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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成司對影像資料被竊一事一無所知。
二十多張儲存卡,每張對應着一位受害者。部分受害者只存在一段錄像,但更多的受害者卻在不同場所被反複侵害。
除了初次時全都處于意識不清的狀态,再次出鏡時她們全都是清醒狀态——以初次侵犯的影像為脅迫,逼迫受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侵犯。聽從他們威脅地被迫“招待”其他男人。
鏡頭裏的她們,或是用力咬緊下唇直至出血,布着紅血絲瞪大的眼睛裏寫滿不甘和無盡恨意;或者本該明亮的眼睛從此空洞無光,如同被抽走靈魂的空殼,眼淚卻是斷線的珍珠。
無法反抗,不敢反抗。人們總是喜歡在受害人身上找問題,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因為不是完美受害人所以不敢報警。
但試問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人是完美受害人。
她深夜出門被害,他們問她為何半夜出門;她不過黃昏便遭殺害,他們又說是她穿着太過暴露;于是她裹緊長褲外套,他們又說會被盯上全是因為她獨身出門。
是否只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用黑袍裹緊全身,才能在被侵犯時不再被世人指責。
不敢報警,一旦錄像被公布,人生會徹底走向滅亡。不敢出門,緊拉的窗簾如同她們被傷害過後上鎖的心房。
花香、彩虹、糖果,女子本該由世間最美好的事物構成。但他們用罪惡的雙手折斷了花朵纖細的杆。烏雲遮住虹光,被剝開包裝的糖果身上爬滿了下水道的老鼠。
漂亮的洋娃娃被丢在腳下,晃動的床板是罪惡的溫床。不聽話就掰掉你的下巴。
順着眼角爬過臉龐再滴落進耳廓的血淚是對黑暗罪惡的控訴。膠帶封住雙唇,但無聲的絕望吶喊卻震耳發聩:拜托了,誰都好,救救我吧。
在被風見裕也通過電話喊到公安部時,井上千束就已經預想過自己将會看到怎樣的畫面。但當真的一條條翻看過記錄着罪惡的影像後,井上千束還是崩潰了。
她終歸還是低估了人性的惡。
第四張內存卡裏的影像不過剛剛播放過半,淚水已經悄無聲息地爬上臉龐。井上千束呆坐在座位上,不停抽動的嘴角是情緒決堤前的最後掙紮。眼淚嘩啦啦流個不停,甚至就連鼻涕都順着流淌下來。
視線被淚水模糊,像隔着起霧的車窗玻璃窺探外面的世界。井上千束沒有擡手擦去臉上的淚水和鼻涕,她只是用力瞪大雙眼,死死瞪着屏幕中的畫面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下一秒,她崩潰尖叫出聲。
野獸般痛苦的嚎叫在房間內回蕩,井上千束兩手死死揪住兩邊頭發,修剪整齊的指尖在頭上扣抓,直至指甲劃破烏發下的頭皮,溢出的鮮血染紅指尖。
“!”
諸伏景光一愣,上前兩步握住井上千束不停抓弄自己的雙手。
“千束!千束!!你看着我,千束!”
