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顧仇的加入讓比賽還沒開始就到達了沸點。

兩班的人都興奮瘋了。

二班早已确定好了上場人選,  還有好幾個替補待命。

給人一種,他們怎麽犯規都沒事兒,這個違規下場了,  下一個接着上的感覺。

在人員這塊兒,  一班是真比不上。

這邊一個替補都沒有。

五個人得從頭打到尾。

習憂在學校裏很少打球,  只偶爾在課間和體育課的時候玩一玩,  跟人打比賽就更少了。

和二班的人,  更是沒有交過手。

二班那邊的人并不知道他打球水準如何。

倒是他們一班的人,  還算了解一點郭雁飛打球的路子。

校籃球隊隊長,全能小前鋒,  打起球來全場滿地跑,  有一個不知道是自封的還是他封的聽起來挺牛逼哄哄的稱號“進攻萬花筒”。

潘超說:“一會兒我和章傑主要攔郭雁飛,我看過他的比賽,  球場上太猛了,  一個人擋不住。”他指指周西東,  “東東,你就貼着我們顧爺,  護好他。習哥這回內線單打我覺着問題不大,行麽習哥?”

習憂“嗯”了聲,  還沒說更多話,  周西東就替他說了:“肯定行,我們習哥以前打得分後衛的,郭雁飛估計也這麽想。但他們都想錯了,  嘿嘿,  我們習哥這回小前鋒拿捏住了!”

顧仇挑眉看了習憂一眼。

習憂神色淡淡的,  沉聲對他說:“他們的中鋒、大前鋒雖然菜,  但有時候會用蠻,  他們要是夾擊你,你別來硬的,球能傳就傳,傳不出就讓他們斷。”

顧仇揚眉,剛想說什麽,周西東又開口了:“放心吧習哥,這倆我和超超都交手過,他們打球太笨了,有我護着顧爺,顧爺只要靈活敏捷一點,球就能送出去。還給他們用蠻的時間?想得美。”

周西東說完,顧仇手搭上習憂的胳膊,指尖扣着一片袖角,似是不經意地晃了下:“習哥,笑笑。”

習憂神情怔了下。

顧仇低聲說:“我心裏有數。”

緊跟着那片袖角又被晃了一晃。

“……”

顧仇的小動作被周西東明明白白盡收眼底。

周西東心說不對啊,是我眼睛有問題還是腦子有問題,我怎麽覺着這有點像是在撒嬌讨好呢?

