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們……

“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們到底是因為什麽吵架的嗎?”

“我若問了, 你會說嗎?”

徐瑤看着公園的雪景,有幾枝臘梅橫斜溢出,正好落在了镂空的窗景處, 看着頗有一種紅梅出牆的味道。

“若是你, 我自然不會隐瞞。”

徐瑤笑了笑, 不答。這種情人之間的事, 全看雙方之間的交情,昭蘭若是拿她做朋友,她自然也會傾心待之。

更況她本是羁旅人, 若非這些朋友, 人生未免太無趣了些。

“說來我和歆承吵架卻是為了一件極小的事, 前些日子,我因為報社的事冷落了他,他寫的信未來得及回,他便惱了。

說我心裏全然沒有他, 若是有他, 怎麽會看了信後不回,白白的叫他侯着, 讓他的一番熱情被一盆涼水澆滅。

我給他解釋, 他非但不聽,反認為正是這報刊的事業影響了我和他的感情, 你說他這不是胡鬧麽?”

徐瑤聽着這劇本實在是熟悉的很, 抿着嘴笑, 又覺得在好友正煩惱時, 笑有些不好,只好輕“咳”一聲,端起茶杯詳裝喝茶。

“別裝了, 說吧!這很好笑嗎?”

徐瑤也不裝了,索性笑得眉眼彎彎,她今日未施脂粉,只是一層薄薄的雪花膏,但因為她常日待在書齋中,皮膚總比旁人要白皙些。

這樣一笑,正好在冬日的暖陽的映射下,就像白玉一般剔透,昭蘭看着,也被逗笑了。

“我笑昭蘭是身在此山,浮雲遮望眼,我瞧着你們小兩口是到我這撒狗糧來了,是不?”

昭蘭奇了,雖然不知道“撒狗糧”什麽意思,可徐瑤說這話時分明是戲谑,心中有些不滿,卻也不好因為這個和徐瑤生氣,只好耐着性子,問道:

“你這話從何說起?”

“你剛剛說你們是因為他怨你沒有及時回信麽?這可不就是情侶之間正柔情蜜意的表現嗎?”

昭蘭看着徐瑤,“噗嗤”一聲也笑了,捏了捏徐瑤的臉蛋,道:

“你這張嘴啊!當真是讓人愛也不是,恨也不是。”

徐瑤伸手拍掉昭蘭捏自己的手,眉眼一彎,露出幾分天真的笑容,

“我張嘴是林妹妹的嘴,你這才學可就是寶姐姐的才學啰!”

“就知道貧。先給我出個主意呗!我現在心裏亂的很,你要是再這樣胡攪蠻纏的,小心報社的事我讓你一個人去做。”

徐瑤哈哈大笑起來,昭蘭氣鼓鼓的瞪着徐瑤,徐瑤笑夠了,才為昭蘭出主意道:

“這件事你和歆承溝通一下,交流一下彼此的看法,定下一個章程,不就解決的事。

你二人既然真心相愛,又共同走過了這些歲月,如今同在燕京,也是難得的緣分,難道真要因為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散了不成?”

昭蘭聽着像想起了什麽,神色一變,她與歆承,雖然彼此相愛,但雙方家庭其實并不同意。

“你說得是,這段感情難得,我回頭找歆承談談。”

徐瑤點點頭,兩人了會茶,賞了雪景,因為冬日實在是寒氣襲人,不耐久在室外,兩人便慢悠悠的向報社走去。

到報社,昭蘭先拿出最新的報紙來看,這些報道時事的報紙,因為門道比較多,消息也比其他的報紙來得快些。

昭蘭連看了幾篇,發現這幾分報紙都報道了一件事,漸漸皺起了眉頭。

徐瑤讓門房将炭爐移到屋子裏來,又在爐子上燒了一壺開水,接着又弄了半盤瓜子花生,和五六個柑橘。

“怎麽呢?”

徐瑤注意到了昭蘭臉上的異色,将手中的柑橘放在火邊烤着,接過昭蘭遞來的報紙,連看了幾份,明白過來原因了。

原來這些報紙都再大加贊揚一件事,是有關于貞節牌坊的,政府公然給一位守寡半輩子的議員老母頒發的。

聽說就是這幾日的剪禮,對于這位老母,幾乎所有的報紙都在大加褒揚,而且還邀請了幾家的記者去現場觀看。

“昭蘭,你說這麽有意思的事怎麽能少了我們呢?”

昭蘭其實看完之後是五味雜陳的,對于貞節牌坊這樣東西,她心裏明白是對于女性的一種束縛,可又不忍去苛責那些已經半世風霜的可憐之人。

忽然聽見徐瑤說要湊這個熱鬧,擡起頭,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問道:

“你又想搞什麽鬼?”

