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車撞過來

小姑娘丢掉玩偶，噠噠地跑過來抱住蔣緒的雙腿，仰着小臉看着他：“爸爸，軟軟給你唱歌跳舞好不好，我們不哭，不哭。”

蔣緒笑了笑，擡手抹掉眼淚，他蹲下來抱住女兒，“爸爸沒有哭，剛才有蟲子飛進眼睛裏了，軟軟不是也這樣過嗎？只是太疼了，就掉眼淚了。”

“那軟軟給爸爸呼呼。”伸出小胖手捧着蔣緒的臉，軟軟對着蔣緒通紅的眼睛輕輕地吹，這風又輕又柔，想羽毛掃過一樣。

這觸感，就跟軟軟出生時，他握住的柔嫩的小手一樣。

能抵消生活裏的所有痛苦。

蔣緒笑了，他擡手摸軟軟的頭，“沒事了，軟軟小公主，去睡覺吧，明天還要去幼兒園。”

“好，那不哭了哦。”輕輕在蔣緒臉上親吻一下，“爸爸，軟軟去睡了。”

“嗯。”

蔣軟軟回到自己的房間，乖乖地蓋上被子，對着站在門邊的蔣緒甜甜一笑，“晚安，爸爸。”

“嗯，晚安。”

等蔣緒關上燈和門出去後，軟軟輕輕地下了床，借着凳子爬上自己的小書桌，扯開窗簾，因為有路燈，所以可以看見穆蔚還在。

身影高大筆直，看着就像一個騎士和英雄，符合她想象中另一個爸爸的模樣。

軟軟委屈地癟下了嘴角i，噼裏啪啦地掉金豆子。

小姑娘不敢哭出聲來，拼命地揉眼睛，白嫩的皮膚都給揉紅了，眼淚滴滴答答得，小睡裙前濕了一大半。

沒有那個孩子不想要完整的家庭，即使是再懂事的孩子，她只是不說而已。

小姑娘小小的年紀就看見了自己爸爸的艱難，她只能努力地乖，聽話，比如不要櫥窗裏漂亮的小裙子，看見別人吃冰淇淋是咽下口水把眼睛挪開，路過游樂園門口時不多看一眼。在爸爸擺的小攤面前，乖乖地坐好不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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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以前。

而現在生活變好了，軟軟明白，她不能逼着爸爸要另外一位爸爸。

即使血脈親情讓她明白，樓下那位叔叔可能就是另一位爸爸，但是，爸爸不開心，她就不要。

哭完以後打了個哭嗝，軟軟慢慢地摸下了桌子，藏進了自己的被子裏。

……

陳南從夢中驚醒過來，卻沒有看見葉嘉珩，他一急，騰地一下站起來，輸液針被扯掉，血珠冒了出來。

“哎，這位先生，您的點滴還差一瓶呢！”來到輸液室的護士急忙攔住他說。

“另外一個人呢？”嗓子已經燒得像破風箱，開口說話都覺得疼。

“去給你買飯了。”護士笑了，“您好好休息着吧，看您這樣，像是那位先生要跑了一樣。”

肌肉松弛下來，只覺得頭暈，陳南坐了下來。護士重新給他打點滴。

護士手上一邊動作着一邊說：“那位先生可真貼心呀，生病的人多，毯子用完了，他就去給您買了一條，您睡着的時候，還一直用手捂着搓着輸液管，太有責任感了，是您的愛人吧。”

“嗯。”陳南從鼻腔裏應了一聲，确實是他愛的人。

小護士會心一笑，“那位先生雖然看着冷冷清清的，但是感覺是會照顧人的。”說完針也重新插上了，便推着車離開。

醫院，責任…

陳南不自覺想到宋年，葉嘉珩這些年就是這麽照顧宋年過來的嗎？

人總是會控制不住情緒地去羨慕別人，盡管在別人看來可能不等價。

可是他就是羨慕宋年可以有葉嘉珩這麽多年的陪伴。

仿佛意識到什麽，陳南眼睛裏起了波瀾，他手指緊了緊，最終還是打了個電話。

挂斷之後，他松了口氣，閉上眼睛養神。一如當年他在高中畢業時做出那樣的決定的決絕。

葉嘉珩拎着粥進來，“好些了嗎？”他問。

“挺好的。”陳南看着他手裏的吃的，“你吃了嗎？”

“嗯。”葉嘉珩打開粥蓋，“你…我端着單手能吃的吧？”

陳南看了他一眼，點頭。

點滴打完後出了醫院時，已經是晚上了。葉嘉珩本來想連夜趕回城裏的，但是看陳南的臉色實在太差了，他也就沒說。

打電話問了醫院裏的護工宋年的情況，便留在鎮上的賓館。

第二日他起得很早，看着外面奪目的朝霞，這又是一個好天氣。

他才開門，陳南就站在他門口，一根煙剛好燃盡。

葉嘉珩吃了一驚，他看了一下表，才六點半。

“你起這麽早？好些了嗎？”

“好多了。”燒确實退了，只是聲音還是沒有變化，“你很擔心，我們先回去吧。”

細枝末節的情緒都察覺到了，葉嘉珩的心情有些複雜。

他們走到醫院門口，陳南說：“過去吧，車在對面等着的。”

陳南現在是陳家的少爺，專車接送不足為奇。可是，為什麽不直接開到醫院門口，還要過人行道呢？

雖然有些疑惑，但是葉嘉珩也沒有問。他跟着陳南過斑馬線，是綠燈。

很多年後葉嘉珩想起當年的事，又生氣又心疼，陳南為了留下他，是拿命賭，孤注一擲的狠絕，可怕又可憐。

不過是短短的一瞬間，葉嘉珩停到刺耳的剎車聲，然後他被人狠狠地撞倒在一邊，吃痛擡頭之時，瞳孔裏是陳南被車撞飛的場景。

抛下，墜落，鮮血像紅蓮盛放，在陳南身下蔓延開來。

全身如墜冰窖，耳邊一片死寂。

葉嘉珩踉跄着爬到了陳南身邊，陳南躺在地上，眼睛依舊黑沉沉地看着他。

仿佛要用眼睛把他刻進骨血裏。

“你…沒事吧。”開口說話，鮮血就湧了出來。

“…”葉嘉珩說不出話來，他的臉上浮現了恐慌，“120！快打120！”

開口都破了音。

四周人群喧鬧，陳南卻在劇烈的痛楚中微笑。

葉嘉珩很擔心他，他不會死。

救護車來了，把陳南擡上車，葉嘉珩的身上也全是鮮血。

醫生給陳南戴上氧氣罩，即使已經陷入重度昏迷，他的手還是緊緊拉着葉嘉珩的手的。

葉嘉珩不斷地深呼吸着。

到了醫院，他定定地站着看着亮着的紅燈，陷入了無邊的恍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