但井上千束只是不斷嚎叫着,壓抑的、痛苦的,未能擦拭的鼻涕甚至險些漫進嘴唇。她哭得毫無形象、哭得聲聲絕望。
諸伏景光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井上千束,他也說不出安慰的話語——任何試圖安撫的詞彙都是對受害者所經歷痛苦的侮辱。她們所遭受的一切就是一柄實心錘,重重捶打着他們的良知。
諸伏景光只能把井上千束用力抱進懷裏,把她的頭按在他胸口。讓千束聆聽着他的心跳,一遍遍對她說着“我們會逮捕他的”這樣無力又蒼白的話。
可他們能做的也确實只有努力搜集罪證,把花成司送進大牢,讓正義審判的寶劍切斷他的脖頸。
井上千束用力抱緊諸伏景光,她如同在缺愛環境下長大的沒有安全感的孩子,牢牢拽緊裏手裏唯一的光。
儲存卡裏的影像擊潰了井上千束的心理防線,是她比發現自己被中谷設計被迫背上百萬巨債時還要強烈數百倍的絕望。
被公安部洗出來的諸多照片裏有個臉上挂着污穢,面色慘白、兩眼空洞的女孩,井上千束認識她。
她長得很漂亮,是東京藝術大學舞蹈系的大四生,三個月前在校區跳樓身亡。當時這個案件還是井上千束接手受理的。
沒有遺書,不存在仇人,只有舍友提供的「半年前精神狀态就很不好」的供詞。從抽屜裏翻出的用以治療抑郁症的藥,兩個互不認識的陌生人在不同位置同時目擊到她拉開頂樓教室的窗一躍而下。
因為沒有發現其他疑點,所以井上千束當時是以自殺結的案。
客觀上來講,她确實是自殺。但自甘擁抱死亡的真相背後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将傀儡細線纏繞在她身上,操縱着她一步步走向毀滅。
當時井上千束沒有在她的手機裏發現可疑的短信,因為她只想快點解脫。
死就死了吧,起碼走的時候讓她幹幹淨淨。只要死了,就不會再受他們威脅,也不會再被拍下污穢不堪的視頻。
不敢留下線索,因為知道花成司背後勢力的強大。
說不定不僅不能沉冤昭雪,還連死後都不得安寧。就像他們威脅的那樣——一旦敢向其他人洩露或者報警,就把她的視頻傳得全網都是。還會群發給她的家人朋友,讓所有人觀摩她被人騎的樣子,要她這輩子都擡不起頭。
“景光!嗚,我當初為什麽不繼續追查!為什麽就這樣以自殺結案!”
井上千束死死抱着諸伏景光,從大臂到手指全都用力繃緊。手指下意識抓過諸伏景光的背,隔着薄薄的白襯衣扣得他有些痛。
影像資料裏女孩們哭泣的淚水是一把把生鏽的鈍刀,狠狠紮進井上千束的心髒,左右拉扯着試圖從千束心頭生生剜下一塊肉。但刀子實在太鈍了,每一次用力都像是一雙大手用蠻力扯着她的心肌,妄圖把肌肉纖維一根根生生拽斷。
井上千束沒有做錯什麽,她不是先知,也沒有預見性。女大學生自殺案呈現在她面前的線索都指向了抑郁症自殺,更何況那段時間女學生又經歷了分手、挂科、被招生舞團刷下來等事件。
每周要處理的案件都堆成小山。沒有新的可疑線索,搜查一課當然不會在上面注入太多心血。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事無巨細。
弦繃太緊會斷,對不同案件注入的精力分配總歸有多有少,井上千束也一樣。
但井上千束無法原諒自己。
任何一個為正義而奔波的警察在發現自己曾與真相失之交臂,只差一點就能撕開罪惡的面紗時,無不崩潰自責。
——如果當時……就好了。
——當初要是我……,就不會有更多受害者。
每年都有警員因此患上應激障礙。為此他們不得不接受心理治療,甚至提前結束警察生涯。
無法原諒。
絕望的情緒是決堤的洪水,井上千束抱緊諸伏景光哭得快要背過氣,但壓抑和痛苦只增不減。
強迫自己擦幹眼淚,井上千束示意風見繼續播放。
影像畫面可以在侵犯發生前被暫停,但罪惡不會因為對着電腦按下空格鍵就被抹去。他們只能一遍遍翻看歷史,扒開受害人血淋淋的傷口,從深可見骨的腐肉裏挑出啃食她們靈魂的蛆蟲。
風見裕也和諸伏景光又何嘗不痛心。第五張儲存卡裏短短兩個多小時的錄像,他們出去抽了十來次煙。
