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你們親愛的老師還沒死。”
此話一出,宛若石破天驚。
太乙唇間帶了點悠哉的笑意,看着眼前表情各異的師兄妹四人。
古德裏安神色驚詫又後怕;曼施坦因眼睛裏滿滿盛着驚喜,卻也含着一絲苦澀;而隆美爾則是倒退了兩步,死死盯着了地面上的那具屍體,面色驚惶;宿白倒是表現得最冷靜的一個——或許這短短幾天她的世界觀已經崩壞的厲害,也沒有什麽結果能讓她更崩潰的了。
那位青帝陛下呢?
太乙将目光投向了計夏青。
計夏青松開了懷抱着宿白的手,蹲在了血泊中,盯着那具屍體。
“您在看什麽?”太乙輕聲問。
計夏青面無表情,撿起一邊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手起刀落。
顱頂被輕而易舉地劈開,露出的卻不是血肉,而是一堆電線,齒輪,機械——就像她們在地底世界看到的“青玉”部隊一樣。
“仿生人,”計夏青撐着膝蓋站起來,臉色黑得很,“我早該想到的。”
“想到什麽?”曼施坦因還是第一次開口,看着計夏青的背影,慢慢回過神來,背後冷汗突突往外冒。
方才心底的落寞和絕望都消失了,而是産生了另一種複雜的情緒。
欣喜,又後怕。
老師,亦或者是惡魔,他還活着。
“塔主從來沒有展現過巨龍形态,他是什麽龍?”計夏青輕聲說着,看向了應該是跟塔主老頭兒跟了最久的古德裏安,“你見過他的巨龍形态嗎?”
古德裏安眯起眼睛回憶,良久,茫然地搖搖頭。
“是了,因為他根本就不是巨龍,只是,一個更高級的賽博人,一半血肉一半機械。”計夏青疲倦地閉上了眼睛,握緊了宿白的手,“他根本就沒有死,還躲在什麽地方,偷偷看着我們,說不定還在偷笑。”
“對了,他還說他叫第五執……”計夏青握着宿白的手握緊了些,喃喃自語,“真的是你?”
“太乙,”宿白看向太乙,目光凜然,“他到底想幹什麽?”
引領着他們去找到真相,掌握證據。又對已經完全知情的叛亂根本不做任何準備,束手就擒灑脫“死去”。
太乙卻只是微微躬身,“劇本如此而已。”
“他到底寫的什麽劇本?”計夏青接過話頭。
太乙在幾人的目光凝視中,慢慢低下了頭,表情落寞,第一次在幾人面前表現出了濃烈的感情波動,輕聲說,“我也不知道。”
“我陪了他很多年,但是依然看不懂他在想什麽。”太乙看向了倒在血泊中的老人,“他聰明又愚笨,冷靜又瘋狂,慷慨又自私。”
“他身上有在純粹不過的人性,但有的時候又冷漠得像顆更古不化的堅冰——比如送古德裏安的女兒進哥譚的時候,”她頓了頓,看向古德裏安,“我勸說過,被他拒絕了。”
“你到底想表達什麽?”青帝微微皺眉,“一系列無用的排比,爛大街的修辭和與你形象不符的誇張面部表情。小白,我記得我給你上過這一課。”
“謊言。”宿白與她并肩而立,注視着太乙,“真相往往簡單,謊言卻需要無盡的謊言彌補,用無數的詞藻修飾,用無用的修辭堆砌來掩飾內在的悲劇。”
太乙哽了一下,随後倒是聳聳肩,恢複了一貫了冷漠表情,“很難向您解釋我剛才并沒有說謊,或許是我的修辭功底還不夠。”
她搖搖頭,“我沒有說謊,我并不知道所謂的劇本到底怎麽寫的,但是前塔主閣下留了絕筆交給您幾位,或許其中有答案。”
計夏青伸出手,看着太乙。
太乙退後幾步,打開了抽屜,一摞文件上有厚厚一疊信封,她拿起了最上面一封,看了眼,率先遞給了古德裏安。
“給我的?”古德裏安訝異地接過,遲疑地拆開了信。
信很薄,只寫了半頁紙不到。他草草瞟了一眼,神情瞬間古怪起來。
“曼施坦因閣下,這封是您的。”太乙默默拿起了那厚厚的一疊信,将同樣薄的的一封信遞給了曼施坦因。
還紅着眼睛的曼施坦因也懵了,看着手中的信,“我也有份?”
