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離開後
“果然。”任務員半蹲下,将紅繩一頭放在土裏,兩指捏着利索地往邊上走,“新一輪評比你們城市得墊底了。”
他瞥眼時巫,只覺得他胸口的吊墜有些諷刺。
優秀畢業生,不知道優秀到哪裏去了。
觀察這幾天修道院裏的異象,顯然矛盾點在于,不遵守規矩會被關禁閉或者殺死,但過于遵守規定也會迷失自我,産生順從換取被友好對待的想法。
一旦迷失,就會在這個世界中永遠徘徊,日複一日地禱告、搬土豆。
“心神不定才會被怨靈控制,合照裏有你徒弟半個頭,我看你這下怎麽救他。”
陸世延拍拍時巫的肩膀示意他別動,一腳把晃動的紅繩踩下去,反擊道:“不把怨氣載體放好,引起這麽多人被拉扯進來。報上去你才是要受處分。”
“無所謂。”任務員雙目泛起猩紅色,蹲在地上直視湖面,“炸鬼去芸虹市了?”
在他的視線中只有滔天的黑氣,以及湖邊頂風伫立的神父。
陸世延大聲叫喚身後的人別亂跑,依言看向麥叮咚,啧聲煩躁說:“他不是炸鬼,另一個是。我沒想到炸鬼會變成人類,也沒想到他會把力氣借給別人。”
“嗤,想揣測炸鬼。”
湖底的人無窮無盡,困在幻象裏的、殒命的、失去自我變成傀儡的,不停的湧現,被麥叮咚炸開一波又一波。
他放下手臂,低聲呢喃,“往四周去了。”
意識到這一側有人阻攔,那些人扭轉身體,不約而同地四散開來,試圖從別的方向覆蓋整個修道院。
忽然一陣暈眩,麥叮咚呼吸急促,俯身雙手撐在膝蓋上,黑霧随着動作飄散出一些。
炸鬼的氣息侵入身體的感覺讓他覺得陌生,即使以溫柔的力道指引他身體內原本的力量,但還是過于強勢和磅礴。
“別排斥。信任他,信任他。”汗水滑落,一遍遍的心理暗示讓暈眩感逐漸消失。
不等他稍作喘息,任務員大聲的呼喊讓他條件反射擡手,“接住!把湖面圍起來!”
幾乎是話音剛落,麥叮咚握緊繩子擡腳,迅速沿着湖岸奔跑。
幸運的是黑霧像是有自主意識,不需要麥叮咚主動擡手就轟然炸開,将密密麻麻的人逼退。
陸世延牽着繩子另一頭相反方向跑動,從兜裏掏出半透明的珠子丢在空中,霎時細粉飄散灼燒怨氣。
湖并不算小,任務員蹲在繩子中心點等待。他撓撓頭頂,雲淡風輕地對身後人說,“不想出現在湖裏,就別瞎跑。”
這話成功止住幾個想去飯堂的人的腳步。
鐘聲亂響。這時候還去遵守修道院規矩,無異于自殺。
黑雲壓得很低,狂風卷着暴雪呼嘯,任務員蹲的很穩,從腋下拿出那副合照,指頭蹭在突起的修女上面,饒有趣味地叨叨:“挺好,小破地方說不準也能有牛逼人物了。”
當湖對岸陸世延與麥叮咚碰頭,無限拉長的紅繩合成閉環,任務員緩慢起身,扯住繩子,同時松開合照。
被陸世延向後拉了一把,麥叮咚不解問:“怎麽了?”
