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8)

血珠一滴滴溢出來。然而這柄利刃,自始至終,只停在了謝蒼衣袍外處,未曾進入半分,太微喃喃道:“主人……”

局勢瞬息萬變,衆人連番看下來,竟不覺心生感慨。

“你要我死在他人手裏嗎?”謝蒼嚴聲喝斥道,太微的劍刃卻始終未動分毫。

“我來。”顏玉抹去淚珠,哽咽着冷冷笑道,“我來,以曾經的第一代商女玉官的身份,總不會辱沒了你太陰祭司吧。”謝蒼卻只催促着太微快些動手。

顏玉毫無留情,一劍穿心。

其實謝蒼這時痛覺被屏蔽了,只覺得好像身體被什麽東西戳了一下,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他看着心口不斷流出的鮮血,不由心中感謝了一下系統,然而失血過多終究使他面色發白,他擡頭看了看太微,淡淡搖頭道:“我很失望,太微。”

太微手中的劍刃瞬間刺入了顏玉的胸口,然而因他力竭,手勁松懈,并未穿心而過。

然而太微的手太快,竟無人搶救得及,只能之後扶着重傷的顏玉回去,然而太微将死,倒也沒有人補上一刀,只任由他摟住了毫無生機的太陰祭司,雙目一阖,氣息斷絕。

同生同死,形影不離。衆人一時都有些唏噓,唯獨顏玉笑的慘烈,幾乎上不來氣,眼淚流了滿面,喃喃念道太陰。最後她卻發現,自始至終,除了太陰這個名號,她對那人一無所知。

……

“這般吵吵嚷嚷……”搖光宮的大門緩緩打開,君子軒居于上位,神色寡淡,雙眸微閉,懶散道,“當真擾人清夢。”

“擾人清夢?”顏玉不停冷笑起來,捂住胸口的傷處,高聲喝道,“君子軒,你看看這是誰!你看看你的太陰祭司的真容,你見過嗎?恐怕沒有吧!哈哈哈哈!咱們費盡心機,他卻把一顆心丢在了你送的狗身上,哈哈哈哈哈!我顏玉打出生起,還是第一次見這麽好笑的笑話。”

随即,她的聲音漸漸轉為冷漠刻薄:“這樣的結局,你是不是,也猜到了?!”

衆人悲憫她剛失摯愛,又被摯愛之人口稱叛徒,雖覺她出口過分放肆,卻也沒有多說什麽。

“太陰……”君子軒慢慢坐正起身,雙眸微微睜開,淡淡道,“他不是走……”

他的聲音仿佛瞬間便停下了,衆人皆感覺到了空氣裏傳來龐大的憤怒與壓抑感,修為較低者已然暈眩,在場臉色絲毫不變的,只有白發仙家與其他數位掌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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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三息之間,君子軒已經從高位踱到衆人面前,靜靜的看着相擁的太陰祭司與太微,然後一腳踢開了太微的屍首,将太陰抱了起來,又拿着那張面具重新為他遮住面容。他橫抱起太陰左右一看,又将天狼殺星的頭顱随意丢在地上,輕柔小心的将太陰放在了輪椅上,讓他看起來盡量舒服的靠着。

衆人看去,若非太陰心口血洞駭人,簡直猶如沉睡于輪椅之上一般。

“咱們倆都沒有資格揭開他的面具,倒是太微這條狗揭開了,你後悔麽?”顏玉邊說邊笑,眼淚似乎已經流盡,幹涸的淚水在臉頰上顯出數道扭曲的透明痕跡,然後低低道,“他怎麽會喜歡你這樣的畜生,你這樣的混賬,甚至為你去死,怎麽會……”

君子軒愣了愣,似乎有些愉悅:“太陰喜歡我?”

