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雜志的發行還算成功,……

雜志的發行還算成功, 為了做好這次改革,徐易之特意去上海和廣州做了調查,對于如今社會的各種雜志的發行情況基本上都能夠有所了解。

從編輯部出來的時候, 已經有些晚了, 徐瑤籠着風衣, 站在路燈下, 手裏還拿着上課的講義,呼吸着兩口新鮮空氣。

“喲,小姑娘一個人啊?”

突然有人從背後竄了出來, 徐瑤被吓的一震, 尋着聲音看過去, 是一個邋裏邋遢的男人,衣服破舊,和路邊的乞丐差不多。

最主要這人笑得猥瑣,緊盯着徐瑤的屁股看, 徐瑤感覺到一股惡寒, 後退了兩步,避開了那人。

“诶!小姑娘這位晚去哪兒?需不需要哥哥送你?”

那人仍舊群追不舍, 徐瑤有些膽怯, 手中的講義握的更緊了,趕緊快走了兩步, 沒有理睬。

“诶!別走啊!和哥哥一起回去, 哥哥給你白面饅頭吃!”

徐瑤心裏直泛惡心, 步伐加快, 不時回頭看,那人還追着她,和她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徐瑤的精神全在那個男人身上了,完全沒有看路。

“碰!”

徐瑤撞到了一個人,手中的講義也灑落了一地,來人慌忙道歉,徐瑤這會沒心思理會這個,還不時回頭看着。

那個男人停了下來,繼續壞笑,還有意的抹抹嘴唇,徐瑤心中一片恐懼,原本打算去書齋的也沒了心思。

“易之?”

聽到有人叫她到名字,徐瑤看了去,是她撞到的那個人,一個朝氣蓬勃的青年,正在蹲下來幫她收拾稿子。

“你是徐易之吧?我以前就聽說過你的名字,叔均先生的弟子,你寫的文章我看過,寫的很棒!”

“你是?”

徐瑤有些茫然,她可以肯定這個青年他不曾見過,可是對方清楚的知道她的一切,一時間心中警鈴大作。

“看什麽看!再看小心小爺打你!”

青年煞有其事的沖着流氓揮舞着拳頭,流氓見勢頭不對,連忙跑了,這時徐瑤也收好了散落一地的講義。

“我姓褚,單名一個敦字,字涵直。燕京大學國學門弟子,如今在《平民日報》擔任主編。”

徐瑤的确不記得自己認識這號人,不過對方剛剛幫了自己,徐瑤也壓下心中的不安,勉強的笑着自我介紹。

“徐瑤,字易之,《燕京女青年》的主編。”

褚敦原本伸出手來打算握手,卻見徐瑤微微弓腰,笑了笑,想起這位女先生的師從,遂也鞠躬。

“褚先生怎麽認出我來的?難不成我們以前見過?”

“兩年前在長河禮堂,你的那場演講,關于女性解放的,那時我陪小妹去聽了的。那時我在臺下,看你講的激情澎湃、義憤填膺,覺得心中特別痛快。”

“哈哈!比不得那些先生,我只是說了我心中的感受罷了,轉眼就過去兩年了。”

“其實這兩年你寫的文章我一直有看,你寫的文章特別有力,可以說将外面那層皮狠狠的刮了下來,直面醜惡的封建禮教。我對于易之可以說心甚向往之。”

“你別誇我了,這些年因為這些文章,我被罵的還少麽?再加上我也只是步先人後塵,發先人餘輝罷了,自己哪有什麽真的本事?”

褚敦想着寫出那樣犀利文章的人必然是個鋒芒畢露的人,可是親眼見到真人時,确實呆愣了。

徐瑤是一個傳統和進步混雜在一起的人,一方面,她很欣賞傳統文化,甚至對于中華文化有着非同一般的癡迷,可另一方面,她又在猛烈的抨擊着一切封建禮教,将其斥為“割肉的刀子”。

“想什麽呢?”

“你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樣。”

“你想象中的應該是怎麽樣?潑婦,拿着刀去砍人,用着髒話去罵人?須知這個時代砍人的未必英雄,罵人的也不見得是賊子。

人性如此,何必分怎麽男人、女人,高貴的、卑賤的。錯誤的就去改正,沒路了就去造路,總歸人還能被自己困死。”

“易之,你這些話是哪裏來的?”

“跟着先生學的,走,我請你吃宵夜,剛剛真的是謝謝你了。”

褚敦被需要的熱情給吓到了,一會兒清冷的像月中嫦娥,一會熱情的像西方的女神雅典娜。

兩人在路燈下面的路邊攤吃着馄饨,徐瑤拿出講義進行整理,褚敦看着徐瑤熟練整理講義的模樣,很難和剛剛那個驚魂未定的姑娘結合起來。

“燕京晚上不安全,你一個女孩子這麽晚出門幹什麽?”

“本來是打算到溪南胡同講課去的,沒想到碰到到這事了,也是晦氣。”

“這麽晚了,講課?”

