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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家人找到青山村,找到養大我的爸爸易成德和我的媽媽楊蓮花,對他們說要帶走我。我弟弟易舒生立即抱着我要哭,他的眼睛澄淨,嘴唇卻還是那麽烏黑,醫生說,他的心髒如果再不做手術,活不過十八歲。舒生說,我不怕,有姐姐在,我就不怕。
木随雲給我講了一個故事,十五年前,他在津縣當縣長,因為施實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觸犯到一些富豪的利益,引起他們的強烈不滿,他們暗中請來流氓對木随雲進行威脅,但木随雲不為所動。那些人就把目标對準了木随雲的妻子鄭小梅,當時鄭小梅正懷了八個多月的身孕,木随雲想讓她回B城,但行動不便,木随雲自己又忙不過來,就将鄭小梅送進津縣醫院,并請人保護,可是在生産那天,還是出事了,鄭小梅生下一女孩就被人偷走了,并留下一張條子,“立即滾出津縣,否則孩子死!”木随雲在鄭小梅的哀求和哭泣之下,只得申請調離津縣。但孩子卻不見送來,鄭小梅思念成疾,為了緩解她的失女之痛,第二年他們又生了一個孩子木北,但鄭小梅身體到底是垮了,第三年就過世了。死前留下遺願,一定不能放棄尋找她可憐的孩子。
楊蓮花哭了,她也給我講了一個故事,十五年前,她和她丈夫挑擔蓮藕去青山鎮去賣,回來時,經過一座土地廟,裏面傳來孩子一聲接一聲嘶裂般的哭聲,夫妻二人進去一看,只見一個皮皺皺的孩子,用一小毛毯裹着,閉着眼睛哭得好不凄慘。那年頭經常有女嬰被遺棄的現象,夫妻兩人以為又是一個一生下來被遺棄的女嬰,動了恻隐之心,再加夫妻結婚三年,一直沒有生孩子,于是一合計,就将孩子抱回去了。孩子果然給她們帶來了好運,一年以後,他們生下一個男孩,可是厄運也随着來了,男孩生下來,全身呈烏色,經醫生仔細檢查,居然犯有先天性心髒病,需要做手術,手術費估計是三十萬元。夫妻一下就蔫了,就算是把自家三間土屋買了,把牛和豬全買了,頂多也就萬把塊,這三十萬的天文數字,上哪找啊!于是,夫妻倆人為了三十萬,開始了沒日沒夜的勞動,将看守弟弟的任務交給了姐姐。
我看看楊蓮花,她老得很快,四十多歲,臉上長滿黑色蝴蝶斑,頭發很多白了,像個老婆婆,再看看我的爸爸易成德,他更老,臉上的皮皺成一團,又黑又醜,背微駝,是長年在地裏勞作形成。腳上一雙破膠鞋,腳趾頭從裏面露出來,上面巴着泥。這是一對為三十萬手術費不分日夜操勞的夫妻,他們打過我,也罵過我,更養過愛過我,就讓我來結束這場苦難吧。
“讓我跟你走可以,三十五萬。三十萬給我弟弟做手術,五萬給我爸媽生活。還希望你能幫我弟弟找個好醫生。”我平靜地對木随雲提出要求。
舒生一聽抱着我哭出聲來,“姐姐,不要走!我不要做手術,姐姐,你不要丢下我!”
我用袖子給舒生擦眼淚,安慰他:“你做手術,就會很健康,長大了就可以來找姐姐,姐姐可以陪你很久。你不做手術,姐姐只能陪你幾年。你自己算,哪個更好?”
我爸爸媽媽也哭,但并不阻止我離開,更不阻止我提出條件。他們太苦太累了,如果真能改善,特別是能求他兒子一命,他們連自己的命都願意拿出來換。更何況,在他們的意念中,我去木家就是享福了,有錢花,有肉吃。要知道,我們已經半年沒吃過魚肉了,母雞生幾個雞蛋,爸爸網的一兩斤魚蝦,都拿到青山鎮或者津縣去換錢,再從微薄的錢裏拿出一點點換半斤肉,做一碗湯給舒生一個人吃,不過,舒生總要偷偷地留一小半給我喝。
木随雲當時很吃驚,在他看來,我應該很高興、很感恩戴德并立即答應他離開那個窮山溝溝才對。不過他很爽快地答應了我的條件,給我弟弟做手術的事當場就給陪同他一起來的秘書交代下去了。
我走的時候,我爸和我媽将我的衣服打包包好,抹着眼淚送我到大堤,只有舒生,随着木随雲的車子一直跑一直跑,口裏還在喊,“姐姐,不要忘記我,我會去找你的!”我隔着車後面的玻璃,看着他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不見了。
就這樣,我成了木蘭和木北口中花了三十五萬元買回來的土狗!
