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不是,叔典先生,你還記……

不是, 叔典先生,你還記得自己也是一位國學大師嗎?

要說來拜訪叔均先生最為頻繁的,除了趙侃這位老友兼弟子的狂士, 就是這位同樣十分放蕩不羁的劉叔典先生。

叔均翻動着書頁, 嗯了一聲, 并沒有多說什麽, 不過嘴角微微上翹的胡子暴露了他的不錯的心情。

“先生!”

劉叔典一進屋就對着叔均磕頭,把徐瑤吓的一跳,無論同樣的情形再發生多少次, 徐瑤都表示驚吓過度。

也不知是不是狂士都是這樣的脾氣, 徐瑤感覺自拜師後, 季舒先生對待自家先生的态度也恭敬起來了。

難道說師徒都是這樣相處的?徐瑤表示不懂。不過和這些對待老師的态度,徐瑤自愧不如。

“叔典來了。”

叔均理所當然受了禮,畢竟當初叔典可是正兒八經磕過頭拜過師的,他也是傳了人真本事的,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概不過如此。

徐瑤為兩師徒準備了茶,糕點每次都是叔典先生自己來帶的, 不需要怎麽準備, 當然叔均先生這兒也是不會有什麽糕點的。

每次他們交談的時候,徐瑤都要在旁聽, 都是當代大師級別的人物, 聽他們聊天, 往往收獲頗多。

叔典也不是每次來都是為了探讨學問, 有時純粹是來給自家老師送好吃的,叔典知道自家老師大半薪資都進了醫院,生活困苦, 變着法的改善夥食。

不過叔典先生好酒,有時也會送來一些好酒,兩人說到高興的地方,總是要小酌幾杯的。

“先生,還是免了吧,您的病不能喝酒。”

徐瑤只要一想起前幾日先生昏厥的事,至今心有餘悸,怎麽可能會讓先生在她的面前飲酒?

叔典本來興致很高的,聽到小師妹的話,愣了一下,他險些忘了先生的身體,還不待叔均先生反應,就接過徐瑤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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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瞧我!竟然忘記了先生的身體是不能飲酒的,這樣,下次來我帶些好茶來。”

叔均倒不是真的要飲酒,就是聊到高興處,興致來了,不過瞧着樣子,他是飲不了酒了。

叔均無辜的看着自己的倆弟子,覺得最近是不是讓這倆太閑了,要不怎麽管的這麽多?

最終叔典被先生攆回去做學問了,徐瑤突然間多了很多課業。

叔均先生,報複不要這麽明顯呀!

徐瑤明知是怎麽回事,還是不得不選擇屈服,誰讓對方是她最為敬愛的先生吶!

要放假的時候,幾人約定哪怕放假了也不能忘記做白話文的事,一定要勇于抗争,争取自己作為人的自由,不再屈服着。

放假後,徐瑤的日子也未見輕松多少,每天生活在先生的眼皮子底下,課業不減反增。

不知道為什麽,徐瑤的心底總有種不詳的預感,看着先生每日不分晝夜奮筆疾書的模樣,徐瑤就會有一種先生在這一天當最後的日過的感覺。

叔均對徐瑤的課業要求越發的嚴厲,嚴邵有時旁觀者,都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看着那人高的書籍,光看着就覺得累。

徐瑤還要能夠知其大意,達到熟練知道內容的地步,縱使不能背誦,也要八九不離十,時間緊迫。

月上中天時,還可見徐瑤翻動着書頁的身影,其實又何止是徐瑤,叔均先生更是如此,如今叔均先生寫稿,基本上都不會校訂。

往往是一篇接着一篇寫,似乎是想在有限的時間內盡可能的留下更多的東西。

徐瑤最偷閑的時候就是出去兼職的時候,往往趁這個時候她都會去散散步,然後在回去的時候帶上一份美味的糕點。

先生是蘇州人,喜歡軟糯的糕點,徐瑤特意向錢逸先生咨詢過,兩位先生都是蘇州人,而且都喜歡吃零嘴。

最後知曉了一個價格還算公道,而且據說是正宗蘇州糕點的鋪子。

徐瑤最近并不怎麽喜歡吃糕點,她不愛吃甜的,平日最多可嗑嗑瓜子,不過瓜子嗑多了也容易上火。

大概是因為這具身體的緣因,徐瑤極容易流鼻血,按照大夫的說法是心火重,徐瑤不懂醫,但自此被拘束着不讓吃幹果一類的食品了。

許是病重,近來先生越發喜歡吃些零嘴一類的小食品,每次徐瑤或者是叔典帶來的糕點,未及一天,就沒了。

徐瑤回去的時候沒有驚動先生,先回屋裏換了一件衣服,回來的時候,雪天路滑,徐瑤不小心跌倒弄髒了衣服。

出來的時候,就聽見了先生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還有師母的聲音。

“你這是又是何苦了?”