“夜課,給工人講的,晚上也沒什麽事,就去一下,平日裏都和友人一起同去的,今天朋友有事。”

“徐老師真的是……”褚敦想了個詞“有愛心。”

“什麽愛心不愛心的,我都快成人人喊打的老鼠了。對了,褚先生,您說您是《平民日報》的編輯,我記得上周《平民日報》刊登了一篇和自梳女有關的文章,您能和我講講嘛?”

“徐老師也別老叫我您啊您的了,叫我涵直就行,我了也就叫你易之,大家年齡差不多也都別來那套虛的。”

“行。”

“一會我送你過去吧,大晚上的你一個女孩子也不安全,順便我給你說說自梳女的事。”

徐瑤見到這麽爽直的人,也是打心裏高興的,據他說,他雖是文學門的學生,卻并沒有上過叔均先生的課,他是顧先生的學生。

畢業後就去了《平民日報》做編輯,這兩年也會去東奔西走的尋找一些素材,他說自己是記者、編輯一手抓。

“到了。”

所謂的夜校就是一個木屋子,木屋子竟然大多是女工,自五年前開始辦工人夜校時起,如今燕京的夜校還真不少。

有學生組織的,有老師組織的,大多是這個時代一批先進的知識分子,願意用這微薄的希望去點亮那一點點火星。

“徐老師。”

“同學們都到了。”

徐瑤拿出懷裏夾着的講義讓人分了下去,褚敦注意到講義上是詩經上的一首詩,《氓》。

“怎麽會給工友選這個?”

褚敦有些奇怪,夜校大多不過是教工友學幾個字,可像這樣的正式講課的确實是少有,也不能說沒有。

可他想不通徐瑤選這篇文章有什麽意義?一旁古詩,對于這些工友來說,理解起來并不容易。

屋子裏上課的不止有徐瑤一個老師,還有中學的其他兩位老師,一男一女,是夫妻,也是先進的知識青年。

直到徐瑤開始講課,旁聽的褚敦才明白為什麽徐瑤會選這首詩,她要的不是學生能認識其中的字,而是要這群自幼被禮教所束縛的人覺醒。

早在幾千年前,先人就教導了後人,身為女子當自立,不應該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無論是父親、丈夫、子女,沒有人能夠值得一輩子依靠。

徐瑤并沒有引經據典,甚至都沒有按照經學來解釋這首詩,她講的很淺顯,沒有背後的引申,這就是一個姑娘被辜負的故事。

她告訴這些被禮教所殘害的姑娘們,原來那些壓迫她們都東西并不是天生的,而是有着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是人的壓迫。

“你講的很棒!怎麽會想到這首詩的?”

“以前上學時課文中就有這一篇課文,如今我想将這首詩送給她們。”

走在回去的路上,褚敦才了解到原來這些工友有的是紡織工人,有的甚至是漿洗的工人,有的是伺候人的丫頭,甚至還有□□。

“我們女校不在乎學生的身份,既然願意來學習,我們都是歡迎的。”

徐瑤向褚敦介紹,這個夜校一共分為三個班,一個班是教那些大字不識的,一個是有一定基礎,但需要看懂賬本、合同類的實用類,最後就是女性思想解放的。

三個班九個老師,其中有四個是附屬中學的老師,還有一個是北陽師範大學的大學生,兩個是女子師範的大學生,兩個是燕京大學附屬中學的中學生。

三個老師輪着來,不過這些人大多有自己的事,每周最多只能來三次,徐瑤也只能是抽空來。

她是《燕京女青年》的主編,又是女子附屬中學的老師,同時還在這夜校做老師,本身就恨不得一小時分成三個小時用。

“易之,有興趣給我們《平民日報》投稿嗎?”

“這恐怕不行,我這還欠着我們編輯兩篇稿子了,最近腦子裏是真沒貨了。”

徐瑤笑着說,兩人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交流着彼此的觀點,說得大多是一些瑣事。

“易之,明天有時間嗎?我想邀請你去看電影。”

徐瑤愣了一下,看電影?雖然她的确有一段時間沒有放松了,倒真的很想去放松一下,不過一想到報社的事,就頭疼。

“明天怕是不行,最新一期的報紙要發刊了,我這真騰不出時間。估計得等下一次了。”

“那好吧。”

褚敦有些失望,對于徐易之他可是久聞其名,徐易之在燕京編輯界可是赫赫有名的後起之秀。

所辦的報刊素來以激進而聞名的,頗有種不瘋魔不成活的架勢,所登載的報刊那可是新派舊派的一起罵。

不過在這種表面的激進混亂中,也可以看出這份報刊還是比較中立的,很多時候都是對事不對人。

《燕京女青年》雖以促進女性思想覺醒為辦報宗旨,但報紙中也會有一些古詩文賞析一類的內容,或者是一些傳統文化小知識普及類的小版塊。

“我到了,謝謝你送我,等我忙過這陣子了,到時候我請你吃飯。”

褚敦點點頭,笑着答應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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