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事實證明腦子不清晰的時候話不能亂說。
這會江楠漲紅了臉,探出窗的半個腦袋一時不知縮回去還是不縮。
方才他腦子迷迷糊糊,醒後看沒人在車上,往窗外望去就只見到安伯那一頭金發和白皙的側臉,也沒注意和他對話的是誰,聽安伯那麽發言,迷糊的腦瓜子就不受控制的和他拼出一個道理來。
誰能想到問問題的是賀祈之呢?
他見遠處燈火明亮,知道是到達華東基地,就以為賀祈之又跑到哪忙活去了。
“我,我,我……”江楠語無倫次的“我”了好幾聲,眼睛又求助似的瞥向安伯。
結果安伯張了張嘴,也沒能說出些什麽來,最後給了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目光。
好兄弟是不能這樣的!
江楠幾乎想怒吼一聲,但看賀祈之驚訝的神情及一直盯着他的目光,別說是吼了,他是一句話也憋不出來。
好丢臉,好想學鴕鳥就地把腦袋埋起來。
正當他轉動腦子,思索着要怎麽擺脫如今這個尴尬的處境,江楠好像聽到有什麽人遠遠的喊了一聲“賀中校”。
果然,賀祈之移開目光,聞聲轉頭,江楠趁此機會把自己縮回車內,順便把窗給按上,給關得嚴實,空不出一絲一縫。
他把自己挪回左邊位置,見到一個身着迷彩服的高大男子向賀祈之走去,看身高,這大概也是個Alpha。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江楠沒聽清他們在講些什麽。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人把他從尴尬之際解救回來。
是恩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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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楠朝他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那人當然是全然不知。
而得知全況的安伯也趁着這個機會溜上了車,面上露出一個谄媚的笑,沒出聲就被江楠送了一記白眼。
江楠憤憤開口:“兄弟不是這樣當的!”
安伯眼神亂飛,“我這不是……打不過嘛。”
“那可以智取嘛!”
“怎麽智取?”
安伯亂瞟的目光瞟到江楠那邊沒關的窗子,是不吭聲了。
賀祈之不知何時繞了過來,嘴角勾着微笑,眼角也跟着微微彎起,就這麽等着江楠回答。
江楠不答,幹脆一頭紮進安伯的肩上,實現了他學鴕鳥的動作,把臉藏起來,旁人就見不到他通紅的臉頰了。
“楠楠?”賀祈之這回換稱呼居然換得自然,或許是聽到心裏人也表示出對自己也有感情,才忍不住這麽親昵的呼喚。
江楠沒有擡頭,埋着腦袋喊一聲:“煩死你了!”
他沒聽到賀祈之再說什麽,只聽到他在外邊由心而發的笑聲。
這更羞人了。
***
那位“恩人”其實是華東基地的檢察人員,他來叫賀祈之的原因很簡單,也就是來告訴他們,可以進行檢查了。
得知車只能到圍欄內邊停車,安伯幹脆就下車走進去,而江楠因為腿傷,只能在車上接受檢查。
進去不過十幾分鐘,那位叫丁源的研究員就帶着十來個人浩浩湯湯的趕來,每個人手裏都拿着不同的工具、器具,和賀祈之打了個招呼,一群人便在旁邊忙活起來。
片刻之後,越野車旁邊就立起一個藍色的隔離帳篷,隔離布上有幾塊透明,是做窗的。
帳篷搭好,他們又在裏面架起了床及其他簡單的醫療設備,林林總總二十分鐘,單獨醫療室就完成了搭建。
帳篷不太大,頂多能容入四個人。
江楠不知道帳篷是做什麽的,站在邊上問:“我們要住這裏嗎?”
丁源笑呵呵的回答:“不是不是,這是給那位感染的軍人治療用的。放心吧,抗體攜帶者有另外住的地方。”
江楠恍然大悟,扭頭向他問:“你們可以治好伊丹嗎?”