給雙方商讨戰術的時間非常有限,沒多久,雙方球員進入場地,來到中央跳球區。

老薛給抛的球,雙方跳球。

搶到球的是潘超,他一來就一爪子把球拍向了習憂,習憂輕輕松松地接了球,帶着球就準備往二班籃下沖,果不其然的是,郭雁飛立馬貼了過來,要截習憂的球。

郭雁飛斷球的能力極強,那雙手跟能上天入地一樣,速度極快,習憂防守得有些吃力。

不過潘超和章傑早盯着他呢,迅速地逼過去,想要鎖死他。

郭雁飛似乎完全沒把他倆放在眼裏,一個閃身,就從他倆的人縫裏滑溜地鑽了出去。

然而,就在潘、章二人給習憂争取的這個短暫的空檔裏,習憂一個揚手,把球丢給了離他有一段距離的顧仇。

郭雁飛他們雖不清楚顧仇的底,但也不敢輕易低估對手,所以安排了大菜雞之一在顧仇旁邊纏着。

兩大菜雞纏顧仇的準備他們都做好了,還怕一個。

周西東擋他綽綽有餘。

在周西東的掩護下,顧仇伸手一勾,又穩又飒地接過習憂丢來的球。

一拿到球,顧仇就迅速地往三分線外跑。

對方的控球後衛吼了一聲,大菜雞之二接收到信號,很快就朝着顧仇壓過去。

大菜雞之二比顧仇高一個頭,長得怪魁梧,兩只胳膊的袖子撸到了肩膀上,露出精幹的腱子肉。

反正看着還挺唬人的。

顧仇瞧着一點沒慌,他雖沒什麽實戰經驗,但心态穩得一批,兩手花樣運着球,每次都很輕巧地躲過了“腱子肉”的切球。

“腱子肉”被耍了好幾個來回,急出一額頭汗。

顧仇逮着一個空隙,往習憂的方向瞥了一眼。

習憂剛從郭雁飛的死守中脫身。

而“腱子肉”明顯也抓住了顧仇的這個眼神。

顧仇心中涼笑一聲,如“腱子肉”所願地擡手,往習憂的方向做了個傳球的動作。

然而!

虛晃一槍!

在“腱子肉”手高高擡起攔截在顧仇這個球傳出去的必經之路上時,顧仇一個迅速地勾球,籃球穩穩回落到他掌間。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瞬間,顧仇腳尖一點,一個跳投,籃球從他手中飛了出去。

一道看不見的弧線在半空中畫就。

在籃下防守的二班的控球後衛估計也有些愣,反應慢了一瞬,起跳攔了個虛的。

籃球準确無誤地落入框中。

三分!

球還未落地,一班人群已經爆發出了驚愕的喝彩聲。

場上的人也全呆了,發了片刻的愣,才撒開嗓子興奮地吼。

潘超直接就喊出了口:“操!操!好樣的,顧爺!”

顧仇往習憂的方向看了眼,正好就兜住了習憂望自己的眼神。

顧仇眉梢一挑。

這是求誇呢。

從農場回來就一直沒怎麽笑的習憂,這會兒神色松了些,朝他翹了翹嘴角。

第一個球往往最是鼓舞士氣,當然,也極容易激發對方的鬥志。

顧仇一來就是一個天秀的三分球,對方盯他的人立馬加了一個。

得分後衛也開始往他跟前湊。

周西東這下沒法只應付倆菜雞了,二班的得分後衛是個更難纏的主兒,他得招架着這個。

第一節的後半程,倆菜雞基本就交給顧仇自己了。

但他和那倆周旋得還挺自如,只是投籃的機會不多。“腱子肉”比他高,蓋帽厲害,顧仇輕易不敢出手,只能逮着空把球傳給習憂。

好比現在,他帶球過了菜雞之一,在“腱子肉”壓過來切球的瞬間,顧仇反手往後一抄,球貼着他的後腰飛出去,直奔習憂。

郭雁飛也盯上這個球了,他迅敏地擺脫了潘超和章傑的圍剿,勾手就要去薅球。

然而,他慢了一步!

秒,撈了個低空球。

郭雁飛狠狠地“操”了聲。

習憂控着球,一路飛快地帶球過人,直壓籃下。

對方快速回防。

周圍如狼似虎,但一班的隊友們也都不是濫竽充數的料,給習憂争取到了一個極為短暫的打破僵局的時間間隙。

趁着這須臾的空檔,習憂瞥了顧仇一眼。

視線交彙的瞬間,彼此心領神會。

習憂猛地起跳,當場祭出一個悍然的棒球式單手傳球。

籃球在半空中帶出一道猛烈的勁風。

這個球太兇了,是攔都攔不住的程度。

顧仇接住的那一瞬,手掌都被震麻了,心說等結束了,得攤着巴掌到習憂面前賣個大大的慘。

球到了他手上,對方迅速調轉了矛頭。

顧仇很快被包抄,被咬得很死。

不過,潘超他們很快就把火力分走了大半。

郭雁飛一看,只剩一個人防守顧仇,想到顧仇那百發百中的準投率,他不可能放任顧仇投出去這個球。

于是他當即改變策略,不再死守習憂。

郭雁飛朝着顧仇的方向就沖。

潘超大吼着喊了聲“顧爺”,提醒顧仇麻煩來了。

人在聚精會神做一件事的時候,眼神會顯得極其沒有溫度。

聞聲,顧仇冷淡地瞥了郭雁飛一眼。

一個眨眼間,郭雁飛跟玩兒飄移似的,近在眼前。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顧仇手上的球,似乎在飛速判斷着顧仇這球一會兒的出征路線。

就在這短暫的對峙間,顧仇腦袋微微側仰了下,朝習憂看了過去,還稍稍擡了擡下巴。

他這一動作,立刻引起了包括郭雁飛在內的對方球員的警覺。

這眼神太他娘的熟悉了啊。

第一個球不就是這麽丢的三分麽?

