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兩人正好奇着,就聽見徐……
兩人正好奇着, 就聽見徐瑤喊吃飯,當兩人看見桌上各種各樣擺盤精巧,香氣撲鼻的飯菜, 一時間面面相觑。
“這都是你做的?”
“嗯。”
徐瑤點點頭, 一面為兩人添飯, 一面解釋道:
“我看着, 學校老師做的特別好看,就像自己也試試,不過我也沒做過幾次, 就是不知道味道怎麽樣。”
曲雅看着豐盛的菜肴, 有點感覺像回到了當初在總統府做幕僚的日子, 菜式的确精巧可愛。
“先生,這是果醬,這是辣醬,可以蘸着吃的。”
叔均是南方人, 口味偏甜, 徐瑤特意用秋天的野果做成了果醬,但也不知道先生吃不吃的慣。
叔均其實心裏是有些忐忑的, 畢竟徐瑤在學校這門課可一直不怎麽好, 雖然看起來色澤不錯,但食物最重要的還是味道。
抱着試一試的心态, 叔均嘗了一口, 意外發現味道竟然還不錯。
“你不是讨厭下廚嗎?”
“學生不是讨厭下廚, 是讨厭為了讨好別人而下廚, 如果是為了自己,便覺得是值得的。”
叔均發現徐瑤的思想更加強調的是個人的價值,她很少強調奉獻和犧牲, 認為人最重要的是取悅自己。
無疑這種思想是非常不合時宜的,這個時代的女性強調的是她作為一個妻子,一個母親的社會角色。
在吃飯的時候,嚴邵一直在全心全意的幹飯,主要是這飯做的太好吃了些,他已經好久沒有吃過這麽合口味的飯菜了。
柳叔均因為久病的原因,吃的很少,只吃了小半碗飯,便停下了,徐瑤見狀又盛了半碗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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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之後,其他的事,徐瑤是不會再管的,嚴邵自覺的去洗碗,徐瑤則去跟先生讨論問題去了。
徐瑤問,教育到底該強調人的個人價值還是人的社會價值,學校教育的目的等一系列問題。
這些都是顧先生在課堂上跟她們科普的,因為顧先生的美國教授認為,教育應該是沒有目的的。
徐瑤聽完課後就陷入了疑惑,關于教育目的,她是真的沒有考慮過,但女子師範,畢業後大多會當老師。
“你怎麽想?”
“學生覺得教育無論是為了培養人還是社會中的人,似乎挺有道理的,但又覺得都有些怪。”
徐瑤每次在學校遇到疑惑後,都會找老師進行解答,但叔均并非每次都會給她答案。
“你覺得女校的家務課是什麽類型的?”
“女校最初的教育目的是為了培養賢妻良母,是為了培養社會所需要的人,所以從這一點來看,是教育的社會功能。”
“那這種教育目的你認為對嗎?”
徐瑤搖搖頭
“為什麽?”
“它忽視了對人個性的發展,并非每個女性都是要做賢妻良母的,忽視了對個人能力的培養。”
“那如果完全依照每個人的愛好和天賦來培養呢?”
“也不行。”
“為什麽?”
“因為整個社會的運作,需要人來維持,而且依照人的愛好來培養,也會加大教育的壓力,那需要很高的生産力才行。”
叔均笑了,他知道徐瑤已經知道答案了。
“所以最重要的是尋找到這兩種教育理念的平衡點。”
“徐瑤,記住,凡事過猶不及。”
叔均在燈下翻着書頁,煤油燈的燭火并不甚明亮,手指中節因為常年握筆的原因已經出現了一層厚厚的繭子。
窗戶開着一絲縫,屋裏正燒着滾燙的炭火,寒風透過窗隙驅散着屋子裏的悶熱的空氣。
許是因為炭火的氣味太過嗆人,叔均咳嗽了兩聲,有些煩悶,他剛剛編撰完《左傳》的年表。
按理來說,原是該覺得輕松的,可不知為什麽,心中卻只覺得煩躁,一到入冬,他的病就嚴重起來,有時幾乎到了不能下床的地步。
從抽屜裏摸索出一包煙,叔均點燃後猛的吸了一口,方才覺得心中的那股子焦躁散了些,但香煙刺鼻的味道入喉,激的肺部灼熱的厲害。
叔均扶着桌案猛的咳嗽着,仿佛要将積聚在心中所有的郁悶不安都咳嗽出來,仿佛只有這般折磨自己,他才能好受些。
徐瑤是不讓他抽煙的,但凡這個弟子在家,香煙總是被藏着,可女校課程緊,徐瑤少有在家的時間。
他不願和徐瑤多計較,他曾聽季舒提起過,季舒家的小女兒也是如此,會在母親的指揮下,藏起父親的酒。
季舒好酒,幾乎到了嗜酒如命的地步,頓頓不離酒,叔均是理解季舒的,這個表面狂狷的人,心中的家國之憂。
雖然徐瑤明确的給他說過吸煙的危害,什麽尼古丁、焦油等一些他沒聽過的名詞,說得有理有據的,他并非不信,只是多年的習慣,改不了了。
他知道徐瑤擔心他的身體,甚至還聯合妻一同勸他,曲雅其實是很寵徐瑤的,雖然将信将疑,卻還是會偶然勸上兩句。
他嗜煙,每到寫不出文章的時候,他就會吸煙,因着常年吸煙喝藥,周身一直籠罩着一股子藥味和煙味。
