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三條褲子
窗布未拉嚴實,縫隙透出景觀樹的油綠色,貨車車輪呼嘯滾過。
許久沒有得到回應,來人逐漸失去耐心,敲門聲不斷加快,咚咚咚響的麥叮咚急躁地哼氣。
他簡直對自己的處境不能更清楚。
與其說他被藥物影響了,不如說是因為多次扮演修女,身體開始潛移默化受她狀态的影響。
懸挂電視機下落着幾根香煙,在這裏修女被下藥了,這或許就是她無盡噩夢的開始。
只是因為上一個世界被破壞,修女的身份已經消失在怨靈世界中。
替代修女的是剛剛進入這個世界的外來者。
麥叮咚完全陷入被子裏,咬着牙捏緊拳頭,想叫門口那混球別再敲了。要是不出意外,門外就是把那位虔誠修女拖入深淵的敗類。
光滑的床單蹭着肌膚也過于刺激,悉悉索索帶起一連串的難耐酥麻。他像離水的魚猛地彈起,狼狽地虛坐在沙發上急促喘氣。
修道院是極度冰寒,這間迷亂昏黃的房間就是極度悶熱。
門越敲越快,麥叮咚穿着洗浴城的印花短褲,已經因為克制沖動縮成了球。
好想學着陸世延罵人。
緊緊盯着門上旋轉把手,滾圓汗珠滑過發顫的臉頰皮膚,滴落在他張開的五指上。
體內屬于他自己的力量被黑色戒指引導彙聚,只等門打開時就齊齊釋放。
直接把怨氣消滅就好。
敲門聲止,随着把手緩慢旋轉,麥叮咚掌心的空氣開始撕裂扭曲、蓄勢待發。
“麥叮咚?”
時巫狐疑的詢問突兀響起,麥叮咚大喘一下迅速收回手。
他的視線瞬間飄到房間別的地方,腦袋中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千萬、千萬不要被發現他的異常。
吱拗——
鋸齒吊墜先晃進來,随後是恢複氣色的花襯衫年輕人。
時巫皺眉,也被這房間暧昧的布置吓了一跳。被單上散落兩三朵桃花,空氣中逸散的花香卻馥郁到他幾乎頭暈。
他看着窗簾前面的背影,略帶遲疑地說:“你怎麽不開門,譚哥喊我們下樓說話。”
颀長背影杵在那,背部線條流暢,向下隐入——
疊穿的三四條短褲裏。
“行為藝術?”時巫被逗樂了,郁悶不甘一下子煙消雲散,“穿這麽多條褲子幹什麽?”
話音剛落,他因為慢吞吞轉身的青年愣的說不出話。
眉眼染桃紅,發絲被汗水浸的貼在額邊,眼角水亮的能一下眨出水。時巫完全沒多想,只是一下拉開門,“怨靈世界發燒不是好現象,快點下樓...”
不等他說完,麥叮咚胡亂套上上衣,兩腳打顫,也不顧繁雜衣服的行動限制,氣勢洶洶地大步向外,“現在就去找到那個流浪漢,離開這一層。”
“別急呗,譚哥喊我們一起。”
“這房間味兒真大。”時巫小跑跟上,洗浴城衣服穿的毫無違和感,“謝了啊,你帶我一起逃出去。”
心高氣傲的年輕人很少低頭,這兩天的事情着實讓他大受打擊。對待麥叮咚也不再是那副居高臨下的口氣。
“沒事。”麥叮咚腳步虛浮,小臂在牆上撐了下才穩住。
這棟樓似乎建在城市邊郊,除去呼嘯而過的貨車,聽不到更多的人聲。
洗浴城樓裏面就不一樣了。
二樓走廊的地毯都是暗紫天鵝絨鋪成,甜膩熏香與随地的小卡片,兩側的房間更是透露出情.色味道。
麥叮咚甩甩腦袋保持清醒,為了不喘出聲渾身肌肉都緊繃繃的。
身體燥熱,他心裏也煩躁的厲害,幹脆每踏過一間屋子就輕飄飄擡手,把裏面的怨氣清除幹淨,帶起一連串的乒呤哐啷響。
時巫走在後側想扶他,卻被麥叮咚靈巧避開,還不滿地乜視一眼,“我沒事啊,不用扶我。”
“那你走的跟相撲選手一樣幹嘛?”
“我冷。”麥叮咚吸吸鼻子,冷這個字說的拖腔,有點咬牙切齒的意思。
滑了大稽,要是換時巫被修女影響,現在說不準都站不起來。
麥叮咚對時巫哼了聲,光腳走下旋轉樓梯,踩在一樓溫暖的瓷磚上。
比起二樓的迷離暧昧,一樓就正常許多。劫後餘生的外來者們身着洗浴城短衣短褲,橫躺在懶人沙發、吊椅上。
榨汁機的轟鳴蓋不住人群的吵鬧,麥叮咚單手撐在吧臺,洩氣地捏着眉心說:“來杯西瓜汁。”
“得嘞。”
時巫在遠處招招手,指着任務員邊上的懶人沙發喊道:“過來這裏!”
麥叮咚向他颔首,對着吧臺揚揚下巴,意思是先帶杯飲料再過去。
視線落在壓住榨汁機的手上,機器壁上都是紅白混合物,榨汁機邊上擺着一整盤眼珠子。
那只手掀起機器蓋子,丢了一把眼球。
他默默收回視線直接往前走,“我不要了,謝謝。”
“坐吧。”
任務員吐了口煙,饒有趣味地撓撓頭,“身上一股的香味,幹嗎去了?”