所以這是要故技重施?

郭雁飛一時有些難以确定。

如果這是假動作,他得把球往籃板方向的路給斷了。

如果是真動作,他必須把球在傳往習憂的瞬間給勾回來。

他彈跳力好,手也長,雙管齊下也不是不可以。

這些想法在郭雁飛的腦海中秒速閃過,總之,不能讓顧仇傳球成功,也不能讓顧仇投籃成功。

在顧仇雙手持球兩臂向前上方伸出的那一剎那,郭雁飛心說,剛才那個眼神果然是詐人的,他左手高揚去攔球,右手也沒閑着,保守起見地去擋顧仇向習憂傳球的路徑。

結果!

萬萬沒想到的是,顧仇在頃刻間收回了上揚的手臂,一個猛地就地擊球。

因為出球的方向和力度都有刻意控制,球在觸地反彈的瞬間,貼着郭雁飛張開的手臂下擺就飛出去了。

不是頭上傳球,而是擊地傳球!

這他娘的還是假動作啊,兩套假動作疊加。

兩手準備都他媽的沒攔住!

操!

要死啊!

周西東看見顧仇這個有驚無險的球傳出去時,整個頭皮都發麻了,心說顯娘?這他娘的A炸了好嗎?

他當場就蹦跶着送了顧仇一個飛吻:“顧爺!我愛死你了!”

球場圍觀的女生們紛紛開始“複制粘貼”。

接着場上兩邊一水兒此起彼伏的“顧爺,我愛死你了”。

沒人注意到習憂的臉都凍了幾分。

自然,也沒人注意到,那顆球擦着郭雁飛的胳膊直奔習憂而去的一瞬,郭雁飛是真的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眼見着習憂輕輕松松勾了個球,然後像勢如破竹的劍氣一樣帶球過人,直沖籃下,幾個箭步後,一躍而起,扣了個漂亮到足以占盡一切風頭的藍。

籃球入筐,砸落在地。

尖叫聲乍然響起。

原本的“顧爺,我愛死你了”,主語當即就換了。

顧仇聽着,輕笑着搔了搔耳鬓。

他擡眸,看向習憂。

習憂眉梢微微挑了挑。

前半場結束時,雙方分數還挺膠着,一班比二班高出了兩分。

中場休息。

顧仇席地坐在一班的休息區,仰頭灌着水。

習憂拿了水過來,在他身邊坐下,灌下大半瓶水後,問他:“累不累?”

顧仇抹了把嘴角的水漬,答得實在:“有點兒。”

話都說不勻稱,喘息聲有些粗重。

習憂側了個身,背對着顧仇,用右肩輕輕撞了下顧仇的左肩:“累就靠會兒。”

顧仇扭頭,看着習憂遞過來的肩膀。

他想也沒想,放松地往後一靠,背部有了支點,肌肉頓時松弛下來。

潘、周、章幾個也累夠嗆,三人很快圍了過來,背貼背坐着。

幾人短暫地讨論了一番接下來的戰術後,休息結束,再次上場。

二班這次換掉了菜雞之一,來了個“腱子肉”二號。

倆“腱子肉”到時候往顧仇跟前一杵,就是兩座大山。且不管他們打法笨不笨,他們要想違規撞人,顧仇就是他們活生生的沙包。

早就考慮到了這點的習憂提出要和顧仇換位置打,但顧仇不願意,他打不來藍板,要他帶球突圍進攻,他更疲于應付,到時候不說連連敗績,人還得累脫一層皮。

于是還是維持原本的部署。

比賽開始了,他們的預料果然是對的。

倆“腱子肉”這回主要任務就是上來犯規的。

尤其是“腱子肉”二號,明裏暗裏逮着顧仇就撞。

說到底他們本來打的也是娛樂賽,對違規行為沒有那麽嚴謹的叫停機制,只要不惡意打人,不拽着人不讓人運球、投球,老師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了。

