特意來勸慰我。我不會登門摔砸,弄出個潑皮德行來逼勒她離開。這決斷自是你來定最妥善。官家或有意,也不必顧及臣妻,只秉着從前的情分冊封就是。如無意,也最好不要藕斷絲連,令她平白多出妄想來翻雲覆雨。”
他雙眉緊蹙,竟像是全不曉得閨帏內的争端,“她待如何?”衡皎擺出了狡黠的神色,促狹笑道:“還能怎樣?倘你無意,就先做出實績,再以死相逼啊。”他并不曾碰見死纏爛打、不擇腌臜的人,因此一副殷勤受教的模樣,“實績?”她覆他耳側,手遮着半邊,“夫妻之實。”
他聽得好笑,一掌拍在她肩頭,“好個促狹鬼!好端端的,竟編排起我來了!”她不以為意,扶着腰往殿裏走,“官家別不信!我們仙韶院啊,正經事不曉得幾件,但官人家的妻妾争鋒可都明白。您是勳爵顯貴,俯瞰衆生。我們呢,自有一套野路子去探聽是非,有的小娘子為讨一口吃食、争一個門第,還要殚精竭慮大半年呢。她不能住在兄嫂家裏一輩子,不做寡婦,就要再許配。有您的憐憫比什麽都管用。”
他哭笑不得,“她爹爹已替她相看了幾家,雖門第不高,但家底殷實,是值得托付的。”她兀自打量着胭脂膏子,融了一點清水調着,“依我愚見,接下來她便打算登堂入室。”他揮手摒退下人,探秘一般,“怎麽說?”
她側首,簪子的穗子便搖擺了兩下,“算計着讓官家失身。”他席地而坐,攬她身腰,刻意地撫摸。她被騷癢自然忸怩,“別鬧我!官家也想想,一旦多了染指一例,您與她就逾越了往日,要多出一份職分。如她盤算得多,大抵還會假拟孕事,将失子的禍端東引給我。”他敲了敲她額頭,“你們姑娘家就是愛胡思亂想!”
她卻鄭重其事,“當真的。我并非以惡意揣測,只是她滞留禁中,恐怕居心叵測。假使她真心實意也就罷了,她如想謀算您些什麽,便是您能忍耐,妾也是不依的。”
她胡亂的揣想也應驗過,他躊躇半晌,“我會囑咐她阿兄從速進京,将她早些接回老家去安置。亦會謹慎,盡量不與她私談。”
但這都只是他一家之想。翌日,延壽縣君便伺機而動,憑借送糕餅、送墨硯、送莺莺、送紙扇幾次三番的行探望之實。最終,今上也不得不接見。他顏色稍霁,命黃門遠處賜座。吳邸擺出笑臉,“官家近日事忙麽?我晨早來聽都知說您在賜見朝臣。”他勉強颔了颔首,“是啊。宸務諸多,的确不得空。”
吳邸重整旗鼓,“爹爹昨日傳信,說官家替我在錫州相看了幾家,吩咐我親來叩謝官家。”說着,她就提裙盈盈拜倒,雙手交疊,觸地頓首。今上擺手,命韓從蔚攙起她,她卻扭着雙臂,“二哥哥,你怎地與我生分了?從前你都是親自扶我的呀!”說着,她一副賭氣模樣,今上複憶起昨日衡皎的言辭,不禁流露一絲嫌惡,“你已嫁了人,朕亦有了娘子。君臣尊卑不可荒廢,澄時,扶縣君起來。”她的失望愈發明顯,“你們都下去!”被她一喝,韓從蔚悻悻避開,引侍從們告辭,卻特地與高班耳語,“速去請衡娘子過來,就說官家食欲不振,請她送些酸甜可口的蜜煎來。”
等人走盡了,她才質問道:“當初的事我身不由己,二哥難道不懂麽?我與您心意投合,但張氏阻礙,使我不能受诏聘入宮,您為何不管不顧,縱容張氏?但都不妨事,現今張氏病逝,官人已死,官家不會介意我兩嫁,一定會願意納我的,是不是?”他難以置信,竟都在衡皎意料之中。啞然失笑,起身來踱步,“縣君是臣僚之妻,你的官人曾是朕的天章閣學士,他學問頗深,傳道授業解惑無一不通。