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夏收時重回故地

火車站外, 水叔正站在大樹下殷殷望着車站大門，身後是他那輛分外寶貝的騾車，騾子此時不用拉車, 悠哉悠哉地嚼着甘草。

下一刻, 韓愈拎着行李包的身影出現，緊随其後的還有臉色恹恹的樂瑤，水叔看到，眼睛頓時一亮，揮起手臂遠遠地就開始打招呼。

“山娃, 接到人了啊，小樂閨女，坐了一路車累壞了吧, 趕快上車咱們回隊歇着去。”

“人是累着了，馬上就走。”韓愈邊說邊走近, 順手将東西放上車，然後轉身還想扶着樂瑤胳膊送她坐上去。

樂瑤和水叔打了聲招呼，就着韓愈的力道一步踩上車，找了處比較牢靠的地方歪着不動了。

水叔趕忙擺正騾子和車架, 都準備甩鞭子啓程了，韓愈卻沒上來, 擺手讓等一等, 他再去辦點事。

樂瑤和水叔都不知道他要去幹嘛, 在原地等了會兒，就見他很快又回來了，兩手滿滿，都拿着東西，一手是燒餅, 一手是大白兔奶糖。

奶糖理所當然是給樂瑤的，讓她吃了緩緩。

燒餅被韓愈給了水叔，水叔推讓了兩下就和他一分為二，拿到自己那一半也沒立馬就吃，塞進懷裏先駕駛騾車出城。

韓愈嚼着燒餅跳上車，就坐在樂瑤身旁，手臂擋在車轅邊，護在她一側。

樂瑤吃完兩顆奶糖，頭暈的症狀終于減輕了點，再加上車子走着的時候空氣流動起來，補氧充分，那股惡心難受的感覺自然就慢慢沒有了。

等她緩解的差不多，騾車也噠噠噠的走出了城。

夏季的風撲面而來，帶着莊稼收獲時獨有的青草汁氣息，還有糧食成熟後的甜香味，令人心曠神怡，不禁松緩了神經。

時間仿佛回到了樂瑤剛下鄉來到這裏的那一天，當初也是這般的時節，她和一群新來的知青被韓愈和水叔的騾車接回青山大隊，心情忐忑地即将面對未知的插隊生活。

而現在和當時不一樣的是，樂瑤不再是來插隊的小知青，而是回來探望對象的大學生，擁有躊躇滿志的未來。

同樣的路程和情形，本質上卻不同了。

随着樂瑤沉浸在思緒和感慨裏，騾車一路走過曾經走過許多回的鄉道，很快進入青山大隊所在的地塊。

青山大隊的夏收工作正在收尾，田間地頭還有不少人在上工勞作，聽到漸漸靠近的騾車聲響，不禁都擡起頭來看，一眼就望見水叔架着騾車回來了，車上坐着他們的韓大隊長，關鍵是同他一塊坐着的真是昔日的小樂知青，如今的京大高材生樂瑤。

鄉親們一愣，沒想到大隊長真能接到人，而樂大學生還真的回來看看了。

意識到這一點，大家頓時沒心思幹活了，猛地都站起身興高采烈起來，遙遙和樂瑤他們揮手打招呼。

“哎喲，小樂知青朕回來看咱們來了，是個記恩的。”

“說啥看咱們，分明是看大隊長嘛，咱們都懂，就是不知道倆人啥時候辦事兒。”

“本來以為倆人都要散了，沒想到是來真的，我看辦事兒不遠了，說不定咱還能喝上杯喜酒呢。”

“能喝喜酒當然好，就是這稱呼咋辦，不能再叫人家小樂知青了吧，以後叫啥？小樂同志？小樂大學生？哈哈。”

“就叫小樂呗，叫着親切，走走走，咱們過去跟小樂說說話打個招呼。”

人群七嘴八舌地說着話，一下子圍了上來，騾車走不動，水叔只好停下來，笑呵呵地等着大家和樂瑤說完話。

樂瑤此時已經歇過來恢複了精神，見大家圍上來叽叽喳喳地問個不停，忍不住笑起來，先是從随身挎包裏掏出一袋糖果來，和韓愈給她買的那袋大白兔不一樣，她散給大家的是水果硬糖，外面包裝着亮閃閃的彩紙，不光小孩們見了喜歡，大人們也都拒絕不了這樣的小東西。

散過一波糖，韓愈下車維持秩序，讓大夥不要擠，樂瑤被他護在身後，慢慢回答大家的問題。

能回答的，她盡量都回了，不能回的，她徑直忽略過去，直到說得口幹舌燥，感覺差不多了，韓愈立即催着大家趕緊回去幹活，他要送樂瑤去辦公大院安置。

吃着糖甜嘴的鄉親們眼睛在他們兩人之間轉了轉，笑嘻嘻打趣道：“話說大隊長，咱喜糖都提前吃到了，你們什麽時候辦事啊，正好你也快和小樂一塊走了，不如走前在咱們大隊擺幾桌，讓咱們都喝杯喜酒呀。”

其他人一聽覺得這個可以有，立馬起哄讓韓愈和樂瑤趕快答應下來。

韓愈笑着擺手，目光看向樂瑤，明顯是聽她的意思。

樂瑤低頭裝羞澀，沒說好不好。

“哎喲，還害羞呢，我看就這麽定下了吧。”水嬸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擠到騾車邊，适時出聲拍板道。