“哦,搞錯了,您是這封。”太乙迅速抽回了曼施坦因手中那一封,遞過去了另一封稍微厚一點點的,“塔主告訴我,要是您回來了,就給你這一封厚的。”
曼施坦因龍眸瞬間蘊了點感動,默默将信收進了懷中。
大概,是因為自己回來了,所以老師會有更多的話想要對自己說吧。
“隆美爾閣下,您的。”隆美爾一臉懵逼地接過了同樣厚厚的一封信。
“宿白閣下,您的稍微會厚一點。”宿白接過了那超級厚的一份信封,沉默地看着那被撐開了的信封封口。
這麽多話想對我說?
“這是給以太學院六位院長的,這是給探索小隊二十一位隊長的,還有一封給巴別塔居民的公開信和一份錄像,會在電視上播出。”太乙清點着手上依然厚的一疊信,“哦對了,前塔主閣下還給巴別塔的所有居民都準備了一份自己簽了名的明信片。”
計夏青看着她手忙腳亂地從抽屜中又搬出好幾摞比人還高的明信片,嘴角微微抽搐。
這種不着調的做事方式,倒是讓她又隐約感受到了自己熟悉的那個第五執。
“所有人都有份,這是絕筆?”古德裏安開始吐槽。
他遲疑地看着幾位師弟師妹,過了一會兒,低聲說,“我總覺得會做這種事的,像是我們老師。”
他明明早就換了稱呼,此時卻又稱呼回了“老師”。
隆美爾和曼施坦因都一下子聽懂了他的話,而宿白愣了一會,“什麽意思?”
“你太小,不知道,這确實像老師以前的做事風格,他也是最後這幾十年才性情大變,變成我們不太熟悉的樣子的。”曼施坦因有些低落地說,“而且,最後這幾天,我看着老師的眼睛,甚至以為以前的那個他又回來了。”
計夏青眼神一凜。
果然,這位塔主的前後行為也有着古怪的不協調的時候麽?
“你們以前的老師是什麽樣子的?”她追問。
幾人将目光投向了最年長,也是見過最早的塔主老頭兒的古德裏安。
“以前的老師,可好玩了,連曼施坦因和隆美爾都沒見過那樣的老師,”古德裏安回憶起了過去的時光,唇角慢慢泛起了笑意,“他會講一堆只有他自己才會笑的冷笑話,會煮特別好吃的泡面——那是他唯一的拿手菜;那個時候的老師也不太喜歡穿筆挺的正裝,衣櫃裏永遠都是千篇一律的格子襯衫,每天看着比山還高的公務嚷嚷自己要頭禿了沒有霸王之類聽不懂的話,天天就指望着我能早點幫他處理公務這樣他就能摸魚……”
計夏青表情悵然。
是自己熟悉的那個社畜,最關心的是發際線和不要加班。
“但是這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們三個都還不在,”古德裏安回過神來,“我也記不清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就再也不講冷笑話,也再也不穿格子襯衫,也不念叨古怪的話了。”
“等等,我冒昧問一句,”計夏青皺眉打斷了古德裏安的話,“你今年多大歲數?”
古德裏安愣了愣,老實回答,“六百來歲吧,算得上是中年了。”
“龍族的普遍壽命是千歲。”他補充了一句。
“普遍壽命是千歲成年是二十?”計夏青面色略有些茫然,搖搖頭,甩去亂七八糟的思緒,“也就是說,你的幼年,是巴別塔初創時期。”
“那個時候巴別塔也有百來年了,”古德裏安歪着腦袋想了想,點頭,“不過比起現在,算得上是初創。”
“也就是說,他是那個時候發生變化的。”計夏青手指敲着桌面,慢慢心中有了判斷,“或許,你們的老師——我指的是最初的那個老師,他和後面的塔主老頭兒并不是同一個人格。”
她心中泛起一絲慶幸,或許第五執是真的因為漫長的孤獨時光而産生了精神上的疾病,而犯下罪孽的那個是惡的那一面,是自己不熟悉的那一面。
這樣,她或許還能說服自己,自己的朋友還是以前的朋友,只是生病了。
只是犯下了無可饒恕的錯誤。
“啊,”太乙一邊聽着他們的對話,一邊清點着手中的信封,突然一拍腦袋,“差點忘了,陛下,您也有一封,不過前塔主閣下說您得自己找。”
計夏青抿抿唇,并不打算陪第五執玩這個幼稚透了的游戲。
嗯,她下意識把犯下罪孽的塔主和以前那個歡脫又不着調的第五執劃開了。
古德裏安他們也是如此。
“有給範圍嗎?”