陳年遺跡,何苦提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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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邸撐地起身,“不!您怎麽能忘?娘娘她盼望我們成婚,她定了十五的吉期,就差最後一步,我就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了!可是你爹爹,他那麽薄情寡義,她猜忌娘娘母家的權勢,将張氏硬塞給你,偏要你娶她。我就這樣等啊,到你踐了阼,張氏竟還暗中作梗,處處妨礙我入禁庭,她……是她授意齊氏來我家提親,我這輩子都毀了……我置身峭壁,不能回頭了。二哥,你就顧念往日的情分,哪怕是禦侍、是縣君我也做得。我不想再賭,賭下一個是厚道還是刻薄……”
他扳開她,“曾經的杳霭不會跟我說這些。你是臣僚的妻子,如今他身死,你或為他孀居守節,或回錫州再許配人家,都使得。只是你的索求,我不能給予。”吳邸掩藏住憤恨,“是因為……衡娘子?內人都說您無比愛惜,她是給您生了三個皇子,但我也能啊!她刺臂、護駕,為您出生入死,哪一樣我亦能做到!便是要妾為官家剖開肺腑,要拿我這顆心去,我都決無二話!”
一陣喧鬧,有人兀自啓門扉,皓腕系着紅繩,鈴铛窸窸窣窣地響。瞧見她正攀扯今上的袖口,忙壓了壓眼睛,“喲,真是不湊巧!官家有客啊?”瞧着她顯腹,吳邸自知來者不善,慌忙側避開幾步,矮了矮身。
衡皎便壓腕朝他略屈膝,“官家。原想着這陣子燥熱,妾沒甚麽食欲,今兒得了個楊梅蜜煎倒酸甜開胃,想着給您也送一份兒。誰料縣君正在同您訴衷情呢,妾莽撞,還請您毋怪。”說着軟話,但身子倒誠實,便連請罪也疲倦。
吳邸睃向今上,瞧他親攙了衡皎落座,“跟你說了多少次?你早些搬至福寧住着,我也能安心。來回折返勞累,你身子一向弱,可受不得。”她揮舞着纨扇,瞧了瞧吳邸,“這就是延壽縣君?縣君受苦了。”
女人之間多數時候只需要雙目相接,便能夠了然。吳邸亦不避讓,直截了當的承認,“是。妾吳氏,特請衡娘子金安。”衡皎便端正了坐姿欠身,“縣君有禮。慈安殿後的亭閣都僻靜清雅,很适宜修身養性,斷絕雜念。縣君精神抖擻,尚有力啼哭,想家中事都已了卻了?”
這真是戳人肺管子,逮哪兒打哪,吳邸掖了掖淚,“家中私事,焉能偏勞貴人過問?妾是可憐人,孑然一身,無依無靠的,如今承蒙官家恻隐,才有一隅安身立命。請娘子饒恕則個,毋同我為難。”
衡皎卻疑惑不解,“哪裏話呢?縣君無錯,自然談不到饒恕。提到可憐,天下慘不忍睹之事、之人數數。縣君毓出簪纓,大概不清楚。不提那斷手斷腳、不能自救的,還有乞丐、下流人等。就說在縣君眼前的我罷。我半歲時爹爹逝世,母親便帶我投奔親戚。伯父顯貴,卻因道遠推辭我與阿娘,命人拿了幾錢,随意投擲在地算作恩賞。迫于生計,阿娘只得将我送到貴人府邸,以歌舞謀生。衆生皆苦啊!”
吳邸愣了片刻,自知出師不利,只能暫且撤退緩作修整,“妾叨擾許久。就不攪官家和娘子敘話了,先行告退。”等身影消弭,他才握她手說:“真是神機妙算啊。來的真是時候,她正要癡纏,我亦準備叫澄時送她回去。”她且沉吟良久,“不放出她,就圈着她罷。”
他重複一遍,“圈着?禁足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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