顧仇被撞得一肚子火,但他這麽多年沒打過球了,不想一上來就以牙還牙打髒球,只好忍氣吞聲。

被迫地,他的球不不知不覺中越打越兇。

看在別人眼裏,此刻的顧仇就像一匹入了魔的狼王。

習憂臉色不太好,他讓潘、章、周三個的球盡量都往他那邊喂。一旦喂給顧仇,顧仇就成了被重拳出擊的沙包。

可他自己也被郭雁飛防得很死,球沒那麽好拿。

第三小節比賽只剩不到兩分鐘了,二班的分數早趕超了上來。

這會兒比一班高出兩分。

潘超斷了對方得分後衛的一個球,轉瞬對方就貼了過來,潘超往習憂和顧仇的方向各瞥了眼。

兩邊都被纏得厲害。

但顧仇離三分線很近。

這個球只要傳給顧仇,顧仇投進去了,這節比賽他們的分數就能拉回來。

潘超心下有了判斷,剛想把球往顧仇的方向傳,習憂吼了聲:“潘超!”

意思是,他要這個球。

潘超持球的手方向都要調轉了,就看見顧仇突破了倆“腱子肉”的防守。

潘超沒時間思考那麽多了,他叫了聲“顧爺”,緊接着悍然發球。

那球維持着原本的路徑,直沖顧仇而去。

顧仇反應很快,聞聲起跳,就要接球。

時間只剩三十秒。

可能對方也急了。

新上場的“腱子肉”二號,蠻力地沖了上來,跟着顧仇一同起跳。

但他不是來搶球的,他目的明确,就是想讓顧仇撲個空。

于是,丫的疊着顧仇的肩膀就撞了上去。

力道不輕。

顧仇整個身體往下栽了一道,球帶着勁風擊了下來,猛地砸在了他的胸口。

那一刻,顧仇感覺自己的心髒估計都挪了位。

球勁太強,顧仇被帶得踉跄着往後退了好幾步。

他下意識想要擡手扣球,發現指尖聚不出一點兒力。

球從自己的胸口彈了出去。

也是在這一刻,顧仇的心髒開始絞痛,耳邊響起了尖銳而劇烈的耳鳴。

他甚至聽不清周遭的聲音了,但他感覺到圍觀人群似乎在斥責、在納悶。

斥責剛才那個違規舉動太黑,納悶他怎麽突然沒了動作。

顧仇手抵着胸口,費力地往習憂的方向看了眼。

習憂早就沖了過來,這會兒已近在眼前,緊緊地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顧仇确定,他是第一次看見習憂有這樣的表情。

狠戾寫在臉上,心疼也寫在臉上。

有憤怒,有擔憂,有不知所措。

顧仇慘白着臉,額頭上的汗刷然落下。

他聽見習憂好像說了句什麽,但他耳鳴太厲害了,沒怎麽聽清,不過他能猜到,不外乎是“怎麽了”“有沒有事”,不消一會兒,他就看見潘超拿了手機奔過來,習憂沖潘超說了句話,潘超開始蹲在一旁打120。

顧仇心說,這心髒真他娘的會挑時間爆雷。

他費勁巴拉地翻轉手腕,想要反扣習憂的手,但他太弱了,力氣像被抽光了一樣,別說翻手腕了,手指都動得艱難。

周圍圍聚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老薛也吓着了。

顧仇沒看他們,他看着習憂,指尖戳戳習憂的掌心,說:“習哥,別擔心。老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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