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這場運動終……

這場運動終究是要結束的, 但其産生的影響卻永遠都不會結束。

抵制日貨,宣揚國貨。

成為了一個表明民族立場的口號,學生們紛紛上街進行宣傳, 演講, 女校中有不少學生成為裏面最為耀眼的明珠。

程芸、阮淑蘭、錢韻、楚如梅這四人最為耀眼, 因此也被譽為“四位女公子”。

她們受着新文化的影響, 在這一場運動中發揮走到人群中去宣傳愛國思想。

先生病重是她回到家的時候才知道的,對于先生,她有着濃烈而複雜的感情, 在這個混亂的局面下, 徐瑤的确是怕了。

家國淪喪, 備受欺淩,是國恨;先生病重,她怎麽都無法置身事外,她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

選擇留下照顧先生, 她知道外面必然是精彩而又紛亂的。

先生的病愈發嚴重了, 這次昏厥之後,竟足足昏迷了三天才醒, 看着病床之上沒有血色的先生。

徐瑤隐隐覺得有些事情正在越來越近, 因為剛剛蘇醒,尚無法起床, 便由先生口述, 徐瑤手寫, 記錄文章。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 先生仍不忘做學問,徐瑤知道,先生想要什麽, 也知道先生這樣拼命是為了什麽。

正因為知道,徐瑤只是默默的進行抄寫,叔均每口述完一段話,便要閉眼養神,徐瑤靜靜的等待着。

嚴邵是曾經了整個運動全程的,他帶着時興的水果到醫院去看叔均先生,徐瑤正在記錄先生所口述的文章。

“少言?”

因為學生運動的事,兩人已經有兩個月沒有見過面了,嚴邵其實有很多話要對徐瑤說,可是見到徐瑤略微發苦的神色,一時間又不知從何說起。

“先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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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均先生微微颔首,嚴邵表達了自己對叔均先生的關心,對于叔均先生,他是心存感激的。

但因為先生曾經的所作所為,實在是非一個正人君子所為,在外人眼中,這就是一個首鼠兩端的小人。

嚴邵對于叔均先生的品行是心存懷疑的,所以在搬出去後不久,就将曾經先生給他的的學費和寄宿的錢都歸還了。

身為男子的他,掙錢的門道本來就比徐瑤多,薪水也比徐瑤高上許多,故而能夠在短短半年內,歸還那麽多錢。

歸還叔均先生曾經的資助,并非要與先生斷絕來往,叔均先生無論如何都是他的恩人,他都是發自內心感激的。

但和徐瑤不同,徐瑤是先生的弟子,在徐瑤心中,先生是她前行的明燈,她敬佩先生,并願意沿着先生所指的道路前行。

叔均其實也沒什麽好和嚴邵說的,他不是文科的學生,也不贊同他的政治觀點,叔均只是簡單的表示了一下對于青年的關心。

這個曾經一同居住過兩年的年輕人,對于叔均而言,遠遠不如他課堂上的學生來的親近。

叔均看着嚴邵頻頻看向徐瑤的眼神,知道他對徐瑤有話要說,便沒有多問,讓兩個孩子的事他們自己去處理。

“易之,上個月你沒有去,對嗎?”

“嗯。”

徐瑤點點頭,兩人默契的知道對方指的什麽事。

“為什麽?”

“學校封閉,去不了。”

徐瑤沒有看向嚴邵,看向了醫院的走廊,這裏她今年已經不知道來過多少次了,但每次來心中都并不好受。

“現在呢?你為什麽沒有去?”

在嚴邵眼中,徐瑤應該是那個敢于鬥争,并可以堅持不懈鬥争的人,但在這次的運動中,他幾乎沒有看見徐瑤的身影。

“我有事。”

“什麽事能夠比國家危亡更為重要?”

徐瑤完全不知道嚴邵的腦回路是怎麽樣的,她只是震驚嚴邵句話暗含的意思,他是在指責她嗎?

“先生病重,我必須照顧先生。”

徐瑤到底還是不想和嚴邵争論,她耐心的解釋原因,雖然這個理由在嚴邵看來微不足道。

“徐瑤,這可是有着重大歷史意義的運動,錯過了将是我們的損失,這樣值得嗎?”

嚴邵有些心痛,他覺得徐瑤已經沉淪了,已經被這個時代所打敗了,沒有了最初那股子敢拼的勁了。

“為什麽不值?這是我的老師!我參加了這場運動,是我的榮幸,可我的愛國之心難道會因為我沒有去而減少半分嗎?”

“可這場運動還沒有結束,你這是臨陣脫逃!是懦夫!現在街上每天都有學生上街進行演講,游/行,戰争還沒有結束,我們的訴求并沒有得到回應。”

嚴邵不忍看到徐瑤就這樣完全成為這場運動的旁觀者,她的生命應該是蓬勃的,富有生機的,而不是像現在,枯萎的,沮喪的。

“所以了?嚴邵,你是要我抛棄我的老師,去像你們一樣上街?嚴邵,我就是個普通人,改變不了誰,更改變不了這個時代!

