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昏誓

日光刺眼,殷籬覺得眼珠生疼,恍惚中好像聽到有人說話,隔着很遠,男人問女人,狼肉怎麽做好吃啊?女人似乎很害怕,讓他有多遠拿多遠,家裏有雞鴨鵝,還有小豬崽,就是不要吃狼肉。

男人故意逗她,把狼皮放在她眼前搖晃,院子裏傳來女人混雜着笑聲的尖叫,終于把殷籬從睡夢中拉扯出來。

像是躺在了沼澤裏,殷籬睜開雙眼,全身上下都彌漫着疼痛,想要動一下都很吃力,她張着眼眸,在自己視線所及之處仔細打量了一番。

那是一座竹子和木頭搭就的小木屋,地勢高,沿着窗外看去,能清晰地看到院子裏的情景。

女人在曬谷子,男人扒着狼皮,地上血淋淋的,方才調笑聲應該就是從那裏傳來,殷籬緩了好半晌才想起來那人是誰。

救了她和六哥的獵戶!

那六哥呢?

殷籬想起那個人,再也躺不住,她掀開被子要起身,卻感覺頭一陣發暈,眼前也黑漆漆的,整個世界都天旋地轉,晃了一下腦袋,她撐着身子維持不倒,忽然聽到一聲門響,有人走了進來,只是腳步聲有些不一樣。

她扶着額回頭去看,一時愣在那處。

她看到李鸷靠在門邊,手中拄着一根木杖,他換了一身普通獵戶的行頭,發髻被發帶束在腦後,唯一不變的是那雙深邃的眼,改頭換面依然不堕他渾然天成的矜貴氣息。

見殷籬醒了,他有些錯愕,而後加快腳步走過來,坐到床邊,期間殷籬一直看着他的眼睛,随着他走近移動視線。

“餓了嗎?”他開口是溫柔的嗓音,殷籬聽到他的聲音,心頭的巨石落了地,終于離開那個山洞了,終于不用再擔驚受怕,不用上樹下河摸果子掏鳥蛋了。

她點點頭,聲音還有些沙啞,沒恢複過來,她問:“我睡了多久?”

李鸷道:“三天。”

殷籬睜大了雙眼,沒想到自己睡了這麽久,李鸷撫了撫她發頂,然後将她抱在懷裏,殷籬有些不知所措,雙手僵在兩人中間,就聽李鸷道:“你為了照顧我,一直提着一口氣,我們得救了,你反而病倒了。”

殷籬聽到他聲音裏有自責,還多了一些別的什麽,心變得柔軟起來,她拍了拍他的背,心滿意足道:“好在結果還不錯。”

Advertisement

李鸷放開她,眉目深深:“那天遇見惡狼,你不知道躲也就算了,還擋在我身前,你擋得住嗎?”

殷籬醒來挨了一通罵,莫名奇妙:“你不是也在墜崖之前保護了我,這樣算是扯平了嗎,況且我也沒受傷。”

聽她一次次拿墜崖當擋箭牌,李鸷眼神微變,似乎在隐忍什麽,下一刻,他擁住殷籬,将她緊緊抱在懷裏,唇貼着她耳畔,輕聲道:“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夠了。”

呼出的熱氣讓殷籬耳根發燙,她好像聽出他話音裏的疼惜,殷籬沒有掙紮,只是感覺這一刻很美好,是她以前不敢奢望的。

突然,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殷籬飛快推開李鸷的懷抱,像受驚的兔子似的,李鸷一個不妨,被她推得向後一揚,畫面被進來的女人盡收眼底,女人看破不說破,笑着端了一碗藥走進來:“我就說木小哥的娘子該醒了,不然他不會這麽久都沒出來,娘子,快把這藥喝了吧。”

婦人四十歲左右的年紀,的确叫得上李鸷一聲“小哥”,只是殷籬不知他什麽時候姓木了,扭頭狐疑地看了李鸷一眼。

李鸷對婦人點了點頭,把藥碗接過:“多謝。”

婦人看男人是要親自喂藥,便不好再打擾二人,笑了笑,對二人道:“有什麽事就叫我,我繼續曬谷子去了!”