“夫人,我恐時日無多了,我走後,你……”

“別說了,以前那麽苦的日子都熬過來了,現在也一定可以熬過去的。”

叔均苦笑着,他自己的身體他知道,如今他是刮風下雨寸步難行,平日就算去上課,也不過是勉強支撐。

雖說他帶了不少的課,包括學生的研究項目,可他身體,給予的指導實在有限,縱使有心也無力。

他是真的願意給這些年輕的學生以指導的,學術的傳承最終還得靠這些年輕人。

“徐瑤,她的性子和夫人年輕時很像,外柔內剛,思想太過超前,這樣于她不是好事。”

叔均沒有繼續說死亡的事,轉而說起了自己對于弟子的心憂,

“她學術根底太淺,可好歹是我叔均的弟子,必須得好好磨煉,這樣才能走的長久,否則只能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

叔均對于學生弟子的學術要求很高,會給他們進行嚴格的學術訓練,其實除了他,這幫堅持舊文化的大多都是如此。

他們對于傳統文化有着一種責任,在如今這個變革的時代,必須有人進行傳承。

說着叔均又咳嗽了起來,曲雅眼看着叔均咳嗽出一口鮮血,卻無能為力,這已經是肺結核晚期了。

“叔均,何苦了?”

是呀,何苦了?他已經是行将就木,命不久矣之人了,的确無需再承擔這許多,可作為讀書人,他始終是放不下的。

徐瑤難以說明心中的感覺,或許是這份傳承文化的責任感,才是支撐先生活下去的動力吧?

徐瑤沒有去打擾先生和師母之間的氛圍,這對在亂世中歷經劫難的夫妻,至此刻的相守相知。

過節的時候,先生的心情原本很不錯,學校拖欠許久的薪水也如數發放了,還了欠債之後,還餘下不少。

如今的徐瑤也可以幫忙,和師母準備飯食,曲雅準備了地道的蘇州菜,徐瑤則負責一些點心一類的。

這個節,過得格外溫馨,叔均甚至喝了一點溫酒,和徐瑤說起了自己科舉的事。

徐瑤認真的聽着,對于科舉制,她只是從史書上看到的,可是從先生說起往事時眼神中的光亮中,徐瑤大概知道了科舉制對于讀書人而言的重要性。

哪怕過去了多年,早已世殊時異,但提起自己未及弱冠便考中進士一事,先生還是頗為自得的。

徐瑤想起自己學過的《範進中舉》的課文,課文中的範進年過半旬方才中舉,相比起來,先生的确算是少年英才了。

“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還對孩子說?”

曲雅嗔怪着自己的丈夫,叔均嘿嘿一笑,不再追憶往事。

徐瑤看着老師和師娘恩愛的模樣,和她所知的這個時代大多數怨偶很不一樣。

先生是複古派的,卻和那些打着複古名義娶妾的人不同;先生也曾宣傳過新文化,也不曾抛棄糟糠,另娶新妻。

甚至連妓院也不曾逛過,先生和師娘的相處模式,不是傳統的那種男主外女主內的模式,更像是靈魂伴侶。

“先生,您能給我講講您和師娘之間的的故事嗎?比如您們是怎麽在一起的?”

曲雅聞言臉一紅,叔均也是尴尬的清咳嗽了兩聲。

“這孩子,怎麽盡問些有的沒的。”

曲雅抱怨着,可臉上的紅暈暴露了她的心思,哪怕是結婚十多年了,那份情義反倒是愈發的深厚。

“先生,師娘不好意思,要不您給我講講吧。”

“小小孩子打聽這些做什麽!”

叔均詳怒呵斥道。

不過早就摸清先生脾氣的徐瑤,怎麽可能輕易放過這麽好的一個八卦的機會,理直氣壯的反駁道:

“食色性也,學生這是在學習。”

“學習什麽?”

“學習怎麽找一個向先生這麽出色的夫君啊!”

“徐瑤!”

曲雅嗔怒的看着一臉壞笑着的徐瑤,這話要放在別人身上,或許會惹人疑心,但對于徐瑤這樣單純的人,的确讓人多想不起來。

曲雅看着徐瑤,嚴重懷疑這孩子在感情上缺根筋,完全沒有男女感情方面的意識。

“我和夫人是自幼定親。”

“青梅竹馬嗎?”

“科舉失利後,我便按照母親的安排回鄉娶妻。”

“明媒正娶!”

“後來和妻一同去了上海,辦了暗殺學校,接受新思想,辦過一些報紙。”

“共同進步!”

“……”

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的,叔均看着徐瑤那雙八卦的星星眼,嚴重後悔自己為什麽要給她講這些。

“其實是叔均教我的那些新思想,如果不是叔均,或許我也不過是一個困于後宅的普通婦人。”

曲雅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還帶着對過去的懷念。

徐瑤這個時候已經在腦補出了一大出新婚夫妻共同進步,接受新思想的丈夫如何一點點影響自己的妻子,兩人一同進步的大戲了。

“後來了?”

“沒了。”

叔均淡淡的說,徐瑤有些難以置信,這就沒了,怎麽可能?

“先生,您就講講呗!”

“有什麽好講的?有這時間,去看兩本元雜劇,倒是比這精彩。”

“先生,這不一樣!!”

徐瑤繼續抗争着,她真的很感興趣,這種發生在亂世中的感情,可比元雜劇有意思多了。

“你最近很無聊嗎?”

叔均被徐瑤糾纏不過,開始威脅起來,徐瑤瑟縮着,識趣的不在多問。

哼!笑話!為師的愛情也是爾等配聽的,當然是留給自己和妻慢慢回味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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