知道他說的是那位感染者,丁源沒有絕對的把握,只能說:“我們會盡全力醫治。”
醫療室搭建完成,那邊賀祈之就打開了後車廂的擋板,協助伊青把伊丹帶到帳篷裏,又拿出對講機把大陽叫來。
伊青盯了一路,她一聲不吭就不代表不累,只是放心不下伊丹。
大陽趕來,賀祈之便攆着她,把她趕到江楠旁邊,說:“等你休息好了再來看你姐,免得到時候她醒了,說我照顧不好你。”
伊青只能和江楠、安伯一起,軟着身子的靠在越野車上。
攆開伊青後賀祈之卻沒松懈,他拿着對講機,和餘嘉名确認着前來的所有群衆情況。
乘坐直升飛機的群衆早已到達,并在華東基地負責人的安排下住進了宿舍,而他們後來晚到的,也在陸續安排入住。
雖然是睡了一覺,可到底還有些困,江楠在原地打了個哈欠,就聽到賀祈之對那個胖乎乎的大叔問他們抗體攜帶者的宿舍在哪。
丁源即刻提出自己可以帶他們去。
賀祈之答謝後朝他們走來,停在江楠面前,下一秒背過身去蹲下,“上來,我背你過去。”
江楠猶豫着沒動,不久前腦子不清晰而說出的大實話讓他萬分羞澀不已,現在他哪好意思就這麽趴到賀祈之的背上?這還不如讓他蹦着跟過去呢。
“你要是想跳過去,那得跳一個晚上。”不知賀祈之是還會讀心術還是了解他,等待片刻後的一句話生生打破他的幻想,還加以催促:“快點上來。”
江楠這才放棄思考,挪了幾步趴上賀祈之的背,在他将自己背起來後,還是嘟囔了一句:“要不是你把我拐杖搞沒了,我也不用跳過去……”
賀祈之樂道:“還真想跳呢?我就這麽一猜。”
江楠就不說話了。
***
華南基地是以醫院為中心點,周邊舊居民樓作為幸存者宿舍,種花圃的地方都被資源利用,分下去給人種菜。
與華南基地不同,華東基地前身是一所大專學校,從前入門就是一片碧綠大草坪,過了草坪就是整棟教務樓。只是後來學校變作基地,這一片草坪就成了一塊偌大的農田,教務樓也成了基地總指揮部。
這所大專不小,軍隊從前清點過宿舍床位,大概有一萬五千個床位,這個數目不算準确,但只拿其中的一小部分,就足以讓華東地帶的所有幸存者入住。
只是江蘇開外的幸存者大部分不願千裏迢迢到華東地區來,除了路途遙遠,最主要是怕外出路上會遇到變異者,便幹脆都到自己省份的地方基地駐紮,于是居在華東基地的群衆及軍人,總得下來也不過兩三千的人。
華東基地的教學樓不少,只是用以教學的僅有那麽一棟,其他就成了小型醫院、研究所、倉庫等。其中一棟的一樓,有人和總指揮要了申請,就把這弄成了一個小超市,小超市常日熱鬧,就和華南基地的小集市一樣。
這裏的人早上幹活,日落回歸宿舍,等夜色降臨,就結伴到樓下或校園湖邊,拿着老舊的音箱,放起那些廣場舞專屬的歌曲。
雖然歌放得斷斷續續,但他們依舊跳的不亦說乎。
在賀祈之背上時,江楠就看到總指揮大樓樓下排着數十個中年男女,隔壁音箱便是那樣,斷斷續續唱着歌。
在經過那棟作為醫院的教學樓後,他遠遠就看見兩個拼在一起的籃球場,一邊球場有人打着籃球,另一邊則被幾對羽毛球愛好者霸占,他們揮動手中球拍,擊中那個灰黑的羽毛球,讓它淩于高空。
或許是建立點不同,江楠總覺得,華東基地更有生機,換而言之,這裏勝似一方桃源,沒有被那萬惡的病毒侵襲,所有人都像曾經一樣活着。
但他們一定有過可怕的經歷,他們不是像曾經一樣活,而是在當下努力的存活。
“原來人活着的樣子是這麽好看。”江楠沒忍住感嘆,視線還在那些帶着歡笑的臉上。
“是啊,所以楠楠,你也得像他們一樣好看。”他的低語就在耳邊,賀祈之聽得最清楚,也回答得最快。
他放慢腳步,讓跟随的幾人走到了前頭,“你知道嗎,在江西時,我聽到你說的那些話,我特別的生氣,特別的不開心。”
賀祈之說話聲音小,但江楠聽得清清楚楚。
他把頭貼在賀祈之後肩上,這個位置可以清晰地聞到Alpha濃烈的信息素。
當時的賀祈之,或許不只是生氣和不開心。
他繼續聽着賀祈之說,“那些話,我不想再聽到了。楠楠,我要你和他們一樣好看,并非要你為了誰或是因為誰而活,說為了你自己,這是一個理由,可又太籠統了。我想說,既然你因為機緣巧合來到這裏,就不想看看這個世界是怎麽樣的,他又會因為你,而變成什麽樣的嗎?”
“他不會變得更壞嗎?”他說的,是這個殘破不堪的世界。
賀祈之搖搖頭,“最壞的樣子不就是現在嗎。”
江楠回想着一路以來荒蕪人跡、樓房破碎的所有地方,災難在這個世界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
“楠楠,我看過一些經典的影視作品,我在那裏面看到過和現在完全不一樣的世界,你就是從那樣好的世界來的……我真的很期待,你的到來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怎樣,會不會讓這個世界走上正軌。”
江楠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你這是在給我施增壓力。”
“那……那你當我是在逞一時嘴快吧。”
“但我也很期待。”江楠咧嘴笑道:“如果世界真的因為我會有變化,我肯定會很有成就感!”
聽他語氣是開朗不少,賀祈之也露出笑容,将他往上颠了颠,“到時候我就和我的頂頭老大給你要一面錦旗,然後給你挂在大門上。等到那時,我就坐在你家門口,每經過一個人我就讓他們看看門口這面錦旗。”
“我才不要!”江楠佯嗔道,“你不覺得丢臉,我都覺得害臊!”
賀祈之輕笑幾聲,仿佛非要這麽做,還刻意轉移話題,“哎,這華東基地可真大,咱們華南可沒這麽大呢。”
江楠用腦袋重重砸了一下他的背,“你真欠!”
他們笑着鬧着說着悄悄話,輕松依舊,不久前江楠無意透露心意的事似乎沒有發生
鬧着鬧着,已經和前面的人拉開了一大段距離,安伯轉過身,走着倒步對他們喊:“你們怎麽這麽慢?快點啊!”
江楠從後背探出頭來,高聲回應:“來了!”
他捏捏賀祈之的肩膀,放輕聲音:“賀祈之,你走快點,安伯催了。”
賀祈之帶着笑意的眼睛側來看他一眼,又轉頭目視前方,“你抓緊,我可要跑了。”
“倒也不用那麽快。”
賀祈之不多說,已經跨開了長腿,對自己喊了一聲:“駕!”
江楠大笑着——這人怎麽還把自己當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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