婦人是個豪爽幹練的性子,來無影去無蹤,眨眼之間屋裏只剩下二人,李鸷端着藥碗在嘴邊吹了吹,用勺舀了一口,殷籬則是看着他,眼中滿是審視:“六哥,木小哥是怎麽回事?”

李鸷認真喂藥:“張嘴。”

她便張嘴,咽下一口藥之後,李鸷才道:“那便是我的名字。”

“木什麽?”殷籬追問。

李鸷再次舀了一勺,這次不用他說,殷籬自己就着他勺喝了一口,藥太苦了,她嫌這樣一勺一勺地喝就像淩遲處死,便一手接過李鸷手中的碗,仰頭全都咽了下去。

蹭了下嘴角,殷籬問:“木什麽?快告訴我。”

李鸷道:“木溱舟。”

“哪個溱,哪個舟?”

“溱潼的溱,扁舟的舟。”

“木溱舟……”殷籬在嘴裏念叨一遍,好像發現了什麽天大的秘密,喜上眉梢,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

李鸷看着她,不禁揚起唇角:“這麽開心?”

“當然,你終于告訴我你的名字了。”殷籬覺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便收斂一些,小聲道,“以前我只知道喚你六哥,那是世子的稱呼,不是我的。”

李鸷給她順了順頭發:“你跟着喊也一樣。”

殷籬還是止不住的高興,也因為自認為跟李鸷有了更為親昵的關系,對他的恐懼漸漸消失了,她道:“你跟世子是怎麽相識的?他是堂堂靖江王世子,怎麽甘心服氣喚你六哥?”

李鸷面色不變,反問她:“知道瓊州木氏嗎?”

殷籬脫口而出:“陛下的已逝皇貴妃,是不是就是出自瓊州木氏?”

李鸷手指一蜷,眸中有什麽一閃而過:“你知道?”

殷籬點點頭:“娘曾經跟我說過,皇宮裏有一個頗得聖寵的皇貴妃,是瓊州木氏的人,因為貴妃受寵,木氏的地位也跟着水漲船高,不過我只知道這些,你就是木氏的人嗎?”

李鸷點頭。

殷籬眼中閃過一絲落寞,李鸷捕捉到了,問她:“怎麽了?”

殷籬擡頭,眸色含情,欲語還休:“你出自名門大族,而我……你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都經歷了什麽,我怕……”

配不上你。

也怕別人阻攔我們在一起。

李鸷握住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裏,聲音落地卻擲地有聲:“我的婚事,沒人能替我做主。”

他說得張狂,但殷籬偏就相信他有這樣的底氣,與其說是她經不住花言巧語的蒙蔽,倒不如說那是她期望聽到的答案,不管懷疑不懷疑,此刻只想選擇相信。

殷籬移開目光,看到他腿上綁着繃帶,像是才想起什麽似的,問道:“你的腿怎麽樣,這麽快就下地走動沒事吧?”

李鸷低頭掃了一眼,不甚在意:“這裏的大夫看過了,沒有斷骨,但是有錯位,加上這幾日都沒有移動,算是養得不錯,只要不落地,就不疼。”

“那你還是上來多休息休息吧。”殷籬還是有些不放心,“你手臂上的傷呢?”

“已經結痂了,不礙事。”

看李鸷的精神頭,也沒有發熱的跡象,他現在身體狀況大概比她還要好,殷籬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吃了藥又覺得困,殷籬躺在床上又睡着了,這次墜崖讓殷籬的身子雪上加霜,本就體弱多病,這次生病更是半月時間沒下得來床。

獵戶家姓成,只有一個啞巴大夫和一對夫婦,三口人都是樂善好施之人,收留了殷籬和李鸷沒有過半分抱怨,也不要報酬,殷籬實在過意不去,就想幫成大嫂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成大嫂不讓,讓她在床上好好躺着。