你要求我做的我做不到,我有我在乎的東西,你要是想去做就去做,我不會阻止你,更不會鄙夷你,你我本來就是不一樣的。”

徐瑤深吸了一口氣,她現在沒有和嚴邵吵架的心思,壓低了聲音,在病房外,徐瑤不想讓自己的情緒有太大的波動。

“徐瑤,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徐瑤嗎?難道在你心中,國家利益就比不上你的先生嗎?”

“嚴邵,你把話說清楚!”

徐瑤是真的生氣了,盡管有意壓低聲音,但語氣中的怒意還是清晰可見。

“難道不是嗎?在這樣的時候,你竟然在這裏清靜的寫文章,倒真是清閑!”

“呵!”

徐瑤怒極反笑,

“有病就去吃藥,別給我在這胡攪蠻纏。少拿你那套價值觀來衡量我的行為,你又有什麽資格對我的選擇做出評判。

就因為你參加這場運動?

我是中途退出了,可那又如何?我本來就只是個學生,因為這場運動,學校提起放假了,退出的又何止我一人?

用一場運動來評判一個人是否愛國,誰給你的權力?你有這個資格嗎?照你這麽說,那些不曾參加的人就全不是愛國的呢?

嚴邵,你什麽時候用兩極思維來評判一件事一個人了呢?人是會變化的,人的價值觀會因為他的經歷、教育而産生變化的,沒有誰是一成不變的。”

徐瑤不想和嚴邵争論,她是真的很煩躁,很多時候不是她不願意,是很多事情都湊到了一起,她必須做出選擇。

盡管知道這一切是必然會發生的,可是親耳聽到親眼見到的那一刻,她的心仍然是痛的,她也組織過運動。

也和程芸商量過,應該怎麽做,但她們女校的環境本來就格外的嚴苛,消息得到的晚,校規拘束的嚴。

可正是因為親身經歷了,她明白了個人力量的渺小,她親眼看見有學生被抓,親眼看見有學生被打。

那一瞬間她想起了《記念劉和珍君》這篇文章,忽然明白了為什麽魯迅先生并不贊同學生上街。

因為他們面對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出賣國家利益的禽獸,學生,不過是血肉之軀。

“好了,我不和你争,我知道你們最近很忙,因為放假,不少學生都已經回鄉了,你們應該很忙,我就不耽誤你時間了。”

說着徐瑤就要走,嚴邵聽着徐瑤的話,有着一股火窩在心裏,直接伸手拉住了轉身的徐瑤。

徐瑤一時不察,踉跄了兩步,兩人的距離很近,震驚的回過頭,看了一眼嚴邵握住她的手腕,還沒等她開口,就聽到背後傳來了咳嗽聲。

“咳咳!”

嚴邵松開了手,徐瑤回過頭看去,是錢逸先生,徐瑤換上了笑臉,向先生問好。

“叔均兄怎麽樣了?”

“先生這會已經醒了,錢先生請。”

說着推開了病房的門,叔均正在翻看剛剛徐瑤抄寫的他口述的文章,聽見聲音,擡頭,見是許久未見面的錢逸。

“中季?你怎麽來了?”

柳叔均有些奇怪,現在局勢這麽亂,錢逸身體不好,怎麽還會到處亂跑。

“聽說你又病了,來看看你。仲渙他們最近忙的脫不開身,托我向你問好。”

“老毛病了,學生們都還好吧?”

錢逸陰沉着臉,皺着眉搖搖頭,苦笑着道:

“這次是真的鬧大了,你說好好的一場勝戰,怎麽就變成現在這樣呢?以前敗了,要割地賠款,現在勝了,還要?天下哪有這麽沒道理的事?

學生這次也是真的群情激奮,必然是要一個說法的,這次整個燕京的學生基本上都去了,我讓我家那三小子也都去了。

此外,聽說商界罷市、工人罷工。這次北洋政府是別想再輕易糊弄過去了,必須給國民一個交代。”

“說到底還是國家太弱,我就說西方那些帝國主義是靠不住的,關鍵還是要我們自己立起來才行。

你說說西方經過了啓蒙運動,你們所說的那些先進思想,結果是什麽?都是一群地痞流氓,哪裏将半點道義。

我看還是得中體西用的好,西方的那些東西太過雜亂了,不能什麽都往國內引進,還是得适合國情才行。”

經過這次的事情,叔均是越發覺得西方沒一個好東西,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終究還是得靠自己國家的東西。

“叔均兄,你這可就狹隘了,不就是那千年的封建思想束縛了人嘛?現在的國民覺醒了,難道不是你所希望的?”

錢逸完全不贊同叔均的觀點,兩人的文學觀點分屬兩派,然而兩人的友誼并不會因此而改變。

嚴邵打算離開時,徐瑤叫住了他,遞給他一份稿子,嚴邵接過,奇怪的看了徐瑤一眼,不解。

“我的人雖然不能去,但這份演講稿和宣講詞是我連夜寫的,你替我交給程芸。”

嚴邵笑了笑,他知道徐瑤不會就此旁觀的,接過稿子又投入到了這場運動中。

這場運動最開始有這所學校而起,但絕不會止步于這所學校,徐瑤心想,有時候不知道結局,或許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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