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三(上) 原來是六娘前 * 頭的男人……

03

越氏見自己相公這樣不中用,氣得要惱,用手推他,“你還這裏耍什麽賴,克不克的死的也不是你!滾滾滾,快滾去外頭看一看死了的那個人,要麽報官伸冤,要麽打點送個棺材,收拾那人屍首回家,哭個屁!”

劉象鼻涕眼淚流了一陣,總算被罵的知道了好歹,重新洗了臉,心裏發愁一步三回頭地去了大門外。

家裏幾個小厮都在外頭聚集着,三三兩兩湊一起說話。

寶貴兒拉着死了的那個人的小厮勸道,“我們大官人一定會幫着你家少爺收斂一二的,你且放心。”

劉象挨着牆根氣怯走出來,遠遠看見大門口外的涼亭下,地上躺着一個人,不知誰的主意,用一塊布給蓋住了首臉,算是遮住了不體面。

停在門口,他就不打算過去了,免得看見不該看的,夜裏做噩夢。

他輕咳一聲,勉強面露威嚴。

寶貴兒立刻過來服侍自家老爺,拉着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厮,道,“老爺,這是那家沒了的少爺的小厮,才走到這邊找水喝,不知怎的就病發沒了。”

那小厮跪着哭不停,全然沒有主意似的。

劉象強裝鎮定,走到涼亭外,叫人拿了條凳來坐下,斜側着臉,先是把那地上的人粗略看過一遍,竟見着這人穿的衣裳料子着實不菲,沒有個三五兩銀子,置辦不下來。

還有他腰間的一塊玉佩,并不是一般行路商人的雜玉,瞧着仿佛是和田白玉。

他漸漸皺眉。

對這死人少了幾分忌諱。

寶貴兒安撫着那人的小厮,勸了好些話,教他跪倒在老爺面前講出自家來歷。

小厮抹着眼淚道,“好叫老爺知道,我們家少爺是滄州來的,本是瞧着貴府有喜事,向來湊一碗水喝,誰知舊疾複發,救治不及去了。老爺恩慈,能否幫着咱們官人收斂收斂,日後咱們官人家定有大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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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州啊,他那個新認的二哥,好像也說過他在滄州做過生意?

劉象此時做生意的腦子占了上風,沉吟片刻,俯低了身子問他,“你聲稱你家少爺,可見你們也是有來歷的,不方便說個姓甚名誰,我好派人去你家裏報信?”

小厮大約有難言之隐,猶豫了半晌,哼哼唧唧擠出了幾個字,“這……這也難開口……”

劉象用手撫了撫袍子,故作惱意,冷哼道,“看你這般作态,莫不是偷了主家的東西,逃到咱們常州城來,打算渾水摸魚?你且說出來,我也饒你個欺瞞之罪。否則我便是報了官,你到底受個刑,還是得吐出來。充刑、發配,總有你的去處。”

可這小厮卻只是一味的磕頭,只管請求劉大官人幫着收斂屍體。

見他這般倔強,劉象一時也沒了辄。

真個要弄去官府,他傷銀子不說,還得在堂官跟前裝孫子,不劃算。

也是一時的功夫,他遣人去裏面找盧尚仁,盧尚仁亦遍尋“連襟”喝酒找不到。

進 * 去喊人的小厮在茅房尋到了盧老二,拉着走出來大門,那盧老二瞧見這邊情形,頓時酒醒了三份,連忙提着袍子跑過來,“這是怎麽了這是?”

劉象擺手,指着那邊不滿道,“晦氣。大喜的日子,給弟弟來了這麽一遭!二哥不忙,幫弟弟認個人?看看這小厮主仆究竟是逃奴還是老千。”

待盧尚仁看見地上跪着的小厮,大驚失色,撇開小厮不提,小心翼翼跪在屍體旁,掀開那屍體臉上蓋着的布子,只看一眼,就驚了,“高、高衙內?!”

這聲驚呼一出來,在坐的幾人都刷刷看向他。

衙內?!

劉象身子一抖頭皮一麻,讓寶貴兒看着那嘴巴如蚌殼一般的小厮,一把拉着盧尚仁急急進了大門,直接拉到正院裏,請他坐好奉茶,好說好話的請教一二,“敢問哥哥,那地上的,究竟是什麽來頭的,哥哥是喚他作高衙內?”

六娘原本被大娘子引着在外邊的女客席面見人,與鄰裏街坊、八兄弟家眷等各家大娘子跟前喝了一個遍,縱是這酒度數低,也禁不住這般狂喝,略有歇息時,叫人找到四娘只管說頭暈,兩人就作伴回來院子裏躲一躲。

葉玉杏怕再被人拉走,不敢去自己院子,非要跟着四娘去她屋裏睡覺。

兩人才手挽着手走到正院院門,回頭就看見劉大官人拉着一個中年男人,急匆匆沖過來。

葉玉杏認得那是買自己,又轉手将她送給劉大官人的盧姓商人,不知他倆有什麽詭計,怕又被人倒手賣走,她悄悄拉着四娘躲在角門。

等劉老爺與盧尚仁進了正屋,她用手指放在嘴前,做噤聲狀,對四娘道,“我認得他!你說的大娘子身邊的珍珠兒,就是叫老爺換給了這個!”

原來是六娘前頭的男人。

四娘方才沒瞧清楚,此時也來了興致,用手比劃,“去瞧瞧!”