“若不是喜歡你,又怎會願意随你去死?”顏玉哈哈大笑起來,冷冷道,“即使是死在我手上,即使面具是被太微揭下,他還不是心甘情願的為你去死,卻不願意為太微活着。是你自己推開了他,是你自己推開了他!如今他死了,你再也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君子軒唇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來,淡淡道:“所以,你們是來送死的嗎?殺了太陰,竟還敢留下來,當真勇氣可嘉。”

衆人心生戒備,卻及不過君子軒的速度,只見幾個修者身上已經漸漸冒出無名烈火來,如何也無法澆熄,魂魄被燒出七竅,被業火沾染之後,焚燒的徹徹底底,慘叫聲連綿不絕。衆人嘗試各種方法相救,皆無效果,若是相識的,更感痛苦,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一點點的受盡痛苦死去。

“畜生!”

終有一人忍不住,祭出法寶迎上,有一便有二,衆仙群攻君子軒一人,竟打個勢均力敵,而白發仙家則一直沒有參戰。

在場的多是佼佼者,于仙界中也是數一數二的的人物,何曾被迫到如此地步,便紛紛祭出最後底牌。一人無意毀去太陰祭司的屍身,竟引得君子軒心神大亂,下手愈發重了幾分,那人當場被擊殺,形神俱滅。衆人自然難以放過這個好機會,君子軒一個疏忽,便招架不住,被節節打壓。

“既然如此,你們不妨随我一同……消散于這煙塵浮生。”

君子軒覺察力量流失了愈發嚴重,竟不怒反笑,停下手來決意自爆。他修為何其可怖,又是生命最後一擊,衆人連逃亡也來不及,便被那股強大的力量吞噬殆盡,整個水英谷果真坍塌崩毀,墜落地心深處,形成一座無間深淵。

一切皆煙消雲散。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這裏能猜出太微所謂的鳳凰涅槃是什麽意思了吧XDDD

開始謝蒼的湯姆蘇之旅!【不

第八卷

“主人!”

“太陰……”

“君子軒,呵。”

…………………………

“疼……”

謝蒼抽着氣從黑暗中醒來,只覺得整個人都像是被扔進了滾筒洗衣機裏滾了十圈一樣。然而他清醒過後之後,卻發現自己坐在輪椅上,沒入了一片林叢之中,,腿則又再度失去了所有知覺,大概是因為身體被重組的原因,過長的雜草淺淺沒過他的足部。

【編號A0A0——菊花:蒼蒼,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君子軒用來治愈你腿傷的蠱蟲我做了研究,這個世界完畢之後應該能夠制作出藥物,不過你必須要拿高額積分來換取,而且只能維持一個世界。】

【執行者1號——蒼蒼:……真的!】

其實這麽多年,謝蒼早早就對自己的雙腿放棄希望了,不再奢望任何可能,就連之前君子軒救治他的雙腿,他也不過覺得僅是一世。只是怎麽也沒有想到,竟能夠意外得到這個好消息,即使需要再高昂的代價,只要能站起來,謝蒼都覺得值得。

“說起積分……”謝蒼忽又想起這個世界“曾經”認識的兩位友人來,不由問道,“小菊,我問你一件事,琴淵跟嘯仙究竟有沒有可能在一起。”

琴淵跟嘯仙都是那百年裏死去的人,嘯仙是當時唯一能與君子軒勢均力敵的仙家,單打獨鬥也不顯下風,兩人天資相差無幾,算是難得的敵友。但是,自從嘯仙喜歡琴淵後,什麽都變了。琴淵是位真正的巫祝,心中僅有自己的族民,他根本不可能喜歡上嘯仙,縱然他再欣賞嘯仙,也絕無可能回應他的情意。

之後求而不得的嘯仙開始沉迷美酒與醉夢,他與琴淵只是友人,最終只是友人,再多就沒有了。

對君子軒而言,嘯仙則是被琴淵毀了。

一般君子軒因為什麽人不順心了,他勢必要讓對方付出慘烈的代價。琴淵實力不弱,但他大半力量用于封鎖族中結界,君子軒丢下了心魔的餌,琴淵中招了,心魔勾出了琴淵深藏心底的寂寞與困苦,讓他漸漸遺忘一心守護的族人與一切。

