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宗主之争章
聽到師父的聲音之後, 唐淑月不着痕跡地松了一口氣。
原因無他,只要清微真人站在這裏,荊山派弟子就不會有什麽值得害怕的事。只要站在那個男人身邊, 他自然會承擔一切, 而不必擔心自己被穿什麽小鞋。
“這就是你的苦肉計?”宗靜忽然明白過來, “你存心要用自己的傷勢激怒你師父?”
“這只是順便,”唐淑月誠懇地回答, “你沒聽過物盡其用嗎?”
切磋中受傷不過常事,擺到臺面上也只能說一句學藝不精而已。唐淑月還沒強到可以在宗靜的攻勢中能夠毫發無傷的地步, 傷筋動骨也是在所難免。
但清微對外一向不是什麽講道理的人,何況唐淑月第一戰原本可以不用這麽辛苦, 林宴和也不必與黎昭拼個你死我活。
雷聲漸止,一位布衣男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高臺上,站在了道遠真人的身後。仿佛原本就站在那裏,而且站了很久,無端吓了人一跳。
雖然臺下許多第一年來參加青雲大比的年輕人并不認識這位荊山派宗主,但聽到身邊的交頭接耳也明白來人的身份, 當下都偷偷摸摸地探出靈識想要近距離觀察。
但讓他們大失所望的是, 傳說中的那個清微真人,和凡間普通男子沒有什麽兩樣。穿着一身半舊不舊的布衣, 固執地留着一撮新潮的小胡子。周身的氣息收斂得完美無缺,乍看起來不像是什麽一宗之主,倒像傍晚提着鳥籠出來遛彎的老大爺。
“師兄。”玉華真人匆忙站起身來,卻被他冷冷地看了一眼, 只能站在原地不動了。
原本纏鬥在一處的林宴和與黎昭驟然分開, 二人雖并未分出勝負, 但心裏對彼此劍術修習的程度都有了大概的了解。
林宴和看了一眼高臺上的清微, 随即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站在對面的黎昭身上:“師兄可要認輸?”
黎昭言簡意赅:“再來。”
“你今年可來晚了,清微。”洞庭山山主撚須微笑。
“宗內出了點小岔子,所以來得遲了些。”清微對他回了個笑,一掌拍在了道遠真人的後背上,“沒想到不過晚來半刻,這是讓我瞧見了什麽?”
不過四百進二百的小比而已,便讓荊山派排名前二的選手成為了對手互相搏殺,眼見必然要淘汰一個。自己的關門弟子還和去年輸了的舊敵撞在一處,一時間打得難解難分。
說抽簽過程中岐山派沒做手腳,清微才懶得信。
荊山派宗主那一掌看起來平平無奇,像是熟人之間的寒暄和招呼,卻隐隐含了一分劍氣。道遠真人喉間一甜,氣血倒流,一瞬間便漲紅了臉。
他自知二人修為有別,但也不想在天下修士面前丢臉,強行平定了體內亂竄的氣血之後要站起來:“我……”
“方才抽簽的時候,你就坐在他旁邊?”清微并不理他,轉頭去問玉華真人。
同時他将手放在了道遠真人的肩膀上,又将其摁進了座椅裏。道遠一時間困在扶手間動彈不得。
“是。”玉華真人颔首。
“可有看見些什麽奇怪的舉動?”清微慢悠悠地問,“比如抽了不該抽的簽?”
“不曾。”玉華真人聲音溫柔,令人信服,“道遠作為一派之主,想來也不會做出這等有辱斯文的龌龊小事。”
洞庭山山主“噗”的一下笑出聲,坐在一旁的衡山派佛修低頭,連道“阿彌陀佛”。
“是嗎?”清微真人牢牢地盯着玉華真人,似乎想在她臉上找到一些熟悉的神情,但最終失敗。
最後他漠然地回過頭,松開了按在道遠真人肩膀上的手:“那你便下去吧。這裏有我,你可以不必坐在這裏了。”
連續不斷的金屬斬切聲響陡然停止,連過三百一十九招的黎昭和林宴和終于分出勝負。林宴和敏捷地往後一退,将自己被斬斷後在空中飄飄蕩蕩的那一截袖子撈入掌中。
“多謝師兄賜教。”他散漫地一抱拳。
黎昭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林宴和最後一劍自下而上挑裂了他的前襟,在道袍上留下一道貫穿全胸的裂口。當時只要林宴和的劍再進一分,毫無疑問便會刺入黎昭的胸膛。
“不必。”他重新擡起頭來,“你确實在劍術上有極高的天分,這一點毋庸置疑。”
“多謝黎師兄誇獎。”林宴和笑嘻嘻地再一抱拳。
“看見了嗎,你們林師叔最後那一劍,并非是什麽高深的劍術。”池寧風帶着他兩個弟子在競技臺邊看着,“甚至離暄你現在也可以勉強用出來,便是無涯劍訣的第二層。”
“那是一樣的劍法嗎?”俗話說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齊離暄如今的劍術知識還遠不夠支撐他看懂這一場荊山派傑出年輕一輩之間的較量,只能跟着池寧風的解說試着去理解:“明明那一劍,看起來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招式。”
“劍訣是死的,握着劍的人卻是活的。”池寧風耐心地教導着自己的大徒弟,“無涯劍訣一共不過九層,當然不可能囊括天下所有劍術。但劍握在人的手裏,便擁有了無數可能。一招劍訣或許可能擁有十幾種甚至上百種變式。”
“但只要這一劍的真谛不變,它依然是無涯劍訣第二層。”
之之自始至終看着林宴和,一副若有所思的小大人模樣。
衆所周知,林宴和是前劍聖林震陽的兒子,生來便是先天劍心道心通明。所以黎昭在劍之一字上輸給了他,倒并沒有什麽不服。他正待要轉身離開,卻被林宴和從身後叫住了。
“黎師兄。”
黎昭回過頭,示意他有事說事。
“黎師兄當年,可是有轉讓了一份清腸丹藥材給我師妹?”