像呼吸困難的人張大嘴拼命吸取氧氣,他們叼着煙嘴用力吸氣,像要把所有愁苦都跟着一起吞咽下腹。但只抽了兩口,便又煩躁地将香煙摁熄在煙灰缸裏。
二十七張儲存卡,二十七個女性的人生和不止二十七個家庭的悲劇。
攏共四十九個小時的視頻,即便以快放的方式,井上千束他們也足足花了四天才看完。一邊哭一邊看,每次才放倒一半,千束就不得不請求暫停然後痛苦地把手指插進烏發不停抓撓自己的頭皮。
影像全部過過一遍,在筆記本上記錄下相關資料罪證和出鏡的某幾位議員後,井上千束已經紅腫着雙眼睛,淚囊擠盡最後一滴淚。
“景光,我好痛苦。”
麻木地把頭埋進諸伏景光懷裏,從額頭處傳來的體溫無法溫暖她被冰霜覆蓋的心。
在大量鐵證面前,法律或許可以制裁花成司,但井上千束卻突然不想把他交給法律了。
……
這是花成司被伊達航貼身保護的第十七天,花成司手底下被警視廳帶走調查的人依舊沒有回來。
這期間花成司也有找過警視廳,但松本清長卻一臉驚愕地說人他們早就放出去了,甚至提供了安裝在警視廳正門的攝像頭拍下的他們離開的畫面。
搜查一課确實放人了,只是才走出沒幾米,前腳剛離開監控死角,後腳就被公安部又給請了回去。
面對花成司的責難,松本清長的态度也很明确:
——反正人我搜查一課是放走了,你來找我要也沒用,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第二次吃搜查一課的閉門羹,花成司雙手插兜從警視廳回來時氣紅了脖子。這些老東西完全是打着貼身保護的名義軟禁監視他。
手底下人都被抽走,但花成司還有位頗有地位的爺爺。那位差點成功燒死的大火裏的小千金反正遲早都要嫁出去,花成司可是花成家的獨苗,爺爺還能不管他不成。
指揮着伊達航開車送他回花成別墅,花成司把伊達航撂在客廳就獨自在書房見了花成老爺子。
花成司在書房裏和爺爺聊了三個半小時,待他得意洋洋地出現在客廳時,都坐得有些不耐煩的伊達航已經打了好幾個哈欠。
花成司瞥了伊達航一眼,不屑道:“你可以滾了。”
爺爺已經幫他打點好了眼前最棘手的麻煩。不出半個小時,搜查一課的人就會打來電話召回井上全小隊和伊達航。
伊達航緊鎖眉頭正欲争辯幾句,電話卻适時響起。只是打來的人不是花成司所以為的搜查一課長官,而是井上千束。
“班長,”熟悉的女聲在耳畔響起,她一改往日溫柔,語調低沉清冷:“可以回來了,我們這邊也差不過該收網了。”
伊達航擡眼瞥向幾米外正側身抽煙的花成司,他“嗯”了一聲不再推脫,起身便向花成司告辭。
井上小隊全隊撤離,但迎接花成司的卻不是井上千束口中所謂的「收網」。
心頭大患得以解決,回家的路上花成司用手機連上車載藍牙,跟着節奏歡快的流行歌擺動身體,嘴裏也哼唱個不停。
空曠安靜的地下停車場寂靜無人,橘紅色跑車車門采用向上旋轉的剪刀門設計。花成司關好車門後把鑰匙扣挂在食指裏轉圈,他單手插兜慵懶地轉動了下脖子。終于甩掉一直監視他一舉一動的伊達航,心情簡直不要太好。
用血寫成的威脅信早在五天前停止寄送,安裝在卧室抽屜裏的攝像頭也沒被觸發。花成司此時還完全沒意識到他保險箱裏的儲存卡已經全部被空白的同款儲存卡替換,死神閃着寒光的鐮刀早起悄悄架在他的脖子前。
花成司啧嘴:“那群飯桶……”
他們最好沒有出賣他,不然他絕不會給他們好果子吃。
高檔公寓的地下停車位空間非常大,面積更是誇張到多達四層。現在正值業務繁忙的午後,空曠的停車庫裏只零零散散停了不過半數的車子。
花成司甩着車鑰匙準備乘坐電梯回公寓時,寂靜到落針可聞的停車場突然響起第二個人的腳步聲。
鞋跟落地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音。起初花成司沒有在意,但他轉頭回身望去時,身後的腳步聲卻突然停了。
寬闊的空間裏尋不見第二個人的身影,花成司皺眉,隐隐覺得不安。他扭過頭繼續往前走,身後的腳步聲又再次響起。
駐足猛回頭,腳步聲再次停下,身後依舊空無一人。
“該死!”