後來謝蒼也見過與失憶的琴淵結伴的嘯仙,他們似乎結成了雙修伴侶,琴淵素來冰冷的容顏上竟綻出肆意快活的笑意來,嘯仙則慣來眼高于頂,除了琴淵,誰也容不下。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嘯仙懸于一線,只要琴淵一醒,他如今所有美好皆會被打破。

最後一次聽到他們消息的時候,是在君子軒口中,這蠻橫無理的尊上竟難得生出些惆悵來。

他說:琴淵的部落被覆滅了,而回憶起一切的琴淵自絕于故土廢墟之中,嘯仙也随他而去。太陰……感情是什麽?愛又是什麽?

君子軒那樣的面容,至今謝蒼想來也尤為可笑——竟恍惚茫然如無家可歸的稚童,下一刻便要嗚咽出聲一般。君子軒曾經喜歡過的女子早已死去,時光荏苒,他幾乎連那背叛他的女子姓甚名誰也想不起來,更別談面容長相,只依稀記得,那時的感情,絕無嘯仙這般炙熱深沉。

這本來就是一場鏡花水月,可惜嘯仙沉迷的過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然後謝蒼說:尊上,屬下不知。

君子軒再也沒有問過他有關七情六欲的問題,之後又過了數年,太陰祭司被賞賜了太微。

【編號A0A0——菊花:可以啊,只要讓琴淵喜歡上嘯仙就可以了。】

【執行者1號——蒼蒼:……這個我也知道……對了,小菊,如果他們成功HE的話,那大概能換多少積分?】

【編號A0A0——菊花:三萬。】

謝蒼頓時覺得呼吸急促,心髒都快要受不了了,他到現在也就三萬,而且還三萬不到,缺個零頭啥的。

拼了!就算難度是深淵惡魔級的,也要闖一闖!現在問題就在于……怎麽讓琴淵喜歡上嘯仙。

其實在謝蒼的記憶裏,琴淵并不是非常絕色的那種人,而且恰恰好相反,他至多堪稱清俊,唯獨他身上的那種氣質神秘而令人難以捉摸。他有一頭近乎委地的長發,每随行動,便在那寬大衣袍邊擺上微微抖動起來,毫不顯髒亂粗糙,黑亮美麗猶如綢緞一般。

他生性清冷,卻又心狠手辣,殺伐果決,卻對族民溫柔耐心至極。

然而琴淵這一生都在為部落活着,一點也感覺不到快樂,他真正感到快活的時刻,恐怕就是失憶時跟嘯仙在一起的時候了。但是那些快意的時刻,卻使他的部落覆滅,如今一一想來,不免叫人唏噓不已。

謝蒼想了半天,沒想出半點頭緒,最後才覺着自己真是昏了頭,這時候為他們兩人精打細算又能如何?還是先看看主線任務才最要緊,本來任務說定是消除君子軒的怒氣,然而卻又提及重生,如果百年虛耗沒有任何理由便要重來,恐怕謝蒼再是想得開也不免要罷工。

只是看完任務的新簡介……謝蒼就蛋疼了,而且是生孩子的那種疼!

謝蒼坐在輪椅上,真希望無論是拿着法杖的琴淵巫祝亦或者是刀法輕快的嘯仙道侶琴淵随便來一個,一下弄死他算了。

太微世明真名叫做墨穹(謝:莫窮……真是個好名字……),因為他出生時天穹徹底沉為黑夜,因此得名。如果說一本書有明暗線的主角,那君子軒就是狂酷霸炫的明線主角,太微就是苦逼奮鬥的暗線主角。

其實要真說起來,倒還是要怪謝蒼。太微是白澤與仙人之子,然而身體中的血液在出生時幾乎排盡,這導致了他之後身體的異變,他不屬于白澤,也不是人,生有仙根,卻得妖骨,修為一日千裏,但自始至終,他找不到自己的同類。