李鸷腿腳好些了,就幫着成大嫂一起曬谷子,還幫成大哥改裝弓箭,成大哥也是豪放之人,說話嗓門聲很高,跟殷籬說起那天的事,也心有餘悸:“你們運氣好,只碰到了兩頭狼,那片林子時長有野狼出沒,都是成群結隊的,最少也有十幾頭,那兩頭狼應該是被趕出狼群了,所以落了單,又讓你倆碰上了。”

殷籬聽成大哥說起此事,也是一陣後怕:“還好碰上了成大哥夜獵,否則不堪設想。”

成大哥忍不住調侃:“我夜獵習慣了,雙眼在黑暗中也能辨別事物,看到你在那惡狼撲過來時還擋在六弟跟前,真是叫我大開眼界。”

因為殷籬一直“六哥六哥”地叫,成大哥就知道李鸷行六,自來熟地稱呼他為六弟,李鸷沒有糾正,他便一直這麽喊了下去。

殷籬臉上一紅,又不知該怎麽接話,有些手足無措,成大哥見她害羞了,話鋒一轉:“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才是,我看六弟身手不凡,想必兩頭狼而已,應該不在他話下,就算我不來,你們也不會有事的。”

殷籬一怔,扭頭看向坐在石磨旁曬谷子的李鸷,成大哥的話提醒了她,李鸷身手不俗,自保還是沒問題的,應該不會讓他們落入危險的境地。

可當時在殷籬看來真的很兇險。

殷籬也不知是哪裏出了差錯,她将心頭疑慮清退,看着認真區分五谷的李鸷。

印象中,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永遠跟曬谷子沾不上邊,當他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在人群中還是亮眼,殷籬還是一眼就能看到他。

他不知在跟成大嫂說着什麽,臉上有笑意,但餘光瞥到她時,又将唇角壓下,好像在刻意瞞着她什麽似的。

那邊,成大嫂神秘地笑着點點頭:“你放心,大嫂保準給你安排妥當了。

李鸷施了一禮:“多謝。”

成大嫂見他一本正經地行禮,笑得更深,伸手掃了掃:“不必拘禮,我們這的人啊,都沒有那麽多講究。”

李鸷沒說話,顯然在想着別的什麽,成大嫂也不打擾他,自己繼續去曬谷子。

在獵戶家住了有一個月的時間,天氣越來越冷了,谷子鋪了滿院子,成大嫂每天會翻一遍,然後就回屋裏取暖,這個季節,狗都不願意出來。

殷籬的病養得七七八八,多少也能幫成家人幹一些活了,成大哥的爹是村裏有名的大夫,只是不能說話,村裏人都管他叫啞巴大夫,殷籬能識別一些草藥,不想在成家白吃白喝,就自動請纓為成老伯上山采藥。

以往成大嫂總是拒絕她,今日卻一口答應,弄得殷籬還有些無所适從,狐疑地背着藥簍上山,結果在村口碰上了與成大哥一起夜獵回來的李鸷。

他的腳已經看不出受傷了,連啞巴大夫都覺得奇怪,比劃說他一定吃了什麽靈丹妙藥,成大哥就在旁邊找補,說自己老爹一碰到解釋不清的情況,一律是這個說法。

總之,李鸷的腳沒有留下病根就是好事。

“去采藥?”李鸷看着她背後的筐簍,明知故問,殷籬點了點頭,看到二人收獲頗豐,不禁笑開了眼,“打了這麽多啊,這下大嫂又可以打打牙祭了。”

成大哥笑得憨厚:“說來慚愧,我雖是獵戶,這大多都是六弟打下來的,我也不敢居功。”

殷籬笑容更深,對他點點頭便要繼續往前走,被李鸷攔住:“等等,我跟你一起。”

說罷,将手裏的獵物全都遞給成大哥,轉身推着殷籬的腰身向前走,成大哥看着小兩口的模樣,無奈地搖搖頭,想當年,他跟晴娘也是這般如膠似漆,啧啧兩聲,他趕緊回去完成李鸷交代的事。

殷籬與李鸷并肩走着,腳步比自己一個人時候慢,她看了看前面,忽然轉頭對李鸷道:“你喜不喜歡成大哥和成大嫂?”

