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顧仇沒想耍賴,  但也的确不想面對。

那話不給他三五天做個心理建設,他壓根兒說不出口。

見習憂始終盯着自己,顧仇臉上挂不住,  撇開眼:“着什麽急?”

習憂揚了揚眉梢。

顧仇說:“等我幾天。”

習憂接道:“還要等幾天?”

顧仇咬牙,  忍着氣:“你就他媽的這麽想聽?”

習憂“嗯”了聲。

顧仇:“……”

見顧仇下颌繃着,  耳朵又泛起了紅,  習憂莫名想笑,  他壓着笑意,  語含調侃:“我還想看。”

顧仇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習憂只說了關鍵詞:“酒吧,第一次見,  烏龍。”

那是他倆第一次見面,  在DOUBLE酒吧,顧仇當時臉上化了妝,  身上穿着女裝。

習憂說想看,  想看的是什麽,  不言自明。

顧仇覺得真是操了蛋了,他難以置信地看着習憂:“你變态麽?”

“這是變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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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

習憂看着顧仇。

只肖模棱一想,  眼前這張素淨白皙卻五官精致的臉,便能和那天夜裏在酒吧撞見的那張漂亮到妖冶的臉蛋重疊。

鬼使神差地,  未經大腦思考地,  習憂說出一句話。

“我怎麽覺得,”他說,“這是欣賞美。”

顧仇想當然以為習憂會像以前一樣,  冷不丁來一句反諷。

所以習憂這話剛落下的時候,  顧仇愣了愣,  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到底是誇還是損。

顧仇還沒來得及厘清這點,  習憂已經用筆在試卷上“篤篤”了兩下:“要問哪道?”

顧仇回神,  想起自己之所以換座位的正事兒,注意力集中起來,指了指卷面上的一道函數題:“這個,求完導後卡球了,後面步驟全錯,答案偷工減料,沒看明白。”

習憂順着顧仇的指尖看過去,掃了眼題,又花了幾十秒看顧仇已寫的步驟,說:“這裏得反複進行一階的求導運算,來回三遍。”

習憂上身下意識前傾了些:“你看,你到這兒都是對的……”

顧仇湊近了去看,撲鼻而來一股淡淡的洗衣粉香氣。

他稍稍退開一些,香氣沒了。

又靠近一些,香氣入鼻。

退一點,沒了。

近一點,又有了。

腦袋前後擺動的幅度很小很小,那點誘人深聞的香氣有無只在咫尺之間。

習憂正在認真講題,見顧仇沒回應,側頭看他,只見他微微走神:“怎麽了?”

顧仇退開一點,眼神落到卷子上:“沒什麽,你繼續。”

習憂思維非常清明,而顧仇一點就透。

幾乎沒費多少時間,顧仇那幾個靠自己怎麽也轉寰不過來的點,就在習憂的講解下,逐一攻破了。

距離下課還剩幾分鐘的時候,顧仇随口似的問道:“你什麽時候搬過來?”

習憂應該是早就确定好了,說:“考完試後搬。”

他們月考時間定在周五周六。

那就是周日搬的意思了。

顧仇又問:“東西多嗎?需不需要幫忙?”

習憂說:“不多。”

顧仇點了下頭,咬着唇糾結片刻:“賭注的事……”

習憂“嗯?”了聲。

顧仇腆着臉,耳根有點紅:“不會賴了你的。”

習憂笑着“嗯”了聲。

幾天後,月考來臨。

月考期間,周五的早讀還是照常進行。

顧仇進教室的時候,周西東、江萌他們正在打賭。

經過他和習憂上次那一役,周西東覺得,改變三中高二年級文科排名第一風景線一事,雖放眼整個三中,只顧仇一人幾率最大,但顯然還是要用長遠眼光去看待的。

于是,他們打賭的內容便成了——

第一名這次能甩第二名多少分?

也即,習憂和顧仇總分會差多少?

平時總考第二的翟思語在旁邊氣鼓鼓地嘟囔:“顧仇或許是厲害的,可誰說他這次就一定會考第二了,我也不差啊,不帶你們這麽忽略人的。”

瞻仰過顧仇那張如鬼畫符般奧數卷的江萌拍了拍她的肩,說:“我也覺得顧仇不一定考第二。”

翟思語感動地回抱了江萌一下:“嗚嗚嗚還是你好。”

江萌把話說完:“說不定他能考第一。”

翟思語:“……”

江萌一本正經地分析道:“奧數題難度那麽大,顧爺和習神拉分還那麽小。月考對他們來說,那還不是小菜一碟,拉分可能就更不明顯了。”

翟思語竟無言以對,難以反駁。

周西東在一旁拍桌子:“來來來!下注了!我賭習哥這次甩第二名不超過10分!”

江萌:“我賭不超過6分!”

潘超賭了個折中的:“8分。”

江萌問翟思語:“你賭多少?”

翟思語絕望了:“你們不覺得這個賭對我來說很殘忍嗎?居然還問我?!”