若非想讨太陰祭司的歡心,恐怕君子軒當年,就會放過于他眼中蝼蟻無異的太微了。

偏生太微被君子軒抓去,裁斷妖骨,掐滅仙根,兩者又被混為一體,混入金砂材料,鑄就一副傀儡身軀。

而今太微與君子軒重生,也不知鹿死誰手……望執行者好自為之。

主任務也變成了完成太微與君子軒的執念。

然而對此謝蒼只有一句話:世明的爹媽都死哪裏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卷我感覺又要寫很長啊【哭了起來】

新出場的一對CP-w-過渡章

要開始了吼吼。

第八卷

天上浮雲似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

謝蒼一個人獨自在這世間流浪了數十年,然而因為他的容顏永遠不會蒼老,盡管帶着面具,卻也不敢長久的停留在一個地方。然而這數十年的游歷,倒讓他看到了許多平日忽略的風景,分外開闊心境。

浩蕩的滄海奔流、廣闊的大漠黃沙、別致的古城小道、柔美的水鄉煙柳……更有高山巍峨,深淵莫測,世外桃源……

他從春日走進冬夜,自夏暑步入秋涼。

比起上一世精心謀劃數十載,煞費苦心,特意接近君子軒,之後又被君子軒在精神上殘忍的折磨着的日子。這一世的幾十年來簡直堪稱神仙都沒有的快活日子。然而這些年來,謝蒼倒也非一無所獲,只是嘯仙與琴淵的消息始終沒有,其他倒是得了些,但凡人無知,信口誇大的也不少,給謝蒼的整理也添了好些麻煩。

但有用的消息倒也不少,太微約莫是上輩子不甘心,這輩子名聲大的很,據說他似乎在尋找什麽很重要的人,路途中倒是幫了不少修者與凡人,他生性寡言冷淡,劍術非凡,倒被不少年輕氣盛的孩子奉為圭臬。

君子軒倒也做的更絕,許是經歷的更多了,許多麻煩就絕了根源。斷魂谷早早建了起來,聽說身旁又多了位太微長老,之後亦有參老、商女、天狼殺星三人。

這個時候正是做任務的好機會,但謝蒼覺得不适合跟他們接觸,無關任何,單純覺得不适合罷了,他總是相信自己的直覺的。

然而,他真正想找尋的那兩人,卻始終一無所蹤。

琴淵倒也罷了,但嘯仙雖眼高于頂,卻是浪蕩紅塵的性子,他生來一副溫柔眉眼,絕情心腸,生平毀譽參半,無論如何,他絕不該毫無聲息。

約莫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謝蒼到天崖岩看風景的時候,與嘯仙擦身而過。他似乎正從天崖岩頂下來,五指上纏繞一條纖細的鏈子,連着一塊樣式奇特的圓形配飾,落在空中晃蕩。那是琴淵法杖上的飾物,平日最是珍愛,也是嘯仙與琴淵一日切磋後的戰利品,還被一廂情願的當做定情信物。

看來進展還好。

然而值得謝蒼感慨的是,如今的嘯仙依舊形貌俊朗,暗紫色的長發發尾猶帶血紅,且意氣風發,再不複他記憶中灰白長發、落拓憔悴的模樣。

一人上天崖岩,一人下天崖岩,擦身而過,自是別無後話。

不過謝蒼大概是今天出門黃歷看的仔細,嘯仙之後,他在天崖岩上還看見了琴淵,巫祝大人正站在天崖岩上看着底下奔流不息的滄海,神色寡淡。這個場景實在是很适合彈琴舞劍應應景,什麽高山流水遇知音,或者暢談一下人生未來,喝壺酒什麽的……