好吧,青帝陛下承認,還是想看看第五執給自己寫了什麽。
“就在這間辦公室裏。”太乙認認真真看着她。
計夏青沉默了很久,突然轉身走向了書架,憑借着自己的印象來到了某一個書架前,目光巡游,直到找到那本卷了頁的書。
《四帝風流錄》
她唇角撇了撇,抽出書,随意翻開一頁。
書頁中赫然夾着一封信。
計夏青一直微皺着的眉頭略微舒展開了,唇角帶了絲笑意,“沒用的默契。”
她先将信揣進了懷裏,走向幾人,下巴挑了挑,“古德裏安先看看吧,能念出來嗎?”
“能,”古德裏安輕輕展開了信,“他說對不起,但是我的女兒……在地底受到了很好的照顧,沒有死,甚至我曾經見過。”
“沒了嗎?”曼施坦因湊過腦袋,嘿嘿一笑,“才半頁,老師可是給了我超厚的一摞。”
計夏青輕輕挑眉。
他們這幾只鴕鳥啊,倒是把犯了重罪的那個惡魔和敬愛的老師劃分的很開。
“讓我來讀,”曼施坦因喜氣洋洋地拆開了信封,“我親愛的二徒弟曼施坦因……你真是個大傻子。”
隆美爾沒忍住,抿住了唇憋着笑,而古德裏安則是大笑起來。
曼施坦因的臉越來越紅,最後頗惱火地一甩信紙,“不念了!”
古德裏安默默接過來,“我幫你。”
“讓你個大傻子不要回來偏要回來,我都不知道你是耳朵不好使還是腦袋不好使,腦袋這麽久不轉是生鏽了還是變成漿糊了?豬都聽得懂的話你都聽不懂,以後出去別說是我的徒弟……”古德裏安語氣抑揚頓挫,飽含感情。
青帝陛下也輕笑起來。
“別念了!”曼施坦因惱羞成怒,扯過了那幾張紙。
“最後一頁有幹貨。”古德裏安遞過那幾張紙。
嗯,老頭兒罵了曼施坦因四頁半,剩下半頁倒是說了正經事。
“等小白接受了塔主的傳承,你可以問問她,願不願意幫你救鐘伯陽。”曼施坦因輕輕念了出來,随即大笑起來,“小白,你會幫師兄的對吧!”
隆美爾無奈地搖搖頭,拆開信封,輕聲說,“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也是一些囑咐罷了。”
三人目光看向了宿白。
“我這一封信看起來有點厚,”宿白卻是剛才唯一沒有笑的,表情依然冷肅,聲音依然低沉,低頭看着那封信,“阿青,你那一封挺薄的,先念你的吧。”
“行。”計夏青點點頭,拆開了那一封信。
裏面是一張小卡片。
【對不起】
三個大字。
計夏青驟然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後面還有字。”站在她對面的古德裏安輕聲提示,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那幾個字。
計夏青翻過小卡片。
【因為你的推測是錯誤的,我還是我,至少我認為我還是我,我清楚的知道我在做什麽】
【我的道歉,不是因為我過去的所作所為,而是未來】
“我就知道,”宿白輕輕吐出一口濁氣,聲音沙啞,“哪來的那麽多可能,不過是我們的美好想象罷了。”
“他……是什麽意思?”曼施坦因聲音沙啞,“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幾人面面相觑,随後方才活躍了一點的氣氛又冷了下去。
“诶,最後這一團畫一樣的東西是什麽?”古德裏安強撐自己轉移話題,看向小卡片上最後一行“畫”。
“不知道,大概是畫吧。”計夏青默默收起了卡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
她認出了那一行文字。
漢字,宋體四號字。
【當心宿白】
作者有話要說:結局happy ending!!!安心!!!
只是兩個人還要經歷一些“大場面”罷了
ps:本來以為是周末所以可以更大章,但是我忘了今天調休……還要補課
悲傷辣麽大
感謝在2021-04-24 23:17:43~2021-04-25 23:30: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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