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轉機

第25章 轉機

她逡巡着慈安座落之處,很有賣關子的架勢,微微搖頭,假使禁足,還哪裏能見她的廬山真面目。思量前後仍綽婉一笑,“有此一遭,她只怕要更激切。”今上不以為意,“罷了,她能翻出甚麽浪?随她去罷。只等她阿兄入京都,我便能順理成章地送她回錫州。”衡皎卻敲了敲案板,那楊梅渴水漾出歪斜的人影,“官家嘗嘗這蜜煎?真是妾親手做的,夏日炎炎,倘或真有雪肌梅骨倒罷了,偏是暑熱提前,我還受不得寒涼。”

他端起纨扇替她送爽,又掏出袖籠裏的绫絹替她擦着額頭,“日前說要到行宮避暑,暫擱置了。是北疆出了岔子,原本是荒民滋擾,如今牽葛起藩國,一時難以條分縷析。唐沂業已回禀,說鞠審了朱氏随侍的女史,酷刑加身,依舊無供詞。”真是忠貞不渝,丹心可照,衡皎凝眸,聽他繼續敘道:“朱氏孱弱,怕是用一道刑就要斷了命。現訊問兩次,她只提不知、不曉和冤枉。”

有所意料,衡皎卻遽然說:“妾想去瞧一瞧她。”他不允,“唐沂是辦慣了差事的。禽困覆車,孤注一擲,你就不怕她有出格之舉?”她欲笑還颦,“蟄伏了數年,我與官家都不清楚她的真容。這麽審下去,她是寧願‘含冤’而死,也不會坦露實情。”

攬翠閣。死一般的萬籁俱寂,間或有女史被拷打而發出的哀嚎和噤若寒蟬的恐懼。朱繪就坐在軟榻邊的黃漆木凳上,妝貌周整。門鎖晃動,黃門拘謹地引路,為她設座。朱繪以手遮眸,以绡绫掩了掩亮,“恕妾未能及時迎候。”

衡皎并不介意,“婉容慎重。”衡皎瞥着青釉的茶壺,“日出為朝,日落為夕。這份情誼,終究是你辜負了。”朱繪秋波微顫,手掌下意識去觸碰茶案的棱角,鋒利刮破指尖,劇烈的疼痛襲來,“錢息朝,你爹爹的門客和學徒,你還記得他麽?”

她驟然瞋目,又按捺住,“那是……好久前的事。”衡皎噙笑睃向她,“你有一刻忘過?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他一腔癡念,才會自斷前程。科考春風得意,仕途順遂通達,是天下士子的宏願。然而淨身為宦官,即使統領內侍省、殿中省,何苦來哉?”朱繪悄然擦去淚痕,“妾愚鈍。”

衡皎颔了首,“婉容不知麽?錢氏便是閻文應,是伴随你十二載的人。他曾在你閣中伺候,你卻不念舊情,不予重用,這實在匪夷所思。既是疇昔談婚論嫁,他淪為黃門,婉容應當伺機擢升,免卻他遭苦頭。婉容要薄情寡義,很該徹頭徹尾。既決意同他斷絕牽扯,又暗中賄賂兩省都知,為他換得高遷的機遇。縱使若即若離、半推半就,尚能換來他至死不渝,真是好盤算啊!”

朱繪瞠目,手抵在滾燙的茶壺邊,未有星點的燒灼痛感,“妾是微薄之人,此事系歹人栽贓嫁禍。”衡皎哂道:“事已至此,即便婉容和您的內人鐵骨铮铮,也無法指鹿為馬、颠倒黑白了。”朱繪攥緊了粉拳,極力按捺胸脯的起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官家要賜妾一死,妾甘願引頸就戮。但倘要假我以污名,卻不能夠。我乃簪纓世族,正所謂士可殺不可辱,風骨不可折損。偏聽則暗,兼聽則明。官家要鞠審,何不開堂令禁庭盡知?”

衡皎以綠漆漆的茶湯澆滅了文火,“你嫉恨先皇後,她毀你姻緣,毀掉了你最後的盼望。三千微塵,毋寧愛憎。我們只是熙攘中的俗世人,他為你複仇,為你們複仇,原本情有可原。你不願含冤受屈,但他卻将此事嫁禍于我。單論我也罷,卻偏要牽涉我的無疾,他何其無辜?”朱繪沉靜如水,“您身為人母的慈悲,妾感同身受。您擔慮褒王殿下,要為他追查兇手,亦在情理之中。妾人微言輕,只求惕然度日,安分守常。實在不知何處招惹嫌疑,致使官家與您的猜疑。”

聲情并茂,娓娓道來。衡皎戲谑道:“婉容好謀略。您與我是素無龃龉,無利弊,自無有過節。那您的摯友薄喧呢?”朱繪垂眸,語調平緩,幾乎毫無波瀾,“她是脾氣急,但為人誠懇,您若跟她生出了誤解,妾可從中調和。”衡皎笑而搖首,“這就不必了。她是臣僚之妻,再出類拔萃也翻不出天去。要管束她,不過就是我同官家請一道口谕,先褫奪她的诰命,再要她每日罰跪思過。”