然而琴淵都不是。

琴淵不會琴棋書畫,也不懂得詩詞歌賦,更不識風趣;而且對酒敬而遠之,對美食也沒有任何興趣。總而言之就是兩個字,無趣。他只擅長法術,雙手只适合握住法杖與薄刃,字雖認識,卻僅止于端正二字。在他的人生中仿佛只充斥着自己的部落與法術,之後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東西。

謝蒼推着輪椅到琴淵身側的時候,對方看着滄海起伏正入迷,面上似乎有些許渴望之色。

“在下謝蒼。”

幾百年沒跟別人搭讪的謝蒼稍微有點尴尬,半晌也沒有悶出什麽話來。

“琴淵。”

琴淵偏過頭來看了看他,然而卻對他面容上的面具毫不在意,很快又轉過頭去了。這時候正是波濤浪湧的時刻,琴淵的鞋襪與衣擺明顯已經浸濕了,衣尾上甚至隐隐透出了花白的泡沫,但是他只是靜靜的伫立于此,絲毫不受其擾。

雖然時間還沒過多久,但謝蒼已經感覺到了一種沉悶的尴尬氣氛,就好像對方辟開了一個光罩,對你的接觸不理不睬。盡管這種感覺并非出自對方的意願,甚至很可能對方根本沒有任何排斥的感覺,但自己已經不大敢上前搭話了。

嘯仙居然能泡到琴淵……就算是失憶的琴淵也真是……而且即便沒有失憶,琴淵也一直與他是好友……

嘯仙真是一個深不可測的男人啊!

“你在羨慕海?”謝蒼倒也不是沒事找事,他看着琴淵的面容,又想想他失憶後的性情,揣摩着試探問了句。

琴淵點了點頭,似乎也并不覺得跟一個陌生人說心裏話有點不對,面容略帶了些惆悵,淡淡道:“風一吹,浪就來了,一上岸,浪又被拍散了,慢慢退回去,誰也留不住。但是一個人,要是被風吹到了哪裏,就會像種子一樣落地生根,再也無法毫無痕跡的退開。”

“我聽說東海的浪潮洶湧、醉月的美酒香醇、天宮的景色醉人、大漠的黃沙迷眼……然而,我永遠只能聽說。”

雖然這幾句話說來冷淡而又無甚感情,卻讓謝蒼有些為他難過。

“可我本沒有任何資格怨憤,族老他們撫養我長大,我自當為族人竭盡心力。”琴淵微微退後了幾步,聲音中也隐隐帶上難以言喻的苦楚與羞愧,“我始終卻難以抑制心中所思所想,想離開故土,去見識更廣袤的世界,去看看更繁華的紅塵……但我做不到,我也不能這麽做。”

謝蒼抿了抿唇,倒也沒說什麽安慰之語,面無異色笑道:“這倒也沒什麽,我是個旅人,四處流浪,倒是去過許多地方,你要是想看這些地方。我許是有些法子的。”

此話一出,琴淵很快便轉過身來看着謝蒼,似是驚喜一般道:“你有法子?”

謝蒼點點頭道:“我這人沒什麽愛好,只是去到哪裏,便愛取些什麽東西回來,做此見證。我聽說修者間有一種法術,能窺探物品之前所在的場景,回溯時光。我雖然不懂,但你好歹有個念想,如若不然,我就着這些東西每個給你講個故事也好。”

琴淵沉吟片刻,笑道:“那你便給我講個故事吧。”他笑起來猶如春花初綻,冬雪寒梅,雖不是驚豔絕倫,卻也有幾分難以言喻的味道。

第一樣物品,是一串珊瑚貝殼手鏈。

這串手鏈是在東海時得到的,謝蒼只在那兒待了一個晚上,猶記得天上的月亮很圓,又像玉盤一樣的溫潤,繁星璀璨,美不勝收。而謝蒼的第一個故事也開始了,這個故事倒是很普通,堪稱平淡,只不過是凡人朝夕之間的幸福罷了。