徐瑤笑而不答,昭蘭知道徐瑤必然是不贊同這件事的,可是這次一反常态的沒有開口大罵,只怕心裏又有什麽新的主意了。

“像這樣的盛事,他既然邀了不少報刊記者,我們《平權報》何不也湊這個熱鬧,讓人去拍幾張照片,現場跟蹤報道。”

昭蘭見徐瑤剝着橘子的皮,将剝好的橘子辦成兩瓣,遞了一瓣給她。一面笑意盈盈的說着,點點頭,這件事她是無所謂的。

因着這樣的事向來是徐瑤負責的,若論女性思想解放,徐瑤可比她要激進許多,其中有着不少驚世駭俗的觀點。

徐瑤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裏面基本上都是這周從各地投來的稿子,大部分都是女學生投來的。

徐瑤一份份看着,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大致篩選出可以用的,而不能用的,則另外放置。

“咦!這裏竟然有一段戲評。”

《平權報》成立這許久,從最開始大多是自己寫稿子,到如今每次收到的稿子還有剩餘,實在是經歷了三四個月的時間,每周一期,幾乎沒有停刊的時候。

但這數月以來,《平權報》給人的感覺并不像是報紙,更像是雜志,裏面很少有對于時事的報道,更多的是對于某一事實的評價。

而且因為徐瑤這個總編輯的喜好,《平權報》總體來說是比較嚴肅的,很少涉及娛樂行業,對于戲劇可以說從不涉及了。

“戲評?我看看。”

兩人雖然都會去看戲,但對于戲曲,實在是一竅不通,再加上戲院嘈雜,實際上去的次數有限。

“是關于一個叫秋玉容的花旦的,上面說她的一出《胭脂虎》唱的極好,三月繞梁,餘音不絕。”

徐瑤對于戲曲實在是是個外行,看着這通篇的稱贊,只是一臉疑惑。

她去聽戲,從來都是碰運氣的,遇到哪出戲便是哪出,也聽不出什麽好壞,若是遇見熟悉的劇本,還可以聽個一二;若是不熟悉的,便只聽得咿咿呀呀的了。

依着她這種外行人,自然不會去打聽這臺上演戲的誰是誰,厚厚的油彩塗在臉上,也讓人一時無法分辨誰是誰。

“這秋玉容不知是何人?竟讓人這麽稱贊,難道說真的有這麽好的嗓子,不知和梅大師相比如何?”

昭蘭聽着徐瑤的話,斜看着徐瑤,抿着嘴笑,用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用手遮擋着牙齒,露出了一抹輕笑。

“想不到竟然還有你不知道的東西,這戲劇界估計也就知道一個梅大師了吧!”

徐瑤誠實的搖頭道:

“戲劇我确實不了解,你給我講講呗。”

“你知道這京中專有一批纨绔子弟最喜捧戲子的不?這些人多少京中的遺老遺少,因為舊日的關系,最喜聽戲逗鳥。”

“這個我倒是有所耳聞,據說這京中的八旗子弟以前是白領薪水,不幹活的,說是他們的活全讓他們老祖宗在入關的時候幹完了,所以到他們便只剩下吃喝玩樂了。”

“正是因着這個老風俗,到了清政府後期,有不少旗人其實已經落魄了,卻因為不會一技之長,而淪為了幫閑。”

徐瑤雖然在京中多年,對這一段歷史卻并不算了解,這京中的旗人雖多,和她有關系的卻屈指可數。

“跑題了。”

徐瑤善意的提醒道,昭蘭看着徐瑤正剝着花生,一副聽故事的樣子,無奈的繼續道:

“說來這捧角一事原不過是富人之間的一場游戲罷了。

這些年輕的剛剛上臺沒幾年的戲子,正是半青不熟的時候,被一幫富貴閑人給看上了,就拿出錢來捧這些戲子。

或是送花籃,或是請客吃飯,或是做兩套頭面首飾,或是完整的一套戲服,然後再花重金在報上鼓吹,這名聲也就出去了。

如果是遇見像你這種不懂行的人,必然會以為這是一位真正的名角兒,實際上卻還差得遠呢,只不過是一群捧角家的游戲罷了。”

徐瑤聽着倒聯想到現代的造星,和這個時代這些捧角家捧角,想來卻有異曲同工之妙,想來這人造偶像原是歷來有之,也算不得什麽新鮮事。

“只是這些捧角家怎平白無故的就要捧一個不相幹的人為角?我聽着這些捧角家似乎一直在為角出錢出力,可未見着得到什麽。”

昭蘭聽着徐瑤這天真的話語,果然是個外行人,無奈的搖頭,繼續解釋道:

“這捧角家本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想着這些小有名氣的戲子,大多姿容豔麗,這背後未必不是沖着這幅皮囊來的。”

徐瑤突然倒是明白了過來,這不就和現代的追星是一樣的道理嗎,因為喜歡某個明星,便樂意為他花錢,花精力 。

這樣想來,确實是沒什麽稀奇的呢 。原來這古今的道理卻是一樣的 。

徐瑤想着別人笑了笑,只是擡眼一看,見昭蘭的神色有異,心中詫異,邊笑着道 :

“自古是美人,沒有人是不愛的去也算不了什麽稀奇 ,只是有趣罷了 ”

昭蘭搖搖頭,苦笑道 :

“這是哪有你想的那麽簡單,若真的是愛美之心,倒也罷了。只怕這背後的龌龊……”

昭蘭說到這,便不願往下說了,她雖然受過新文化的洗禮,到底還是有些傳統的,有些話語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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