花成司有些慌了。
地下停車場的手機信號太弱,他連打電話要求公寓派安保人員過來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到。不過好在物業有在停車場各個位置的牆體上安裝警報按鈕,只要他按下其中任何一處,安保人員就會根據警報位置迅速找過來。
腳下邁開的步子越來越大,身後人也跟着花成司加快了腳下邁步的頻率。
如同恐怖的都市傳說,是鬼魅作祟的惡意糾纏。花成司走,身後的腳步聲就走。花成司停,身後腳步聲也跟着停下。
他走一步,腳步聲走一步。每一下都和他同拍,像是刻意模仿他走路的頻率,又像具有自我意識的影子妄圖替代主人。
花成司越走越快,最後幹脆直接撒腿就跑。恐懼萦繞心頭,不管對方是人是鬼都必定來者不善。
拐角牆體上越來越近的紅色按鈕是驅散黑暗的希望,只要按下去他就能得救。
但當花成司掀開蓋子用力朝着紅按鈕捶打下去後,報警裝置卻像被撬走彈簧的按壓式圓珠筆。不僅受力時手感奇怪,被按下去後也不會再彈起來。
花成司瞪大雙眼愣了片刻,這是他第一次使用地下停車場的警報按鈕,但直覺告訴他這玩意是壞的。
身後腳步聲這次沒有因為他站立的動作而停下,反而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呼吸變得急促,冷汗爬滿後背,花成司不敢回頭,他邁開腿就往電梯的方向跑。雙電梯廂大大方便住戶進出,但不管花成司同時按亮上下兩顆按鍵,顯示電梯樓層的顯示屏都停在八這個數字上,紋絲不動。
“該死,該死該死!”
用食指拼命在電梯外的按鍵上猛摁,恨不得把亮起橙光的按鈕直接摁進牆裏。
腳步聲愈來愈近,花成司瞪着眼睛露出大片眼白。他渾身寒毛豎起,被冷汗打濕的手指溫度驟降。
濃烈的恐懼是生長纏繞的荊棘,狠狠紮進花成司的血肉。
對了,他還有槍!他在車裏留了把手/槍!
電光火石間從腦海裏捕捉到的片段點燃了求生的希望。花成司在對方從拐角處露臉的一瞬間,抄起電梯門前的垃圾桶砸了過去。趁對方被砸得後退幾步的空檔,花成司撞開對方就向來的方向奔去。
身後人似乎被激怒,他也不再和花成司玩貓捉老鼠的游戲,用砂紙般粗糙的聲音咒罵了幾句就開始追了上來。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眼下唯一值得花成司慶幸的事是對方沒有槍,不然他大概早就躺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了。
步步緊逼的腳步聲每一下都踩在花成司的神經上,他突然有些後悔支走伊達航,起碼應該在他安全到達公寓後再讓他們滾。
伊達航長得結實,絕對能幫花成司活捉身後握着把小臂長的寒刀的男人,也方便花成司事後審問男人到底是誰派過來的。至于伊達航會不會因此受傷,花成司壓根不在乎。
唾液彙集在舌根,花成司不停吞咽着口水。他甚至忘記了眨眼,瞪大眼睛露出的大片眼白布滿了紅血絲。
心髒劇烈跳動,恨不得從胸腔內蹦出來。
就在花成司拽開車門的一剎那,身後男人也追了上來。對方高舉手中的長刀,二話不說就朝花成司刺了下來。
花成司平日裏有健身的習慣,他下意識側開身子但還是被刀刃劃開了肩膀處的血肉。襯衣像被割開的薄紙,左肩處指節深的傷口正向外咕咕冒着鮮血。
他發出一聲慘叫,擡腿就給了刺殺他的男人下/體一腳,而後轉身試圖往車子裏鑽。
被踢中的男人往後踉跄了幾步,他漲紅了張臉目眦盡裂,額角更是暴起數道青筋。
“你他媽……”
對方咬牙切齒咒罵道,而後拎起刀就往花成司的小腿狠狠紮下去。鋒利的刀刃把花成司的小腿肌肉刺了個對穿,他發出一聲哀嚎,伸長了手指去夠座位中間儲物箱裏的手/槍。