黎昭顯而易見有些困惑。他想了半日,才謹慎地開口:“應該有。”
“淑月很感激你。”林宴和瞥向比完賽正擠在人群中的唐淑月,看見她的目光緊緊地盯着自己,并沒有分給黎昭半點,心情才好了一些,“她是個很看重別人恩情的人,因此那段時間一直與我說,黎師兄是個很好的人,只可惜話太少了點。”
黎昭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突然對自己說這個。
“黎師兄以後可以試着多笑笑,和宗內師弟師妹說些話。”林宴和把話說完,“或許你會發現,有人等了很多年,只是想向你表達自己的一點謝意。”
但是以前總是被那一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吓到中道崩殂。
“看來光就劍之一字,黎昭還是比林宴和稍遜三分。”
“畢竟是林劍聖的兒子,這也沒辦法。人家自生下來就贏在起跑線上了,你還能做什麽。”
“不過若我是黎昭,才不會如此對林宴和手下留情。必然要先釋放元嬰威壓震懾一下林宴和,借此獲得先手優勢。”
“你又不是黎昭,就別在這裏假設假設了,沒得丢人。”
“但黎昭如今當真輸給了林宴和,難道真的不能再參加後面的比賽?他可是去年的青雲第四啊。”
……
“看起來是黎昭輸了。”洞庭山山主聲音帶笑,“怎麽辦?難道真得讓他出局?”
“怎麽可能?”懶洋洋靠在椅子裏的清微大手一揮,“黎昭那小子的實力我還不清楚麽,吊打站在這裏的三百號人不成問題。”
“但賽制既是如此制定,總有它的道理。”道遠真人終于緩過神來,當下反駁,“如果任由黎昭晉級,這是要視青雲大比的規則于何物?”
“規則是人定的,但青雲榜可不是。”清微陰森森地笑了起來,“何況道遠你若是當真遵守規則,方才我沒來的時候,你又何必在抽簽中做那些手腳?”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不知道的話,那大約也沒人知道了。”清微露出些厭倦的神色,“罷了罷了,等回頭前一百名次定下來,我再讓黎昭那小子上臺踢館好了。想來若是贏了,登天石應該也是承認的。”
“挑誰呢?”清微“嘩啦啦”翻着參賽人員的名冊,“不如随便挑個岐山派的——”
“怎麽可以如此輕率!”道遠真人這下真有些急了,畢竟黎昭若是當真賽後踢館,岐山派除了賀雲書之外,竟無一人有實力可以十拿九穩地贏下這場挑戰。
他定了定神:“不管方才的抽簽有無問題,黎昭在四百進二百的時候已經失去了繼續參賽的資格。那麽讓他繼續參加後續的比賽,明顯是不公平的。”
“照岐山派宗主的意思,無論抽簽是天定還是人為,只要選手在今天這一戰中輸給了自己的對手,便不該參加後續的比賽?”
“自然如此。”道遠下意識地回答了對方的疑問。等他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說話的人竟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女聲,并不是高臺上所坐的四人。
“既然如此,岐山派宗主所聲稱的規則對今日下半場也一樣适用吧。”不知何時,蘇染已經到了高臺之下。她彎腰向清微行了一禮:“師父。”
“怎麽,是有什麽看上的對手了?”清微意識到了什麽,微微挑起了眉。
四百進二百的這一天比賽分為上下兩場,上午抽二百人,比賽一百場。下午抽二百人,再比一百場。
而蘇染因為初選出線的時間較為落後,比程溪時還晚些,比賽自然被安排到了下午,如今尚未抽簽确定對手。
“自然。”蘇染直起腰,“徒兒今日尚未參與比賽抽簽,如今在此請求各位前輩确定對手。徒兒若是贏了,輸了的那人便再也不能參加後續的比賽,不能再進青雲一百。”
“你選的對手是誰?”道遠真人皺起眉,看着這位完全陌生的少女。清微何時又收了一位弟子,還是個女孩?
面容冰冷的少女擡起頭,忽然一笑。
“岐山派,賀雲書。”
作者有話說:
這兩天大概會修一點錯別字和病句,看到修改不必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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