兩個女人悄悄走到正屋窗下,潛立在那裏偷聽裏面的話。

盧尚仁一撫刻意留的小胡子,思量着說道,“不瞞大官人,那人我确實認得,只是人家不認得我。

——他是滄州知州正經的小舅子,其父從前是禮部員外郎。平常這小衙內不愛在家讀書,他父親從京裏辭官回家,他沒了牽扯,做起了水上走鹽的生意,因身份便利,少不了鹽引在手。

我們這些慣常走南闖北的,偶爾能從他手裏買了鹽引,自己賺一點小錢。你看他穿着打扮,已是很簡陋了,其中想必大有緣故”

劉象登時睜大了眼睛,震驚道,“這樣的來歷?怎的他只有一個鋸了葫蘆嘴的小厮在身邊侍候?”似乎不信,但确實已經在心裏心裏八成。

“這也是傳聞,本不當的真,大官人且聽一聽罷了,”盧尚仁眯着眼,老神在在道,“去年年底,咱們去滄州賣貨,聽了一個消息,說是這高衙內在他姐姐家借住,順便讨好他姐夫要了今年的鹽引。這倒罷了。 *

誰知他姐夫竟然對這小舅子動了賊心,将這小舅子高衙內強了不說,得了幾分樂趣,還要高衙內日日夜夜陪他。

高衙內好歹也是正經出身,趁了機會将他姐夫暴打一頓,趁亂□□逃出了知州家裏。自此再沒有下文。

不想……今日竟在這裏瞧見了高衙內。不幸不幸。”

也不知道是說高衙內不幸,還是遇上暴斃在家門口這個事兒的劉象不幸。

不單單是劉象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就是外面聽壁角的兩個女人也難以消化這樣的情節。

四娘在前頭聽到“暴斃”一節,腦子昏昏地回頭去看身後的六娘。

這一看,卻見六娘後面不知何時多了個大娘子,一齊立在牆下偷聽,不禁用手撫了撫胸口,指了指角門那裏,作勢要走。

六娘這才發現自己身後的大娘子,臉蛋微紅,也覺得此地不宜久留。

這跟自己完全沒什麽關系。

大娘子皺着眉,向二人擺擺手,自己仍舊站在這裏偷聽。

待那兩個女人走了,越氏退出幾步,讓自己的丫頭喚了一小厮寶果兒進院子,如此這般的囑咐幾句,放進正屋裏頭。

寶果兒比常年跟着劉象的寶貴兒小了兩歲,才七八歲,常在內院行走,幫大娘子傳話聽吩咐。

那小厮寶果兒聽話的進屋裏,給老爺二人磕了頭,然後起來立在旁邊,道,“大娘子說天熱,總是将人擺在外頭實在難看,不如叫仵作來驗了身體,總歸後頭什麽都有了個說法。”

盧尚仁起身立着聽了一遍,點頭,對劉象拱手道,“不錯,大娘子說得有理。某願資助劉大官人,買幾塊冰,将這人屍體凍起來,只等他家人來交付了便罷。”

這樣一暗示,劉象立刻就醒悟,不光驗屍後給人好好收斂,那冰塊也買最大的,将人放置在二道街後街,問頗有幾幢閑屋子的老四租了一個才騰空的院子,并請了常州城外千佛寺的四對兒和尚,日夜守在那院子念經禱祝,只等他家人上門。

自從滄州知州丢了心愛的小舅子,将全副力氣都拿來尋人。

但凡小舅子從前走過的商路,他都派人摸索了一遍,然而尋了半年毫無成果。

此時聽說有人來報,小衙內竟然在常州這樣遠的地方沒了,先是不敢相信,待小衙內的小厮回來報喪,那知府頓時與妻子抱着一起哭得梨花帶雨,悔恨不及。

高衙內的家人來了,見着自家孩子身上什麽都好,竟被安頓的妥妥帖帖,一時與劉象許諾了重謝,哭哭将将雇了車馬,把小衙內運回了滄州。

劉象還擔心官家的人尋他晦氣,實則那知府為了強迫小衙內,早先給小衙內吃了許多那種藥丸,小衙內的身子掏空了一半,又有連日奔波勞苦,日頭一曬,猛灌許多涼水,身子受不住當時就沒了。

這滄州知府心裏虛,自然不會追究,甚至害怕常州這邊有人起疑,特地許了幫忙收斂小衙內屍 * 身的小商人一些謝禮。

至于什麽重謝,還得等人家忙完白事。

劉象頗有幾分期待,不知這家人說的重謝是什麽。

一兩個月後,滄州知州派人知會他,竟給了他重金難買的鹽引作為酬謝厚禮。

便是什麽都不做,拿着這鹽引出去賣了,也是純厚肥美的利潤。

劉象與越氏一合計,決心做了這門生意,專開了一家營生食鹽的店鋪,因鹽白又細價格公道,信譽好、沒有中間商差價,不到半年功夫,劉大官人便憑着這一巨潤在常州府裏發跡了,搖身一變,成了常州最有錢的官人之一。

自此,劉象愛六娘愛得不得了,在床上小意兒貼戀着她,與她遞酒求歡,唱喏直言,“人人說我兒克夫,實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克夫只克那些命薄的,像我這等命中注定富貴的,咱們六娘只是興夫!”

葉玉杏就讓他服侍自己,只笑着不言語,喝了酒吃了菜聽他吹噓外面的生意多大,錢掙得多少,待酒足飯飽,與他一同合被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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