身後男人已經被徹底激怒,他拔出插進花成司小腿的刀子,一腳又一腳重重踩在花成司傷口,腳底左右轉動着碾過花成司不斷向外滲血的傷口。
手指已經碰到槍托,花成司咬緊牙關疼到快要昏厥。手指死死扣着手掌下方的皮質坐墊,他一把撈過手/槍轉身就給了男人一槍。
花成司對槍法不算精通,又被持續不斷的劇痛幹擾了判斷,但好在兩人間距離足夠近。他雙手握槍,拉開安全栓毫不猶豫就往男人心口來了一槍。
子彈穿過槍膛,未裝消/音器的手/槍在地下停車場發出巨響。如同對着山谷喊話,回音來回飄蕩個不停。
中彈的男人從嘴裏嘔出口鮮血,他瞪大雙眼先是緩慢低頭看了眼流着深色濃稠血液的胸口。刀從手中脫落,他腳下不穩地往後退了幾步,眼睛卻死死瞪着花成司。
身體向後倒下時濺起幾絲血沫,男人直至咽氣都瞪大眼睛,眼底是不甘心和驚恐,以及一絲不解。
追殺者斷氣意味着危機解除。
花成司坐在地板上靠着車身大口喘氣,不管是被劃開的肩膀還是刺穿後又被猛踩的小腿,全都讓他疼得直冒冷汗。渾身哆嗦個不停,連呼吸都在打顫。
已經疼到連挪動身體都做不到了,更別提站起身或者開車離開停車場尋求救援。
花成司高高擡起肩膀未受傷的右手試圖尋找信號。握在掌心處的手機顯示屏上,信號格随着他的動作在一到兩格間不停增減。
手臂舉得有些酸,傷口處的劇痛讓冷汗爬滿身體,像剛從水裏撈出來般。費盡力氣終于把信號穩定在兩格,花成司慘白着張臉露出個松了一口氣的笑。
只要打給公寓物業,他們就會派人來找他,到時候他就得救了。
“啪,啪,啪。”
緩慢又附有節奏的掌聲從隐藏在陰影裏的角落響起。
突然出現的聲響吓得花成司下意識彈起身子,卻又因為拉扯到傷口處的肌肉又重新癱坐回地上。他悶哼一聲握緊了手裏的槍,牙關用力咬緊,身體疼得直抽抽。
會是誰?
難道追殺他的人還有同夥!?
神經緊繃像被拉扯到極致的琴弦,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斷裂。花成司死死瞪着響起掌聲的角落,他顫着呼吸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
被四方形柱子遮住光線的角落,陰影斜切着沒入黑暗。
對方在黑暗裏站了很久,靜靜觀看着從追殺到反殺整場戲碼。她以三秒一次的緩慢節奏漫不經心地拍手鼓掌,踩着高跟鞋從黑暗的陰影裏走向光亮。
斜切的燈光角度讓花成司最先看清楚對方腳下的黑色高跟鞋,而後是一步裙、白襯衣,不斷鼓掌的手掌戴着雙白色手套,最後才是他倍感熟悉的對方的臉。
“井、井上千束!?”
完全暴露在燈光下的井上千束化了淡妝,她溫婉的容顏落在花成司眼裏卻如同索命的冤魂厲鬼。
她不急不緩向靠近花成司,笑着擡手打招呼道:“花成先生,好久不見。”
“井上千束!”
花成司從緊咬的牙關擠出女人的名字,他怒不可遏,帶着恐懼和恨意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當然是為了看望花成先生您啊。”
井上千束蹲在花成司面前,就蹲在他握緊的對準她胸口的手/槍面前。
井上千束左手托腮,歪頭時柔順的長發從肩頭垂落。她笑得溫柔:“我啊……”
右手食指指腹暧昧地撫過花成司的手背,像酒吧內互相看對眼的男女間的調/情,卷起一陣酥癢。
井上千束繼續道:“當然是來驗收花成司先生死狀的哦。”
“你!”
恨意和恐懼相互糾纏,但下一秒花成司又恢複了冷靜——這個蠢女人居然敢空着手蹲在他的槍口前。
手指扣動扳機,花成司笑得猙獰。
槍管底端的撞針重重敲擊出去卻撞了個空,手/槍空射時發出悶響,卻沒出現花成司所期待的子彈穿透井上千束胸膛的場面。
——為什麽!?