江萌拉拉她的胳膊:“哎呀,玩玩嘛。”

翟思語悲傷地嚅了嚅嘴唇,小小聲:“我……我賭我和顧仇相差不過5分。”

周西東:“賭習神和顧爺呢!”

翟思語“哇”了一聲,都要哭出來了:“我連參與打賭的資格都沒有是嗎?”

顧仇用腳往外勾了下椅子,人坐上去,從書包裏抽出耳機戴上。

他現在聽到打賭就心堵,完全不想理會。

周西東本來還想找他說話的,見他一副非誠勿擾的樣子,腦袋又轉回去了,和江萌他們說話的聲音也放低了些。

早讀時間飛快過去,鈴聲一響,教室裏一部分學生開始往外走。

一班是文科火箭班,彙聚了年級裏的文科精英。這次月考的文科考場主要安排在高二教學樓,因此,除了顧仇外,一班這群人基本都集中在一、二考場。

一、二考場就是一、二班,而顧仇作為半道轉來的空降生,被安排在了文科的最後一考場,在樓上。

他跟着班上半數的人出了教室,又和他們在二班的門口分道揚镳。

走到樓道口,要拐彎往上的時候,顧仇看見與他相反方向的樓前大廳裏,有個人影邁着臺階,正要進他們這棟樓。

因為有點熟悉,顧仇下意識多看了眼。

是個男生,長得白白淨淨的,輪廓有點圓潤,五官似曾相識。

顧仇在腦海裏搜刮幾秒,記起來了,這是習憂的弟弟。

就在他駐足的這一會兒工夫裏,那男生已經走到他旁邊,正要經過時,顧仇忽而開口,喊了一聲:“喂。”

男生轉過臉,尋找聲源,原本神情裏還帶着點茫然,在看到顧仇後,立馬就露出了笑容。

習尚禹一眼就認出了顧仇:“是你啊。我來找我哥。”

顧仇點點頭,問:“馬上考試了,你這會兒找他,是有急事兒?”

顧仇問得極其自然,問完才發現這話有點不對,人家是一家人,他和習憂現在關系雖然不錯,可他到底也就是個外人。

這話問得,仿佛眼前這個男生才是個外來客一樣。

而男生也确确實實在聽完他的話後露出了一絲怔愣的表情。

顧仇頓時有點怄自己。

他懶得管了,剛想走,那男生已經恢複了笑容,還朝顧仇揚了揚手裏的一個紙袋:“我來給我哥送早餐。我哥早上和我媽吵了一架,出門晚了,估計沒來得及吃早飯,我怕他餓着肚子影響考試。”

顧仇略一想,習憂今天早讀确實來得比平時晚點兒。習憂除了偶爾兼職值夜班,早讀直接缺席外,一般都不遲到,至多也就是踩點。

不過這已經徹底屬于人家的私事範疇了,他沒道理過問,只“哦”了聲,說:“那你送。”

說完就轉身上樓了。

習尚禹在原地站了一小會兒,歪頭往顧仇消失的樓道上看了眼,然後才提步往前,走向一班。

兩天的考試眨眼結束,考完最後一門英語,顧仇回到教室收拾課桌,準備帶本書回去周日看。

教室裏熱鬧得像菜市場。

不過大家不是在讨價還價,而是圍聚成一團一團地在那兒對答案,讨論這次月考各科的考試題目。

顧仇一進去,幾十雙眼睛齊刷刷朝他掃射過來,一個個蠢蠢欲動,一副想上前而不敢上前的樣子。

也有一兩個膽兒大的,或者說是和顧仇熟一點兒的,就沒那麽拘謹,比如周西東,他樂颠颠地朝顧仇跑過來:“顧爺,對對答案呗。”

顧仇不喜歡考後對答案,他一直覺得這是件沒什麽意義還特別浪費時間的事。考完之後各科老師都會講卷子,提前擱那兒對答案分數也不會突然就變高,無趣得要死。

于是,他擡手做了個止住的手勢:“別問我,沒結果。”

周西東臉一垮:“顧爺,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顧仇徑直走到自己座位邊,用腳勾了下椅子,坐下,沒搭理他。

周西東說:“你就像個無情拒絕女生告白的冷漠渣男。”

這比方打得,語文老師聽了都要反思自己修辭是不是沒教好。

顧仇翻着桌肚裏的書,眼皮都沒掀一下:“這叫渣?”

“面對女孩子,要憐香惜玉的嘛,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拒絕,很丢臉的。”

“你是女孩子?”

“……”

周西東一時竟沒反應過來,這話題到底是怎麽在眨眼之間就偏成這樣的。

顧仇這時從桌肚裏翻出了自己要找的那本語法書,起身正要往外走,擡頭就看見剛從辦公室回來的習憂。

兩人擦肩而過時,顧仇又聞到了那股好聞的淡淡的洗衣粉香氣。

只一瞬,便消散。

顧仇揉了揉鼻子,卻再難捕捉到那似有若無的香氣了。

與習憂錯身的最後時刻,他用肩膀輕撞了習憂的胳膊一下,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明天見,習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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