“繩子會很燙。”
話音剛落,緊密萦繞電火花,繩子開始向內收縮。
現在不是答疑解惑的時機,陸世延一躍拿起對岸飄來的合照,“我們往寝室去,把照片貼在該放的地方。”
“好。”麥叮咚跟上他,“他一個人沒事嗎?時巫也在那裏。”
任務員身後時巫呆站着,緊緊盯着湖中間的自己。
“那位是總部來的老狐貍了,不用擔心他。時巫的話...”陸世延沉默半晌,又嘆了口氣,“盡早離開這裏,他才能沒事。”
他心思複雜地瞥了眼麥叮咚,“你也知道這位修女是故事核心。”
“嗯,我被拉入另外的世界。她應該是被救過的流浪漢傷害了。”頓了頓,麥叮咚補充說:“我還在那裏遇到了時巫。”
陸世延逆風展開照片,那裏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了許多熟悉面孔,比如炙烤雙手、對院長順從無比的修士。
最邊緣有一位修士只有半截身子,他胸口挂的鋸齒吊墜十分顯眼。
“如果時巫被拉入別的世界沒有出來,就會完全出現在照片裏?”
“對。你是怎麽出來的?”
麥叮咚撓撓臉,一跳躍上寝室臺階,“恢複記憶以後,鐘陌執帶我們出來的。”
“炸鬼什麽時候這麽熱心了。”
寝室一樓大廳不再锃亮整潔,吊燈泛黃牆皮脫落,深紅的液體從地板中滲出,走在上面,甚至會拉扯出細密的絲。
陸世延站在櫥窗前,猛地擡腿對着金屬框踹去,哐當一下,那框卻焊死的非常牢固。
“啧。”
麥叮咚想去幫他,卻被突兀出現的顫抖詢問吓了一跳。
一位修士悄悄探出頭,“那個...外面怎麽了嗎?很吵鬧的樣子。”
“你沒按照日程表出去?”
“白天躲在寝室沒關系的。”修士因為缺少光照皮膚慘白,他狐疑地打量,又倏地往後退,瘋了一樣往樓上跑去,“怪,怪物出來了!”
陸世延還在敲擊櫥窗框,一道身影擋在身前,那位算不上健壯的神父毫不畏懼,用一只手利落地擒住怪物,把它拽離。
生物全身黑紅枯瘦,完全是被燒焦的幹屍樣子。
“你安心繼續。”遵從心底的聲音,麥叮咚忍住嫌棄與惡心,一手壓在怪物頭頂,一手壓在它的下巴,虛眼重重吐了口氣,随後肩部用力。
咔噠。
灰燼雪花般飛舞炸開。
“你還真是挺可怕。”短短幾天,年輕人就從迷茫不解,變成了身處地獄而面不改色的模樣,神情只有對怨氣的厭惡排斥。
陸世延自嘲地笑笑,幹脆用胳膊肘撞碎玻璃,“我替時巫謝謝你。謝謝你帶他出來。”
玻璃渣碎了一地,芸虹市的除怨師真誠地道謝,但又刻意略去炸鬼的存在,他們之間的不對付一時之間難以消退。
麥叮咚淺笑搖搖頭,旋即往樓上跑去,“我去帶他們下來。”
“注意安全。”陸世延強忍玻璃紮入肉裏的劇痛,将櫥窗裏的合照一把撕下,展開手中完整的合照,把四角對準了牢牢貼上去。
那一瞬,修女的兩頰出現血紅淚痕。照片中所有存在全部消失,只剩下濃白霧氣,以及似笑非笑的修女。
霧氣在向外彌漫,瞬間飄滿走廊兩側。
“嘶——”陸世延收回觸碰的手,被霧氣逼得不斷後退,腳後跟已經卡在了臺階上。
他沉靜地脫下修士上衣丢入其中,果不其然傳來高溫燃燒的味道。
迅速跑至室外,陸世延朗聲向上喊道:“快點下來!修女都怨氣會吞噬修道院的一切!”