雖然很想這麽問,但花成司雙唇微張不停顫抖。聲帶如同被偷走,用盡力氣也只能張合着雙唇發不出一絲聲音。
大概是失血過多,又或者是過于恐懼震驚,花成司眼前一片白色炫光,頭痛欲裂就連意識都開始渙散起來。
他不死心地再次扣動扳機,一次、兩次……瘋狂連摁,□□卻只發出叩叩的聲音。
而井上千束自始至終都只是安靜地蹲在他對面,單手托腮笑得溫柔。
氣息從腹部擠向鼻腔,井上千束發出聲嗤笑,擡手按住花成司手中的槍,中止了他不斷嘗試想要射出子彈的動作。
“放棄吧,花成先生,”井上千束笑道:“您的□□裏只有一枚子彈。”
說罷,她終于放下托腮的左手,從衣兜裏掏出五枚子彈:“您瞧,您槍裏剩餘的子彈都被我取出來了哦。”
瞳仁驚恐縮小,花成司握槍的手抖成了梭子:“你是什麽時候……!”
“花成先生您真是貴人多忘事。”
井上千束笑得漫不經心。
“物品一旦離開視野範圍就不再值得信任,哪怕曾經使用過。這可都是花成先生您教我的哦。”
就像花成司為她點的那杯果酒。雖然井上千束喝過幾口,但在她站起身挪開視線的瞬間,美味的果酒搖身一變化作最致命的毒。
花成司早上出門時才偷偷檢查過的備在車子裏的槍,但井上千束趁他拜訪花成別墅時取走了其他五枚子彈。
井上千束翠綠色的眸子裏倒映出花成司驚恐的面容,她笑得溫柔,對花成司的稱呼也畢恭畢敬。但她越是表現得謙遜有禮,花成司就越是憤怒。
“你、你這個混蛋!”
花成司像只被激怒的野獸,他把槍向井上千束砸過去,在對方躲閃的同時奮力出拳。
但他到底低估了面前的女人。
錘出去的拳頭被躲開,井上千束直接反手掐住了花成司的喉嚨。
拇指與其餘四指分開,井上千束手指彎曲比劃出一個類似中國虎拳的手指,收緊的手指死死扣住花成司皮膚下的經脈和氣管。
“花成先生,我勸您還是老實一點。您沒子彈,可不代表我也沒子彈。”
說罷,井上千束把她從花成司槍裏偷走的子彈塞回衣兜,并順手從身後取出了一直別在腰上的手/槍。
井上千束一手死死卡住花成司的氣管,一手握槍自下而上指着他的下颚。只消她扣動扳機,子彈就會從下颚骨斜向上穿透花成司的頭骨。
“二十七張內存卡,二十七位受害者。這還不包括可能未被留下影像或資料已經損毀的其他受害人。”
“你!你怎麽知道……!”
“當然是因為我已經得到您保險箱裏的東西了呀。”
井上千束仰起頭,她視線下垂,以一個俯視的角落輕蔑地瞥着面前的男人:“花成先生,我知道您是個人渣,但您比我想得還要畜生。”
她歪頭再次露出個笑,對花成司一字一句道:“道歉。”
“為因你而死的女孩,為被你和你的人糟蹋的女孩,為她們被你毀掉的人生……現在,道歉。”
但花成司只是漲紅了張臉,死死咬住後槽牙沒有說話。
“哼。”
千束冷笑一聲,掐住花成司脖子的手改握住他的下颚。手上發力,疼痛和不容拒絕的力道讓花成司被迫張開了嘴。黑漆漆的槍管被塞進嘴裏,壓着花成司的舌頭。
“我再說一遍,道歉。”
“唔!”
眼底的恨意和憤怒被恐懼所取代,花成司瞪大雙眼吓得冷汗直流,他被槍管抵住小舌,舌頭擡動卻只能發出含糊的唔唔聲。井上千束見狀,把槍往外挪了幾厘米,給花成司預留出說話的空間。
“對、對不起!”
被堵在嘴裏的槍管限制,花成司的發音含糊不清,語調也顫個不停。
“說,你是畜生。”
侮辱性臺詞讓花成司稍作遲疑。短暫猶豫的瞬間,井上千束再次把槍管往花成司嘴裏怼進去一截,吓得他連聲重複千束方才的話。
“我是畜生、我是畜生!”
