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102

梁澤的身體依舊不太好,只能躺在床上。我有心想同他說些話,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等坐到梁澤身邊時,我才發現,我同我的大哥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了。從前我以為他算計我,于是我也算計他。我們是表面兄弟,即使坐在了一起,溫情也僅僅停留在表面。

梁澤躺在病床上,面色幾乎和白色的被子一個顏色,他似乎察覺出了我的尴尬和窘迫,慢慢開了口:“小浮,醫院無聊的話就出去玩吧,只是要帶上梁涿。他話少,也不會惹你心煩。”

梁涿确實話少,但話少并不意味着不會惹我心煩。他說一句話頂別人十句,能把人氣個半死。他不是嘴笨,只是嘴巴太毒。或許連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這些天幾乎沒怎麽開口和我說過話。

聽梁澤提起了梁涿,我忽然有些好奇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很久之前我就覺得這兩個人雖然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不像是兄弟,倒像是房客。我開口:“大哥,你同二哥的關系好嗎?”

梁澤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他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道:“不算好。”他頓了一下幹脆地改了答案,“非常差。”

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們兄弟三個的關系似乎都不大好。”

剛說完這句話,我就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話。梁澤的表情短暫地變化了一下:“你怎麽會這麽想?”

我不想扯老賬,但我也确實好奇,有些別捏地開了口:“你們小時候很不喜歡我,你忘記了嗎?”

梁澤偏過頭看了我一眼,他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哥哥從來沒有讨厭過你。”他補充了一句,“梁涿也沒有不喜歡你。哪有哥哥不喜歡弟弟的。”

我反問:“那你喜歡梁涿嗎?”

梁澤的表情一時間變得十分有趣,我還是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到如此明确的厭惡的情緒:“不喜歡。”在表達了不喜歡的情緒後,他似乎覺得仍然不夠,又加了一句,“不要把我跟他放在一起。”

我有些發懵:“有什麽不行的嗎?”

梁澤看了我一會兒,輕輕嘆了一口氣,語氣中透着無奈:“梁涿是梁涿,你是你,你和他是不一樣的。”但具體是哪裏不一樣,梁澤又不肯說了。

等我細問的時候,梁澤就閉上眼不開口了。他是躺在床上的病人,我又不好推他起來回答問題,只好自己抓心撓肝地思考自己和梁涿究竟有哪裏不同。

都是弟弟,能有什麽區別呢?

103

這個問題直到我想到吃晚飯的時候仍然沒有想明白,我下意識對着梁涿開了口:“你說對于梁澤而言,我和你有什麽區別嗎?”

梁涿手上動作停了一下,慢吞吞把口中的飯咽下:“也許有吧。”

“什麽區別?”

梁涿放下碗看了我一眼。即使他目光收回得極快,但我還是捕捉到了他眼神中那種令我熟悉的情緒。——每次他覺得我是蠢貨的時候都會用這種眼神看我。

我想到梁涿也勉勉強強是病人,忍了忍沒有同他一般見識:就他這種性格,活該既不讨我的喜歡也不讨梁澤的喜歡。

梁涿吃完了飯,伸手問我要藥片。

我慢慢吞吞嚼米飯,成心晾着他:“等一等,急什麽。”

梁涿等了一會兒,表情有些焦躁起來。我在他的眼神越來越吓人之前及時放下了碗,從随身帶着的藥瓶裏倒出三片藥片放到了他手裏。

梁涿接了藥片,全部倒到了自己的嘴裏。他這回沒有一次性吞下去,而是把藥片當成糖果那樣嚼了起來。梁涿的眼睛有些不正常地發紅,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像是餓久了的狼。我們離得很近,以至于我甚至能聽見他嚼藥片時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咔嚓聲,看到他脖頸上微微突出的青筋。

我放在桌下的手緊緊抓住了自己的衣服,手心起了一層薄薄的汗:我不該因為這幾天梁涿的好态度就忘記他是個瘋子的。瘋子發起瘋來,可不會同我講道理。

梁涿吃完了藥,卻還是盯着我看。我頭皮發麻,将水杯向他那邊推了推:“喝水嗎?”

梁涿伸手來夠水杯,我見狀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氣。但還不等我這口氣徹底松下來,水杯就被梁涿的手打翻了。

水是溫水,沒有燙到我,但我還是被澆到褲子上的水弄得一個激靈。梁涿的視線順着移到了我的褲子上,我有些緊張地開了口:“我不吃了,我要回去換褲子。”不等梁涿的回答,我就自己推了輪椅向外走。

但很快,我就聽到梁涿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在我身後響起。他沒有說話,只是不緊不慢地跟着我。

我進了自己的房間,卻在極度的緊張之下仿佛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梁涿站在我身後等了一會兒:“不換褲子嗎?”

我下意識哆嗦了一下,抿了抿唇:“我自己換,你出去吧。”

梁涿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才把一條毛巾扔在我的頭上,又打開我的衣櫃拿了一條新褲子。等到他蹲下來摸我的褲子時,我抓住了他的手,聲音焦急:“我說了我要自己換!”

梁涿擡眸看了我一眼,我看不出他現在究竟有沒有發瘋,又怕他發了瘋扒我的褲子,氣勢上便短了一截。我放低了聲音:“哥哥,我自己換就行了。”

梁涿這才松開手,他站起身向後退了幾步,似乎是想親眼看着我把褲子換下來。

我摸着自己的褲子和他僵持了一會兒,被梁涿一副不親眼看見我換褲子就不走的态度弄得有些氣悶。我低下頭解開了自己的褲子紐扣,又彎下腰拉着褲腿把被打濕了的褲子脫了下來。我用幹毛巾擦幹了腿就想把新褲子套上去,但梁涿又扔給我一條新內褲。

我看着被扔到自己腿上的內褲,面色有些不好看:我實在是不想在梁涿面前把自己脫光了。

我就算再傻,到了今天也該明白他不只是把我當弟弟。雖然大家都是男人,按理說我有的他也有,但我就是不想脫。

我不脫,梁涿就要上前替我脫。

我扯着自己的內褲不松手:“我不脫!你放開!”

梁涿的手還按在我的腰上,他面無表情,叫我看不出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他慢慢開了口:“你這幾天的內褲都是我洗的。”

我愣住了,手上忘記了動作,被他一把拽着脫掉了內褲。我下意識想夾腿,但梁涿已經低着頭抓着我的腳迅速給我套上了新內褲。

梁涿看了我一眼就站起身抓着我脫下來的褲子和內褲出去了,只留我一個人穿着新褲子在原地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梁涿究竟瘋沒瘋?

他這種人,怎麽會給別人洗內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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