故事不長,人物也不多,只是一對夫妻。

妻子有了身孕,肚子很大,夜半睡不着,便想起來走走,她雖然不是十分的美麗,卻有着晶晶亮的黑眼睛和紅潤的雙頰,看起來倒也精神。她走到了海邊,穿着鞋子,從背後看過去,竟恍惚覺得她依舊是個風華正茂的撿貝姑娘,然而她的模樣看上去,卻并不是非常的快樂。

那一夜的月亮很美,風卻并不是很大,帶着浪潮都溫柔起來。那即将成為母親的妻子對着大海吹了會兒鹹腥的海風,對孩子說教了一番,卻又轉而惆悵起來。原來村裏有幾個漂亮姑娘對她丈夫芳心暗許,她是擔心丈夫會喜歡上別人,她喃喃說丈夫若要納妾,自然沒有不肯的道理,卻忍不住哭起來。

然而還沒過一會,那丈夫就連滾帶爬的跑出來,慌張的到處喊着“珠兒”,想來就是那妻子的閨名了。妻子倒也應了,丈夫手中還抓着件厚厚的外袍,見到妻子,便急忙給她套上,對她噓寒問暖,流了滿臉的汗水,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想來已經尋找了許久了。妻子心疼他,便埋怨大半夜丈夫怎麽不穿件袍子出來,受了冷風可怎麽辦。丈夫也就傻憨憨的笑着,護着妻子,任由她抱怨。

兩人之後便相攜着回了家,妻子面容上也散去哀愁,恢複了幸福與柔情。

故事也就此完了。

琴淵若有所思道:“這珠兒夫人的心思,倒真叫人琢磨不透。”

“有了身孕的女子,總愛胡思亂想,半夜恐怕是睡不好,驚了什麽夢魇,因此生出傷懷來,也是常有的事。”謝蒼笑了笑,将珊瑚手鏈送給了琴淵,對方倒也沒有客氣,取過來帶在了手上,謝蒼又道,“後來她見丈夫如此緊張她,自然什麽懷疑傷心都煙消雲散了。”

“感情真是個奇妙的東西。”琴淵露出了一點憧憬的表情來。

但是這個故事講完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兩人互相道了別,又約下明晚之約,這才分開。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八卷

這一留,就是足足半年之久。

謝蒼縱然有說不盡的故事與送不盡的禮物,也盡數在這一百多天裏消耗殆盡了。好在兩人倒是慢慢生出友情來,便是不講故事,也可以坐在一起聊聊尋常瑣事。謝蒼游歷多年,各地風俗習慣不一,又有特殊禮節衣裳,他一一說來,絕不乏味;琴淵倒是不同,他不知如何繪聲繪色,只幹巴巴的說着族內事情,譬如族內孩童頑劣,又有老人離世,或是有何慶典。

無論是死亡還是歡聚,他始終是帶着一種淡淡的溫柔來講述的,甚至令人覺得他是快樂的。琴淵的部落名為窮黎,與有巢氏很相似,栖居于一顆巨樹之上,信奉樹神。窮黎一族壽命漫長,無病痛之憂,又已自我形成一個模式,所以一般死去的多是老人壽終正寝,并不以為苦,反以為喜。

他們堅信死去的老人會化做夜空的星星,遠離塵世憂愁苦痛,永遠的庇佑他們一族。

琴淵但凡提起族中有老人死去,也是說不出的欣慰,覺得老人家平平安安的活到應活的歲數,不受任何苦痛,于睡夢中安穩離去,無人攪擾,豈不是再好不過。

這個念頭對謝蒼而言有些新奇,但并不排斥,倒是很快的接受了。他與琴淵并不是一類人,他雖擅長巧言令色,也能夠一針見血,但凡讓他出言諷刺,便每每收不住自己的嘴巴,年輕時吃過不少這方面的虧;琴淵不同,他說話只喜歡開門見山,直入中心,卻隐隐多為他人考慮,言語方面多有斟酌,雖直白,卻叫人難以心生不喜。