作為韓愈的半個長輩，她說的話在這件事上有一定權重，而且這種事本來就該長輩們來張羅，因此她這話剛落地，衆人馬上積極響應，幾句話間真把這件大喜事暫時定下了，之後就是商量細節的問題。

韓愈見樂瑤雖然沒有明說答應，但也不像是排斥拒絕的意思，于是順水推舟地應下此事，拜托水叔水嬸幫他張羅。

到時候席面可以辦的豐盛點，一切花費都由他來出。

大夥聽到這裏，瞬間歡呼起來，單等着夏收後吃他們的酒席沾喜氣了。

得到準話，大夥又緊跟着恭喜了片刻，方才散開回到田裏繼續幹活，邊幹邊喜氣洋洋地讨論着這件事。

說來隊裏去年考上的那些人，除了本地的小夥姑娘外，可沒有一個人趁放暑假回來看看的，特別是那些結了婚的知青，走後再沒有一個回頭的，有良心的還會寫信回來報個平安，沒良心的是一點消息都沒了。

所以，樂瑤這次回來才那麽讓大夥驚訝。

當然她回來瞧瞧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韓愈在這裏，且他馬上就要走了，她相當于是來接他的，不算是專門回來故地重游，但在大家眼裏也比那些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們強。

何況，她現在還答應了在他們大隊擺酒嫁給大隊長，即便擺完兩人很快就要去京市，以後能不能回來還不清楚，但韓大隊長總歸是從青山大隊走出去的人，根兒是斷不了的，而樂瑤嫁給他後也成了他們大隊的媳婦，其實都是自己人啊。

自己人，有些事就好說話。

這不樂瑤剛到辦公大院，人落腳還沒多久，都沒安置下來，就有人找上門來問點事情了。

比如那些家裏有人嫁給或者娶了知青，而對方考走後還遲遲沒有消息的，逮着機會問她知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是不是真的要當那白眼狼等等。

樂瑤：…………

他們又不在一個地方，同校的更是沒有，她又怎麽知道呢。

鄉親們來找她算是病急亂投醫了，可能就是想借着她的口得個準話好放心吧。

但是這個準話樂瑤還真給不了，畢竟實際情況她一點不清楚，給什麽準話，給了過後被人家遷怒上找麻煩怎麽辦。

別說，這事兒就是麻煩，樂瑤打定主意不多沾惹，當下就說自己不知道，讓他們如果真的擔心，完全可以派人出去找人看看。

講到這個，幾家找來的人立馬猶豫了。

讓他們自己派人去，他們不敢啊，對城裏人天然就犯怯，不到必要時候真不想進城來着，況且期間坐車吃喝啥的哪個不要錢啊。

樂瑤攤手，既然這樣，那就沒辦法了，她是真的對其他人的情況都不清楚。

幾家人只能失望離開。

過後，韓愈跟她說她拒絕的對，本就不是她的責任，完全不用多管。

樂瑤轉頭真的撒手不管了，收拾了一下自己帶來的東西，在韓愈隔壁屋子安頓下來。

等到晚上，韓愈請水嬸拾掇了一桌給她接風洗塵，水叔兩口子都來了，順便還有正在大隊供銷點值晚班的男知青，再加上韓愈和樂瑤以及大隊會計，一共六個人，坐滿一桌。

飯過一半，該寒暄的都寒暄過了，男知青猶豫着問樂瑤秋季是不是真的還有一次高考機會。

這事兒樂瑤倒是能确定，肯定回道：“确實有，現在夏收，距離入秋也就一兩個月，到時會有通知的，你要想再試一次，該抓緊時間複習了。”

男知青放心點頭，慶幸說：“其實我一直都有複習，如果還有機會，這次肯定比上回考的要好點。”

樂瑤笑笑，鼓勵他幾句，沒說第二屆和第一屆的高考題題目難度可能會不一樣，這次八成會比上次要難一點的，競争也會更加激烈。

男知青得了鼓勵心情很好，開始順勢問她一些搞不懂的疑難點，兩人慢慢講解起來。

韓愈在一旁聽着，一面和水叔水神商量夏收後辦酒的一些事宜，大隊會計偶爾會插上兩句提供點建議，因為他閨女韓梅梅剛出門子沒多久，在這一塊他比較有經驗。

稍後的時候，樂瑤私下問了韓愈，才知道韓梅梅已經嫁去別的大隊了。

雖然她依然對陪着韓苗苗考去大西北的文長征忘不了，雖然她曾經要死要活地想追過去找人，但最後的最後，她還是聽父母的話嫁了人，據說回門時和丈夫新婚燕爾，好像還挺和諧的。

人家也知道她的過往，只當她是年紀小不知事，以後多教教就好了，反正她惦記的那人也不在這裏，想也白想，還是踏實過日子最實在。

大隊會計也是個有成算的，找的女婿能管得住閨女，人嫁過去才三天，回門就羞羞答答的了，動不動就對丈夫施展小鳥依人，叫人看得沒話說。

說到這一對奇葩，回來後的第二天樂瑤就見到了他們。

親眼看到那個能降住韓梅梅的男人，樂瑤才恍然明白韓梅梅為啥會轉變态度，放棄跑去追文長征，還願意和對方老實過起了小日子。

主要是那人臉長得好哇，雖然人高馬大，但面嫩清秀得跟個小姑娘似的，看起來比文長征還有小白臉那個味兒。

樂瑤看完一臉恍惚，心道原來韓梅梅喜歡這樣的。

之前她還誤會她是受男主光環影響，其實原來人家只是比較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