麥叮咚小心翼翼地叉腿坐下,對着胳膊嗅了嗅,又意識到早沒了嗅覺,只能悻悻放下手避開話題,“這裏不能抽煙吧。”
“嗤。”譚戈掐住煙屁股,懶散地躺着,“怨靈世界,沒人管。”
“你見着流浪漢了?”
麥叮咚阖眼幾下,盡力穩住聲音,“嗯,他臉上有半邊紅色胎記。”
“現在就去找他。”
“急什麽。”譚戈長吟一陣,煙灰撣向一處,“喏,看那邊。”
幾個孩童嬉笑奔跑,足下的圓球被踢得亂飛。一女孩咯咯擡起肉腳一踹,一顆人頭咕嚕滾到時巫腳下,他頓時一蹦三尺高。
再看頭頂,熒光燈管壓根不是嵌入天花板,而是被幾只柔嫩的胳膊拉着懸吊。
除去低俗的裝修,室內充盈着各種詭谲怪異的鬼怪元素。
“知道這是誰的世界麽?”
麥叮咚蜷縮地坐着,用拇指揉捏發脹的太陽穴,“那個流浪漢。”
“為什麽這些玩意兒這麽真實,懂麽?”譚戈用腳尖把那顆人頭踢開,面不改色。
“因為他有精神病。”時巫想在總部來的任務員面前表現表現,搶着說話,“在他的認知裏,世界就是這樣子的。”
拖鞋趿拉聲漸近。
“對。”譚戈指頭一抖,把煙屁股甩到來人的胸膛上,“在這個精神病人的世界,他當然得把自己想象成不一樣的模樣。”
言外之意就是,沒法輕易找到那個流浪漢。
麥叮咚攤掌捂住臉,任何人的聲音都浮在腦仁外邊,很難處理外界信息。他悶悶地開口:“找不到的話,那把所有怨氣都除掉不就好了。”
一人停在面前。
“你還真是受炸鬼影響很深。”陸世延嫌棄地垂眼,正色對麥叮咚說。
麥叮咚動動指頭,從指縫裏瞧陸世延。
對方一把從譚戈手裏搶過煙點上,總算過了煙瘾,“先不說除掉所有怨氣需要花費的精力。”
“沒找到出口就除了所有怨氣,叫作繭自縛。”
“哦——”麥叮咚遺憾地嘆氣,再次并攏手指抵抗一波一波的心悸。
訓完這個,陸世延又去訓邊上時巫,嗆着嗓子嚴厲道:“回去好好沉澱沉澱自己,又想出頭又畏手畏腳的,小心下次徹底回不來。”
時巫自知理虧,不吱聲。
“噗嗤。”
“笑什麽?”陸世延擰眉。
譚戈虛眯眼,“你臉上有口紅印子。”
花褲衩、嚴肅臉與臉上的紅色痕跡十分違和。
陸世延剛恢複意識就是在個昏暗房間,兩三個男女柔若無骨地貼着他。
頓時臊的慌,陸世延擡起胳膊胡亂擦,鼻孔冒氣罵道:“那男人真不是玩意兒,滿腦子就是把修道院那姑娘帶到這種地方。”
可不是嗎。麥叮咚絕望地想着。
“你穿三條褲子幹什麽?”悉悉索索,陸世延也在對面坐下。脫離上一層,他們都已經精疲力竭。
話題又轉到褲子上,麥叮咚環住膝蓋不做聲,懶地胡謅,幹脆裝作不舒服的樣子。
時巫主動替他說話,“麥叮咚發燒了。”
“發燒了?”陸世延啧聲,想用手背去探探溫度,卻被對方哼哼唧唧地躲開。
額上都是隐忍的汗珠,甜香清淡的香氣一陣陣飄出,兩個正直的老男人總算意識到事情不太對勁。
陸世延默默地起身,佯裝鎮定,手指頭的抽動卻暴露出他的慌亂。
“我去拿條濕毛巾。”他轉向譚戈,“收拾一下,我們現在就去除怨,趕緊離開比較好。”
“行。”
時巫也沉默了下來。
“我真沒事。”即使耳朵一片紅,麥叮咚試圖力挽狂瀾,咬着牙根緩慢擡頭,拉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真的。”
說一個字喉結滾一下,脖子的肌膚早已經紅的徹底。
嘩啦的水聲吸引所有人的視線。
洗浴處的簾子不知被誰掀了起來。幾個談笑的男人走出後,一只手按在門框上,五指修長,青筋鼓起。水汽氤氲着,緩緩散開露出對方勁健的小臂。
在嘈雜之中,男人重重吐了口氣。沾濕的發絲被理至額後,露出光潔的額頭。猶如出鞘的刀,他的身軀蘊藏力量,一舉一動都帶着不可靠近的美感。
他緩慢擡眼,直直盯着三條褲子的年輕人,眉心微不可察地皺皺。
空氣浮動的沁香被水蒸氣染的潮濕,跟個鈎子似的,牽引住他的心跳不斷加速。
陸世延咬着煙,眼睛被煙霧熏得眯起。
這情景似曾相識。
山林獵人那次炸鬼還沒成熟,但也是用這樣侵略性的視線盯着麥叮咚。
要是沒記錯,他當時還嘲諷了一句“炸鬼的新主人興致不錯”。
緘默不語狠狠吸了口煙,陸世延的視線從炸鬼的金眸飄到胳膊的肌肉上。不得不說,那些家夥的新主人這次倒是順眼很多。
就是視線過于赤.裸了。
斜躺的譚戈可就沒那麽含蓄沉默,幹脆歪着頭笑說:“看過孔雀開屏,沒見過炸鬼求偶,也挺新奇。”
“咳咳。”時巫被口水嗆的直咳嗽。
再去看邊上,哪裏還有麥叮咚。
只能見到遠處提着褲子落荒而逃的背影。
作者有話要說: 18959392斂裾啵啵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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