然而并不是只有一類人,才能成為朋友的——除了蛇精病。

而今,雖然不過是區區半年光景,但是卻已經有人早早的按捺不住了。

謝蒼花了三個月,教會了琴淵怎麽彈琴,但新手上路,自然不會彈多麽高深的曲子。琴淵花了七日記住了基本,又花了兩個半月不停的練習一首曲子,這首曲子沒有名字,只是一段很短暫的調,但基調很是歡快,頗得琴淵喜愛。

這一日,琴淵坐在天崖岩上撫琴,他神色沉靜,氣質高雅,指下卻是一首過分歡脫的調子,謝蒼坐在旁邊看他,只覺得幾乎忍不住笑意。聲調漸柔,尾音一收,琴淵擡起頭來茫然的看着謝蒼問道:“我哪裏彈錯了?”

謝蒼只好憋着氣搖搖頭,誇贊道:“不……你彈得很好。”

兩人正閑談着,天崖岩上又來了兩個人,還都是熟人。

嘯仙跟帶着面具的君子軒。

無論有意無意,總之嘯仙是過來打了個招呼,琴淵與他也算相識已久,便也點點頭,四人圍坐下來。嘯仙雖關注着琴淵,卻特意分心到了謝蒼這邊,只是他看了兩下,卻又似乎有些奇怪,轉頭看向了君子軒,竟一下子瞠目結舌起來。

“這……這……”

“君子軒……這不是太陰的面具嗎?!”

君子軒淡淡笑道:“是啊。”他用手輕輕覆上了那張銀面具,慢慢将它揭了下來,緊緊的盯着謝蒼。而謝蒼只看了他一眼,卻經臨別年,再沒有忘記過。

但這并不是他第一次見君子軒,可心情卻迥然不同。

君子軒的眼睛裏像是有光,秀朗的眉目中藏着一絲絲溫柔與疲憊,他漆黑的雙瞳裏映滿了謝蒼,唇角卻露出了殘忍而可怖的笑意,用又輕又柔的聲音應道:“是啊,這是太陰的面具。”他遙遙舉起面具,調整了一下視角,竟完美無缺的與謝蒼的面具重合了起來。

“我的太陰祭司,你說對嗎?”

謝蒼片刻未留,在君子軒逼近的時候瞬間消散了身形,傳送到了天崖岩下;然而君子軒卻似乎早早在此等候,似笑非笑的看着謝蒼最後的掙紮。兩人你追我逃了許久,謝蒼終于放棄了這種無用的行為,對着君子軒微微嘆道:“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你不怕我是在詐你嗎,太陰?”君子軒扶住了輪椅,慢慢矮下身,幾乎與謝蒼臉貼着臉。

“那你是嗎?”謝蒼忍不住退後了幾步。

君子軒倒也無意勉強,冷冷的看着他,随即嗤笑起來說道:“自然不是。只是你的味道,我實在是記得太清楚了,當初醉流芳在你身上越久,小蠱就越蠢蠢欲動。但如今我們明明未曾見面,你身上卻仍然帶有醉流芳的香氣……而且,你不應該跟琴淵認識,更不該救他。”

系統不格盤也怪我?!

謝蒼抿了抿唇,嘆了口氣道:“百密一疏,不過如此。”

“那麽,我再告訴你一件讓你追悔莫及的事情。”君子軒的眼神閃爍,似乎為接下來的事情感覺到了愉悅,但又藏着深刻的冷漠。他的手慢慢移到了謝蒼的腿上,傾過身在他耳邊輕輕說道,“琴淵的心魔餌是嘯仙親自挑選的,窮黎滅族,也是嘯仙縱容的……只不過他未曾想到琴淵忠誠如此,滅族後竟自絕于禁地之中。”

謝蒼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口的樣子。

“你以為的可嘆可哀,不過是他人掌下一盤棋局,這種滋味,可是讓你心緒難平?”