回應他的是床單系的長繩,它從四樓的寝室窗戶被抛出,随後一位修士打顫向下爬。
霧氣蔓延的非常快,所至之處只剩下燃燒的灰燼。
雪不知不覺已經停息,陸世延擡起胳膊幫修士跳下,不斷催促他們快一些。
四個修士縮頭躲在陸世延背後,最後一位爬的非常緩慢,床單因為在室內被人用手拉扯住,所以格外牢固。
“快點下來!”陸世延脖子青筋暴起,喊得大腦幾乎缺氧。隐約可以看見白色霧氣從房間裏飄出,但麥叮咚的人影他還沒看見。
“啊!”最後一位跌倒在地上抱腳哀嚎。
陸世延氣不過,一腳踹在他腿上罵:“哭你娘的哭,喊你快點你聾了?別人給你墊底你懂嗎?”
“麥!叮!咚!”
霧氣早已彌散到室外,直逼窗戶正下方。
在他急如熱鍋螞蟻的時候,總算探出一個腦袋,那人笑意盎然,揮了揮手裏發着幽光的匕首,邀功一樣說:“這是不是你們超級——”
“喜歡的極陰之地的寶貝?”
陸世延愣怔,不明白這小子是哪裏來的神仙。
“喂,你別跳!”
話音未落,神父歡呼一聲一躍而下,随後黑霧從他身體傾瀉湧出,在神父摔斷腿前彙聚而成,緊緊地抱着他在地上滾了兩圈。
麥叮咚呸呸吐掉雪,因為好運氣還在興奮,他把匕首咻地甩到陸世延懷裏,“上交了!”
陸世延沒空再愣怔,只是将匕首握緊,一把把地上的修士拉起,呼喊衆人往湖邊跑去。
以寝室為中心,霧氣才是真正的風暴。
湖裏湧動的人被紅繩緊緊綁在一起,外來者們都乖順地站在任務員身後。當任務員聞聲回頭時,雙眼已經一片紅色。
“往懸崖邊上走!”陸世延大喊。
除怨師的話語早已成了人群的風向标,所有人齊刷刷往修道院外面逃跑。
麥叮咚被擠在衆人中間,并不想做出頭的那個。
雪只堆積在修道院內,圍牆之外泥地幹涸,懸崖邊甚至雜草生長。狼狽的人們擠在一起,見證整個修道院被霧氣摧毀。
“啵。”
“?”嘴唇被親了下,麥叮咚愣住。
鐘陌執眉眼染上笑意,聲音沉沉的,“做的很棒。”
“嗯...”麥叮別扭地支支吾吾半天才說話,“你也挺棒。”
他發誓,以後絕對不會再被偷親。
鐘聲漸漸消失,在濃霧的中央,隐約傳來修女的恸哭聲。
任務員捅了捅陸世延,“你得求着實習除怨師轉正了吧?”
陸世延來不及回答,因為這個怨靈世界崩塌,所有幸存的外來者同時失去意識。
熟悉的昏眩感。
麥叮咚用指頭撐起眼皮,慢悠悠爬起。
身下确實是柔軟的皮質觸感,卻不是離開時候的沙發,而是一張能橫躺好幾人的——床。
他揉揉發酸的眼睛張望,忽然停下所有動作。
鵝黃絨布窗簾、香槟色幽暗燈光,床鋪淩亂,床腳空杯子橫躺。更為可怖的是,遍布四肢百骸的躁動與酥麻。
膝蓋不禁相觸磨蹭,克制住一波又一波的怪異沖動。
麥叮咚前所未有地慌亂,一下趴在床上用枕頭蓋住頭,手指頭都在發燙發抖。
“咚咚”
門被敲響。
“為什麽被影響了?”他喃喃自語,喉嚨很幹,尾音還打顫。
作者有話要說: 葉爺,彌一,殇零落啵啵叽!!
—咯噔一下—
《邪魅狷狂炸鬼愛上我》
面對心尖寵,他的神情帶着三分涼薄五分渴望一分落寞,心底壓抑的情感像是珠穆朗瑪峰頂一顆璀璨的星星。最終他勾起嘴角,眼底滑過一絲驚豔,“做的很棒,男人。
所有路人都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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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