我不知道舒生的手術的做得如何,不知道爸爸媽媽的生活過得怎麽樣,我給青山村寫信,但一直收不到回信,我懷疑,是不是郵差根本到不了我那個山溝溝,不然,舒生不會不給我寫信。B城滿大街的公用電話,我卻不知道打給誰,當時青山村小賣部的易大爺家有部電話,可我不知道號碼,那時沒見過手機沒用過電話,也沒想到會有打電話的那一天。
我想念和舒生一起放牛的情景,牛吃飽了,很悠閑地走着,順便停下來拉一大堆牛屎,熱騰騰的,我對舒生說,冬天了,咱們把腳放裏面暖和。舒生咯咯地笑,姐,你學課本裏的呢。夕陽西下,晚風輕輕吹,我将兩個竹籃搭在牛背上,又将舒生抱到另一條牛背上,我也坐上去,小心地抱着他,牛的繩子在舒生手裏。我們兩人唱着歌《牛兒牛兒吃飽啦》:
牛兒牛兒吃飽啦,
我們我們回家啦,
太陽太陽下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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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燕子歸巢啦。
雲朵雲朵真近呀,
風筝就是它的家。
青山青山好美呀,
雲朵就是它的家。
我們我們開心呀,
青山就是我的家。
青山村不再有我的家了,但有舒生的家,舒生的家,應該也是我的家吧。
木家老宅的後院,那兒有一塊大大的石頭,我坐在石頭上吹口琴,口琴是舒生送我的,這本是他十歲時我買給他的生日禮物,那年,我在全鎮數學競賽得了第一名,學校獎了我二十元錢,我拿出十元給舒生買了個口琴,結果被我爸打了一巴掌,說我浪費錢,十元錢,可以買好多東西。當時舒生哭了,說是他看見別的同學吹口琴,也想要,求姐姐買的。為了驗證他真的很急迫要一個口琴,他很快就學會吹口琴,還教我吹,可惜,我就會吹這首歌,《牛兒牛兒吃飽啦》。
每到禮拜六和禮拜天,木家的規矩,一大家子人全部到老宅,陪木爺爺吃飯。所以我跟着木随雲一家人來到老宅。木蘭和木北和其他的孩子玩去了,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和往常一樣,躲進後院,坐石頭上看天或者看花草,今天來時,随手拿上了口琴,在琴音裏想念我的青山村,我的牛,我的山坡,我的養父養母,我的親愛的弟弟。
“吹得不錯,再吹個。”從後院門的一角轉出來一個人。
我立即坐起身子,低低地喊了一聲:“小叔叔。”
來人是木随雲最小的弟弟,木驚濤,他是木家長輩裏對我最好的一個人。我第一次來木宅,他正好從美國回來,給很多人帶了禮物,唯獨沒有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的小侄女找回來了,是叔叔的不對,下次一定給雙份。現在用錢補上,別怪叔叔俗氣。”他從錢成裏拿出一疊鈔票,塞到我的手裏。
我看着雪姨和木随雲,雪姨笑眯眯地說,“收下,收下。你小叔叔的,不要白不要。”木随雲則是點了點頭。我收下了,說實話,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錢,心裏有點激動,回家後,我把錢放在書桌的最內面,用書壓好,不想,第三天,錢不見了。倒是木北,新添了一個MP4。
木蘭看見MP4眼睛一亮,問他,“喲,新上市的貨啊,哪來的?”
木北一邊玩,一邊一臉不耐煩,“撿的。”
木蘭冷哼一聲,“肯定你偷了媽媽的錢買的。撿的?哪這麽多東西撿?”
木北将東西一收,看都不看衆人一眼,走了。我丢錢的事沒有聲張,雪姨淡淡說,小叔叔給你的錢你就當車費吧。此後兩個月沒有給我公交車費。後來小叔叔又給我兩回錢,除了木蘭将我堵在屋子裏明目張膽要過一回,其餘的我藏得死死的,絕不讓他人找到。
小叔叔也躍上石頭,在我身邊坐下來,“來,吹個給小叔叔聽。”
我不好意思了,拿着口琴在袖子上擦,“我只會吹這個,這是我放牛時常吹的歌。”
小叔叔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眼睛彎彎的,挺好看。他從我手裏拿過口琴,“我來吹過,哎呀,還是大學時吹過的,這麽多年了,生了。”
他放到嘴邊,吹起來,我聽出是一只老歌,《北國之春》,在心裏跟着哼起來。一曲完,小叔叔又吹了一首《月之故鄉》,我安靜地坐着,安靜地聽。
天上一個月亮水裏一個月亮
天上的月亮在水裏
水裏的月亮在天上
天上一個月亮水裏一個月亮
天上的月亮在水裏
水裏的月亮在天上
低頭看水裏擡頭望天上
看月亮思故鄉
一個在水裏一個在天上
吹完,小叔叔問我,“好聽嗎?”
我點頭,“好聽。”看月亮,思故鄉,一個在水裏,一個在天上。真遠。
“走吧,我們吃飯去。”小叔叔跳下去,伸出手來接我。我牽着他的手也跳下來。走到客廳,發現木伯恩四個兒子五個孫子四個孫女包括木伯恩本人都到齊了,小叔叔的事業在美國,家也在美國,所以他的孩子沒有到。我們一出現在門口,木蘭就撲上來,口裏喊着“小叔叔”,抱住了他。小叔叔樂呵呵地,“今天來得匆忙,都沒有禮物。下次來一定買。”
另外沖上來的木蓮嘴巴翹起來,朝我手中的口琴看了看,“她怎麽就有?”
“這是安之自己的。安之會吹口琴哩。”小叔叔笑着解釋。
“會吹口琴有什麽了不起。”木蘭有些失望,又見不得小叔叔待見我,氣乎乎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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