“現在給你三分鐘時間,還請花成先生好好忏悔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
說罷,井上千束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三分鐘,少一秒都不行。開始吧。”
嘴裏含着半截槍管,身家性命被捏在井上千束手裏,花成司不得不用含糊的聲音不停忏悔,試圖把自己貶低得一無是處以讨井上千束歡心。
有時罵得輕了,看見面前的女人微微皺眉,花成司就立刻換上更難聽更激烈的言辭來咒罵自己。
三分鐘時間到,井上千束對着手表挑眉。
她勾起一邊嘴角笑得戲谑:“看樣子花成先生對自己的認知十分準确,聽得我很過瘾,甚至恨不得錄下來設置成來電鈴聲反複聆聽。”
“!!!”
花成司怒極,但他更懼。
除了死死瞪着井上千束,他沒膽也沒能力在做其他任何事。
如今花成司終于也淪為了魚肉,生死存亡全在井上千束一念之間。除了順着井上千束的心意去讨好她,花成司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
“雖然我聽得很過瘾,但是很可惜,”井上千束一手握槍,另一只手在花成司的臉上拍了兩下:“你的道歉只是出于對死亡的恐懼,而不是真心實意的悔過。你這樣的敗類不可能悔改,只要逃過這一劫,你一定還會再犯。并且會更惡劣,更瘋狂。”
槍管被探進口腔深處,槍口重新抵住花成司的小舌。井上千束眯起眼自上而下冷冷俯視着花成司:“所以還是請你去死吧。”
說罷,她扣動扳機。
聽到井上千束發表的死亡宣言,花成司驚恐地瞪大了雙眼。思維停滞,遠超大腦承受極限的巨大恐懼切斷了花成司對身體的操控權。他從喉嚨深處擠出急促的唔唔聲,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咔嗒一聲,槍管內的空氣被瞬間噴出時的沖擊力打在口腔深處刮得皮膚黏膜一片血紅,但想象中的死亡沒有降臨。
子彈沒有從槍膛射出。
花成司先是窒住呼吸露出臨死前醜陋的慘相,時間被暫停般的呆滞過後,他才重新找回呼吸的能力。胸脯劇烈起伏,花成司斜着眼怯生生望向面前的女人。
井上千束欣賞着花成司醜陋肮髒的模樣,嘴角勾起的笑容寫滿嘲弄。她道:“騙你的,我的槍裏根本沒有子彈。”
“你!!”
得知嘴裏抵住自己小舌的手/槍根本沒有子彈,暴怒再次盤踞在情緒最上方。花成司正要暴怒而起,利刃穿透□□的聲音突然響起。
刺啦一聲。
花成司頓住試圖起身反擊的動作,他嘴唇泛白,低頭看向自己插着刀子的胸口時眼底寫滿了震驚和遲疑。
擡頭望向面前依舊笑着的女人,被刺穿後不停流着鮮血的心口終于後知後覺傳來刺骨痛意。
“你……”
花成司吐出口鮮血,說話時已經氣息游離。
“但是讓你去死這句話,沒有騙你哦。”
視線逐漸模糊,意識不斷下沉。花成司被抽走所有力氣,癱靠着自己剛換沒幾個月的新車漸漸滑下,在車身處留下一灘血色印記。
見花成司徹底斷氣,井上千束才脫下沾了血的白色手套,用一塊幹淨的帕子從衣兜裏掏出子彈,一顆顆重新塞回花成司的彈匣。
不管是貝爾摩德丢過來的沒有代號的殺手還是花成司,井上千束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們活着離開。
只留下一顆子彈的手/槍用來給花成司反擊。故意給花成司一線希望然後再親自踩在腳底下狠狠碾碎。而後再給希望,再次碾碎。
她無法折磨虐待花成司的□□,那就從精神上擊潰他。
井上千束知道自己不該這麽做。
她應該堅守正義,拷住花成司的雙手把他送上被告席、送進大牢。用證據化作子彈,讓正義得以審判。
但她必須這麽做,哪怕會讓心底那片蔚藍的天空出現霧霾。
井上千束心底的那束光終究還是爬上陰影,染上黑暗的顏色。
但她絕不後悔。
作者有話說:
加更二合一!不出意外的話今天還會再更一次,但肯定會晚一點!愛你們哦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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