李鸷腳步一頓,而後跟上,瞥着她的神情,問道:“怎麽了?你很喜歡?”

“與其說喜歡,倒不如說是羨慕。”殷籬語氣平淡地說着,“兩人攜手到老,一如最初,這種感情最真摯最難得了,你不覺得嗎?”

李鸷移開目光看着前方,淡淡地應了一聲。

“魚潛水,虎鎮山,每個人生來都有自己的位置,也不是誰都有資格做選擇的。”

殷籬覺得李鸷說的話有幾分道理,因為她有時候也會這麽想,如果魏書洛能自己做選擇,也不會被那個公主玩弄在鼓掌之中,金錢,利益,權勢,地位,感情,生死,都是可以拿來衡量價值的東西。

成家大哥大嫂之所以能過得相安無事,也許只是因為沒有機會讓他們做選擇。

殷籬順着山路向上,一邊采摘草藥一邊問他:“那你想不想有一天,歸隐山林,就做一對不問塵世,逍遙快活的神仙眷侶?”

李鸷蹲在她身旁,審視地看着她:“你想嗎?”

殷籬被他問得一愣,而後啞然失笑:“我在問你。”

李鸷卻道:“你若是真的能放下一切,就會回答我了。”

殷籬像是被戳中了痛點,面色有些僵硬,她的确沒有這樣的決心和勇氣,因為還有阿蠻,還有金檻,她自己可以藏起來,但她想在安排完阿蠻和金檻之後再藏起來。

阿蠻是她的命根子,金檻則是她的希望。

李鸷見她不說話,忽然道:“你說做一對不問塵世逍遙快活的神仙眷侶,那個人是你嗎?”

殷籬一驚,擡頭看他,一下撞進他溫柔脈脈的眼眸,她下意識想要起身,李鸷卻按住她的手,想要低垂下頭,李鸷卻擡起她的下巴。

殷籬其實想的是自己,但她不想開口。

李鸷說:“如果是你,那我可以考慮考慮。”

殷籬在分辨他這句話是否出自真心時,李鸷的下一句話已經脫口而出了:“阿籬,你願意嫁我為妻嗎?”

殷籬的心忽地一顫,震顫後又蔓延上來劇烈的疼,但那疼不會讓人清醒,只會讓人越來越暈眩,她張了張口,水眸含淚,李鸷俯身,在她眼角親了親。

“你在害怕?”

“不是。”

“那為什麽不回答我?”

殷籬推開他,轉身欲走,李鸷拉住她手臂,上前來擋住他的去路。

殷籬早已經泣不成聲了,眼前被淚水暈光的世界遮擋得看不清前路,只能伸手胡亂地去推他。

李鸷握住她手腕,讓她擡頭看着自己:“我給不了你別的承諾,但可以保證此生只愛你一個人。”

殷籬頓住,淚水再次決堤。

那時候只想着承諾的美好,被開心沖昏了頭腦,她沒想到有一天,自己還能再做別人的妻子。

她沒想過她的“愛”與他的“愛”不是一回事。

她也沒想過,所有的語言,都是有陷阱的。

殷籬那天丢掉了藥簍,好像連同她天真爛漫的少女心事一起丢失了,她第一次主動抱緊他,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她靠近他,親吻他,在他耳邊說:“好。”

經歷生死,劫後餘生,她似乎就為等着那句話而來。

李鸷摟着她的腰,變成主動的那一方,迎上她的紅唇,包裹那層柔軟。

下山時,天已快黑了,李鸷拉着她的手,與她漫步在鄉野間夜色鋪就的小路上,心境前所未有的寧靜。

快到成家大哥的門前,殷籬忽然看到上面挂了兩個紅燈籠,她以為自己走錯了,轉身要往回走,李鸷拉住她:“怎麽了?”

殷籬狐疑:“咱們是不是走過了?”

李鸷但笑不語,卻沒放手,拉着她去敲了大門。

“唉你等等!別敲錯了門——”

話音未落,門從裏面打開,殷籬看到成家大哥和大嫂都站在那裏,身上穿得很是喜慶,殷籬疑惑不解,指着紅燈籠說:“怎麽挂起燈籠來了,誰的喜事呀?”