“的确是,料想不到。”謝蒼搖了搖頭,笑道,“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相信能與你君子軒做朋友的人,竟會是個癡情之人,而非狼心狗肺之徒。好在現下也不晚。”

君子軒似乎對這件事不是非常在意,聽謝蒼惡語罵他,也不在意,只是慢慢将手移到了謝蒼手掌,緊緊的握住,然後低聲問道:“太陰,你告訴我,你那一日留下來護着我,是為了什麽?是不是因為你喜歡我?還是……”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以前也好,現在也好,從來都沒有。”謝蒼将他的手拿了開來,慢慢揭下面具,淡淡說道,“太微已經揭過我的面具,本無任何必要再戴,只不過想少生是非罷了。”

“可你不也是不愛太微!”

“不重要。”

“太陰,你真是個虛僞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八卷

七年,還是十年?

謝蒼摸了摸手腕上的玄鐵鏈,忽然有些分不清時間的痕跡,于是幹脆站起來翻了翻書櫃上的書。不過其實這幾年,他幾乎已經将這櫃子上的所有書都看遍了,君子軒藏書頗雜,有幾本極為深奧,謝蒼只随意翻了翻就沒有任何興趣了。

其實落在君子軒手裏,卻只不過是被囚禁,謝蒼已經很欣慰了,再說還有一些自由的活動空間,跟一個幾乎堪稱富麗堂皇的居所。

只是很寂寞,君子軒大概是覺得,對于他而言,唯有寂寞最容易摧毀。

可惜的,謝蒼在無盡的時光裏,飽嘗最多的,便是寂寞。無論多麽耐不住性子,多麽想開口說話,好歹謝蒼還有系統,總是聊勝于無。只不過長期的不開口,倒是導致他的聲音越來越嘶啞,近日來幾乎發不準音。因此之前君子軒來的時候,謝蒼閉口不言,把對方惹得大怒。

但君子軒最後一次來也是在很久以前了,謝蒼的記憶都快模糊了。

倒是之前,有個小姑娘,在門外路過了好幾回。

是個模樣清麗的女孩子,約莫只有□□歲,紮着兩根小辮子,帶着長命鎖,腕上跟腳踝上系着紅繩串起來平安鈴。聽她幾次說話自稱,名字似乎是叫“陰陰”,但也說不準是小名。君子軒對這裏看守的格外嚴格,既然這個小姑娘能來,不是有什麽天大的本事,便是君子軒又在謀劃什麽。

但君子軒的本領他倒是領教的多了,那小女孩再三的路過,恐怕是君子軒在背後謀劃的可能性最大。

謝蒼放下了手裏的書,支開了窗戶,他的屋子面向的是峭壁懸崖,擡頭恰可望到一片圓月,平日則多是雲霧環繞。斷魂宮換了處仙家福地,居于雲端,倒是沒有留在水英谷,這并不奇怪,而且以君子軒的性格來看,水英谷多半是毀了。

這時門突然輕輕被推動開,跑進來一個小女孩,她合上了門,對着謝蒼做出了掩住嘴巴的動作,歪着頭看他,圓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煞是可愛。

謝蒼失笑,點起了燭火,端着燈盞倒也不理她,慢慢的走到了琴臺邊坐了下來,這個位子恰能看到窗外的漫天星辰。他雖然有打理過頭發,卻是的确許久沒有剪過頭發了,本來及腰的長發已經及膝,屋子裏沒什麽首飾繩索,就這麽散着,有時候半夜醒過來倒是吓得謝蒼自己不輕。

好在有一把梳子,還能理理平。

其實謝蒼還試圖用梳子當一下首飾,但由于難度實在太高,他最後毅然放棄了。

小姑娘倒也不怕生,很快就跑了過來,坐在謝蒼的身邊,羨慕似得摸了摸他的頭發,糯糯甜甜的說道:“大哥哥,你真好看!”她捧着小臉歪着頭盯謝蒼平靜的面容,似乎又像生出了許多的羨慕來,“要是陰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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