朱繪颦蹙,“她無過錯,官家賞罰分明,怎會下這道口谕?她的诰命是夫婿掙的,為不寒臣僚盡忠之心,官家不會做。”果真,看她神情驟轉,也是泅渡紅塵的一苦命人。“我方才當真要以為婉容是不食五谷雜糧、并無七情六欲的神仙真人。瞧着你這樣為摯友分辯,倒是新鮮了。但婉容似乎不記得了。我不是您,不需跟官家謹言慎行、規行矩步。我随口抱怨一聲,許他就顧念我的歡愉下了懲戒。只是帝王一愠流血千裏,她妨礙我,便是妨礙我腹中皇嗣、妨礙我的三個哥兒。究竟是臣僚的忠心要緊,還是皇嗣要緊?李氏算不上棟梁,不過是投的門家好,攀附了盧學士,才入了翰林院。青雲路啊,指不定哪日就斷送了。他若是倒了,畢氏就是漂萍,或許我一擡腳,便能将她碾為齑粉。”

朱繪瑟縮,“您是恩怨分明的人。她再出格,也就是登門去尋釁,出言頂撞罷了。”衡皎驀地擡眸,“這還不夠?她是有頭臉的娘子,馬球雅集的,想必汴京都要賞她些顏面。女人家,最好是互不得罪。她要戳破了天地,戕害我的骨肉,那就是我的仇寇。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要向她讨這筆債。如今也請婉容照實告知,倘或有所欺瞞,我定要将她千刀萬剮。”朱繪反複揣摩,最終說:“妾無可奉告。”衡皎攬着袖籠,斟了碗茶湯晾着,只等它沒了氤氲的熱氣兒,“現下還有條活路。既然你們怙惡不悛、屢教不改,就坐等真相澄明罷。”

才出了攬翠,林初衍便禀,“娘子。官家請您去慈寧殿。說是戕害褒王殿下的內人已捉拿歸案。”屆時,內人被捆綁嚴實押在堂下。今上默不作聲示意賜座,“奴……只是聽命行事。因家母久卧病榻,囊空如洗,不能看着她等死。因此铤而走險,是位小厮從中調度。他仿佛也是受人差遣,有塊漢白玉佩,刻着字。我彼時只窺了一眼,好似是完畢的畢。奴犯下重罪,早知該當一死。但求官家饒恕奴的阿娘,她病入膏肓,大抵命不久矣,受不起任何刑罰。奴甘願接受極刑,求官家……求官家。”今上立時三刻下令,“即刻鞠捕李氏妻眷。封禁李氏府邸,內外不得出。”

一場腥風血雨在所難免。今上擺手,“賜匕首。”亭下的芭蕉陰滿中庭,映照着人影,掃出無限寧靜。周太後先觑向衡皎,由女史攙起,“褒王……是我未看顧好。我……愧對官家,也愧對衡娘子。多謝你們寬恕,我亦沒了其他的期冀,只望吃齋念佛,在無量天尊前祈禱你這一孕順遂安康。”衡皎瞬時肅立,叉起手來,“您折煞妾了。前些日出了意外,妾惄焉如搗才有失儀态。是妾該向您請罪。”

周太後另賜一盞烏梅漿水,“禁庭塵嚣繁雜,我卻是愛清靜的。我打算回清泉寺去了。”兩人靜默,他踟蹰半晌,“生我劬勞,出入腹我;人子孝道,菽水承歡;禮儀之方,實為凋損。臣無以報德,慚愧之至。”衡皎随而颔首,“官家孺慕之心無以複加,懇求娘娘顧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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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後了然,慘痛道:“我比誰都清楚。先帝遵禮法,凡嫔禦所生庶子須交嫡母撫育。光獻皇後溫和謙容,能夠厚待所有庶子,她無過錯,我便不能阻撓。我不是未曾哀求過,但先帝不允準,我毫無辦法。我知官家心裏怨恨我,恨我從前對他置若罔聞,連宮筵都不願瞧他一眼。但我有我的不得已!禁庭尊卑分明,先帝宰下嚴苛。凡有過錯,即使深受寵眷也要下拜以謝。我謹小慎微,如履薄冰,只想換得你一生的平安。”

她這樣坦露心扉,今上始料未及。他怔愣着,倏忽才合袖揖手,“姐姐,臣兒時不懂事,如今明白您的良苦用心。”周太後感慨萬千,“钰溪是我的養女,昔年是要獻給先帝的。但先帝忌憚吳家權勢,就順水推舟地将她賜給你做妻子。她識大體,懂進退,我原以為是佳偶,可以共度一生。罷了,她的胸襟終究狹隘了些。”粘黏的舊事就像是爛瘡,不是逝去了,永遠都膈應人。周太後阖了阖眼,“你與她都疲倦聽這些,但我将她視作女兒,我悉心地教養長大,妥善地将她嫁了出去,最後卻不得善終。讓我走罷,我要好好回想……我這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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