成大嫂把她拉進院子:“自然是你的喜事呀!”

說罷,推着殷籬的後背去了偏房,殷籬還一頭霧水,沒弄清楚狀況:“成大嫂,你這是做什麽?你等等,我哪有什麽喜事?”

成大嫂貼過來,笑着說:“昨天沒有,今天就有了,上一刻沒有,下一刻就有了,你跟嫂子說,願不願意嫁給木小哥?你要是願意,嫂子就給你打扮成新娘子!”

許多句話湧進腦海,殷籬不知道該聽哪句,她還沒回過神來,成大嫂已經将她按在鏡子前,兀自道:“我見木小哥牽着你的手回來,定是已經征得你的同意了吧?”

殷籬這才明白是怎麽回事:“六哥跟你們說的?”

“是啊,你六哥半月前就一直在準備,只是拿不準你的心意,不敢唐突了你,今日終于決定搏一搏了,讓你大哥和我清早就準備成親的東西,因為太倉促,倒是有些簡陋,殷娘子莫要嫌棄才好。”

殷籬哪敢嫌棄,連忙道:“是我們麻煩大哥和大嫂了。”

“不麻煩不麻煩,這不是沾個光添點喜氣嗎,我們願意看到別人都和和美美,其實當年我與你大哥成親,更是簡陋,但我們還是磕磕絆絆走過來了,成親是一輩子的事,不求場面有多盛大奢華,只求嫁對了人。”

這樣的話,殷籬隐約記得也有人跟她說過,她和魏書洛成親時,盡管魏琦不喜,魏書洛和殷氏還是盡最大努力給了她一場盛大的婚禮,可最終結果顯而易見了,魏書洛不是她的良人。

“我看那個木小哥,他眼裏有你,嫁給他不會錯的,實話跟大嫂說,你是不是家中的大小姐,見着木小哥模樣周正人品好,與他私奔出來的?不然怎會又是跳崖又是鑽山洞的?”

殷籬見成大嫂是徹底誤會了,但遭人追殺的事又不好解釋,只好苦笑道:“我不是什麽大小姐,成大嫂猜得正相反。”

成大嫂一怔,随即笑了笑:“那木小哥便是哪家的貴子了?說來奇怪,姑娘看起來也氣度不俗,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

成大嫂說得倒沒什麽錯,殷氏那幾年的培養也不是白白浪費了的,她低着頭,聲音很輕:“我們二人身份懸殊,幾乎是雲泥之別。”

他是雲,她是泥。

成大嫂看她情緒低落,撫着她肩膀低下頭,苦口婆心道:“快別這麽說,在大嫂眼裏,你也是一頂一的好姑娘,我還擔心那小子配不上你呢!身份地位,那是出生便帶來的,誰也選擇不了,你位低,也不是你的問題,位低而不卑才對,任何時候挺直腰杆,誰也不會看低了你!”

殷籬眸光一怔,扭頭去看成大嫂。

自從在心裏接受李鸷之後,每到午夜夢回,她就會再次回到那個雨夜,殷籬畏懼它,不敢面對它,她覺得自己配不上李鸷。

可是阿蠻說她沒有錯,成大嫂讓她挺直腰杆,她們都不肯讓她低頭。

心裏的頭若是低着,腰杆挺得再直也沒用,殷氏曾跟她說,有的人一旦下跪,這輩子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她倒是像那個下了跪的人,被身邊的人拉着扶起,心還是跪着。

她擡起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殷籬這一生,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沒有人比她更有資格挺直脊骨,她為何要自慚形穢呢?

她眸光漸漸變得堅定,成大嫂便知道自己也不用再多說。

一刻鐘過去,成大嫂為她梳好頭,還在臉上塗了脂粉,殷籬本就天生好顏色,只略施粉黛,便叫人一眼難忘。

一雙月眼望秋水,兩鬓飛眉上青雲。

成大嫂看着鏡子裏的人,唇角的笑就沒壓下去過,眼中的歡喜掩飾不住,還沒塗上口脂,就聽到有人梆梆敲門。

“老婆子,好了沒有啊?”是成大哥的聲音。

成大嫂沖外面喊:“急什麽?人生能有幾回的大事,不得莊重一點?”