到如今,他寫文章已經不是為了能夠發表了,他只是想将他所有的學問都靠着紙筆記錄下來,能夠傳承下去。
雖然他用着半哄半騙的方式收了趙季舒為弟子,想讓季舒将他的家學傳下去,可他胸中的東西太多,不只是經學,還有其他的許許多多的文問。
不知為何,他覺得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這個冬天比往年要難挨許多,甚至比當初在草堂還有難過。
他想趁着他還清醒的時候将這些東西都記下來,至少在他死後,如果有人能看到這些東西,并願意為之傳承,那麽也算是他的一點功德。
他這一生,因為政治失足而清名盡毀,前段時間,枚叔到燕大來講課,他也是想過和枚叔盡釋前嫌的。
但當時他重病卧床,得知消息的時候,枚叔已經離開了,他知道枚叔終究還是怨他的,對于枚叔,他也是愧疚居多的。
後來聽季舒說起枚叔的事,心中亦是感慨萬千。
季舒一向是反對白話文的,恰恰他的師弟,錢逸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提起中季的時候,季舒往往是恨鐵不成鋼的,錢逸尤尚長音韻學和文字學,記得初來燕京的時候,他還這位師弟切磋交流過。
可是後來這位師弟放着好好的小學不去研究傳承,偏要去弄那不倫不類的白話文,實在是令人費解。
他本想借着這次老師來京的事,讓這位師弟回歸正道,不要再去弄那不入流的白話文,安心研究音韻學才是正道。
不過他嘴一向很臭,兩人當着老師的面,直接吵了起來,錢逸也是個不服輸的。
錢逸是性情中人,認準的事怎麽都不會變,更何況這位大師兄平日裏沒少嘲諷他們搞白話文的,這樣當着恩師的面一激,就誰也不讓誰的吵起來了。
雖然最後在恩師的勸解下,兩人暫時和好了,但關系怎麽也是回不到當初了,一個新文化運動的先鋒,一個複古派的老頑固,的确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提起這件事時,季舒還是帶着氣的,他就不明白白話文到底有什麽好的,值得他們一個個争先恐後的去弄。
罵歸罵,但季舒也不否認中季對于恩師是上心的,恩師是南方人,講課難免帶着鄉音,多虧了中季拉着他同事劉複去翻譯。
季舒雖然平日對于鴛鴦蝴蝶派出生的劉複冷嘲熱諷的,但在這件事上,季舒是心存感激的。
其實叔均對于他們師兄弟的矛盾是了解的,但不予置評,他最關心的還是枚叔對于他收季舒弟子這件事。
季舒說枚叔的确不解問過一句,
“你小學遠甚叔均,何必拜他為師?”
對此季舒的回答是,
“叔均公于經學造詣極高,可為吾師。”
叔均聽到這,就知道枚叔的态度,季舒是枚叔最滿意的弟子,本來半路将人拐騙過來做弟子,他還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季舒既然有心要傳承他的經學,那麽他傾囊相授就是了。
叔均咳嗽着生理鹽水都出來了,心口也因為咳嗽而鈍痛,但叔均卻覺得前所未有的快意,忽然笑了起來。
他這一生颠沛流離,反複無常,臨了竟還有一兩個知己好友,還有這樣一個安穩的地方可以供他治學,也算是一件幸事了吧!
曲雅掀開氈子,發現叔均還在寫看書,眉頭輕皺不語,直接走過去一把奪過了叔均手中的書,冷着臉瞪着叔均。
叔均看着空蕩蕩的手,又看了一眼面帶薄怒的妻,一陣心虛,忙承諾道:
“我将這篇寫完就睡。”
曲雅還能不了解叔均,他這寫的文章,就沒有那篇不是上千字的,本來就因為肺病,手腕提不起力氣,又長時間寫作,到時候又得熬到半夜。
以前她想着不管怎樣,這都是叔均想做的事,雖然心疼,卻還是随着他了。
可伴随着近來越發頻繁的發病,她是怎麽都不能再任他這樣下去了,原也勸過兩句,可答應的好好的,做起來卻全然不同了。
必須得采取強制措施,曲雅這次可不會再理會叔均所謂的承諾了,只是冷冷的瞪着叔均。
叔均本來就有些畏妻,見妻子是堅持到底了,自己先服了軟,老老實實的跟着妻子去歇息。
“你這一身的煙味,要是徐瑤那孩子在,肯定得唠叨了。”
曲雅在丈夫服軟後,才重新展露笑顏,打趣起叔均來。
“也不知那孩子打哪兒聽來的謠言,我特意問過醫生了,無論是中醫,還是西醫,可都沒有過這種說法。”
曲雅向叔均說起了吸煙的事,就像吐槽自己家古靈精怪的孩子一樣,她瞧着徐瑤這孩子是越看越喜歡。
為此還将自己的畫技教給了徐瑤,她的畫師從蘇曼殊,可以算得上頗為雅韻,尤其擅長古墨山水畫。
“許是偶然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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