成大哥聲音低了幾分:“又不是我着急……”

成大嫂捂着嘴一笑,對鏡中人說:“準是木小哥着急了!”

六哥着急?

他着急會是什麽樣?殷籬很好奇。

會急得團團轉嗎,還是跟她一樣緊張得呼吸發緊?

成大嫂看殷籬坐立難安的樣子,對她道:“這時候可千萬不要着急,就是要讓他等,讓他知道娶你沒那麽容易,讓他知道你的珍貴,以後就會加倍的疼你。”

殷籬臉上發熱,不敢去看成大嫂的眼,她不是第一次出嫁,她聽得出她話裏的玄機,沒有反駁成大嫂的話,她低垂着眉眼,等到成大哥第三次敲門,成大嫂才應了一聲,給她蓋上紅蓋頭。

“新娘子出來了!”

李鸷一身紅袍,不似雲錦布緞那樣高端貴氣,卻自有一種內斂深沉之感,聽見成大嫂的聲音,立在院中的他回過頭,門被推開,殷籬罩着紅蓋頭,站在燈籠下,不知蓋頭裏面是怎麽一張含羞帶怯的臉。

李鸷擡腳走過去,健步如飛,竟然沒了以往的莊重。

成大嫂忍不住笑,在殷籬耳邊道:“頭一次看到木小哥笑得這麽傻。”

他笑了?笑得很傻?

殷籬也想看,但她又不能掀開蓋頭,只能低垂着眼,看到自己胳膊下伸出一只手,是李鸷的手。

成大嫂将殷籬交給他。

李鸷拖着殷籬胳膊,扶她下臺階,在她身旁耳語:“慢點。”

聲音低沉溫柔,殷籬忽地腿一軟,吓得驚呼一聲,還好李鸷眼疾手快,摟着她身子将她提了起來。

成大嫂也是被吓一跳,好在虛驚一場,忍不住調侃殷籬:“腿可不能軟啊!”

成大哥哈哈笑,連李鸷都笑了一聲,被殷籬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如果不是蓋着紅蓋頭,別人一定會看到她臉色跟喜服一樣紅!

成家沒有廳堂,只有院子,二人敬天敬地,倒是沒有拜高堂。

殷籬無父無母,李鸷則是不想拜,一切從簡,也不用拘禮。

夫妻對拜時,殷籬轉過身對着李鸷,看不到他臉上神情,她有些摸不着底,不知李鸷此時開心不開心。

成大嫂高聲:“一拜!”

殷籬剛要彎身,忽然看到李鸷向前邁了一步,她下意識要後退,卻發現自己眼前光亮閃過,李鸷直接揭了她的蓋頭。

成家大哥和大嫂都滿臉震驚,不解地看着二人,殷籬也瞪着水潤透亮的眼眸惶惶無措地看着他。

李鸷拿了高臺上的酒,臉上是如沐春風的笑意,化開了千年冰凍的寒霜,他對殷籬彎了彎身,舉杯邀飲:“我有三謝奉于娘子。”

殷籬惶然瞪大了眼眸,不明用意,卻願意洗耳恭聽,李鸷看她比平時都拘謹的模樣,笑意加深,開口是低沉情動的嗓音。

“一謝娘子不棄之恩,娘子不棄,為夫此生只認定娘子一人,白頭相守,永不分離。”

那是第一盞酒,他咽下去了。

“二謝娘子舍命相護,惡狼撲食,娘子以身相飼,為夫對天起誓,吾定與娘子生死相随,如違誓言,天誅地滅。”

那是第二盞酒,他依舊咽下了。

“三謝娘子願與我為妻,終身之托,天地為證,不敢割舍,不管他人作何想,吾與吾妻,生生世世同根并蒂。”

李鸷擡起酒杯,遞給她一個:“這杯酒,我們一起喝。”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