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楚懿就這樣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

愈是走到這種絕境的時候，他所有的焦灼反倒是瞬間凝固。他覺得或許還有其他的辦法可以搶救，至少他還不能在這裏就輸掉，這是他怎麽都無法接受的事情。

到了最終，他強迫着自己冷靜下來，“還有呢？”

路蕭原本只是想跟他解釋下現在的個展視頻，怎麽都沒想到能直接把他說懵了，頓時胸膛劇烈打鼓，試探着道：“你，你還想知道什麽？”

即便再是不願意，楚懿最終還是抿了抿唇，“問答有沒有參考資料？”

“參考資料？”路蕭瞬間都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反複打量着楚懿，覺得他怎麽可能需要這種東西，他明明站在那裏就是會被人喜歡的，問答本應該是他最擅長的才對。

他擡頭對上楚懿的目光，心頭沒由來跳了跳，道：“有倒是有。”

路蕭作為乘風娛樂主推的全能新人，參加節目以前就經歷過無數的培訓，像問答采訪這種東西更是看過上百個不止，當即兩人也沒有在訓練室裏面待着，而是回了宿舍。

路蕭把自己藏着的平板拿給他，道：“近幾年選秀節目裏面比較好的問答采訪我都下載了，還有合集，我記得你是明天就開始錄了？”

楚懿随意點了點頭，目光已經黏在了屏幕上沒有辦法移開，轉身就朝着門外跑去。

“楚楚。”路蕭人都傻了，跟在後面喊道：“你就這麽回去了啊！”

楚懿根本就不是誰都能追上的，他跑回自己的宿舍以後，飛速爬上床拉起簾子，認真地翻閱起了這些采訪問答，同時打開了手機的備忘錄，方便随時可以記筆記。

但是第一個視頻剛剛打開，他就懵住了。

這個視頻正是目前圈內頂流葉睿，他當時在選秀節目裏面的形象就是帥氣親和，不管跟誰都可以聊得很開，問答的時候自然也都信手拈來，再嚴苛的問題都能輕松化解。

可問題是楚懿壓根就不是這種形象，他連好好說話都不會，怎麽可能還輕松化解問答。他覺得如果是他遇到剛剛那些問題，他肯定是冷冰冰的臉色！

楚懿莫名有些心慌意亂，再接着往下看。娛樂圈內各個藝人的性格當然迥乎不同，但既然能夠成名，自然有他們的獨特魅力，沒有任何人是像他這樣冷血無情的。

于是他越看越是焦灼，到最後都快翻到底了，卻依舊沒有找到合适的。

就在這時，手機忽然彈出視頻消息。

楚懿愣了愣，下意識就按了接聽。

等他的意識逐漸回神，才猛地發覺原來是沈朝聞給他撥過來的。然而他的平板就放在膝蓋上，視頻接通的剎那，沈朝聞就已經看到了平板上顯示的那張臉。

沈朝聞掀起眼睫，發現楚懿已經僵住。

他一時竟分不清楚楚懿到底在做什麽，問道：“在看采訪？”

楚懿的胸腔劇烈震響，有點害怕被沈朝聞知道這件事，可是他答應了對方并不能撒謊，最終還是低低“嗯”了聲。

“感覺怎麽樣？”沈朝聞接着問，“他在采訪裏面表現得好嗎？”

楚懿的手指下意識緊攥，“好。”

沈朝聞看着他，“那我呢？你覺得我的采訪好嗎？”

“你的更好。”楚懿看過他的所有物料，不假思索便回答出來。

他的腦子裏面甚至瞬間就浮現出了對比。如果說視頻裏面的這些人如同演練過無數次的優雅營業，那麽沈朝聞便是種更加随性的狀态，體貼周到像是刻在了骨子裏。

可随後他猛地頓住，突然覺得這個回答并不對勁。他怎麽能把沈朝聞跟視頻裏面的那些人比較呢。

他實在忍不住擡頭去看，卻發現沈朝聞在屏幕裏面帶着無聲的笑意。

沈朝聞方才只是有些幽微的情緒而已。

這種情緒自無人知道的黑暗中滋長，就像是被灰暗世界中獨特的色彩所蠱惑，有很多時候當他發現色彩在看別的東西，他總是惡劣地、想要強迫對方只看着自己。

“我真的更好嗎？”沈朝聞在表面上卻衣冠楚楚。

楚懿遲疑着，最終還是篤定地點頭，“嗯。”

沈朝聞便輕笑了起來，道：“我給你發個東西。”

楚懿有點茫然，尚還不知道是什麽，便聽到有悠揚的旋律響起，跟他當時在摘星娛樂舞紅纓的那段實在太搭，節奏錯落有致，韻律分明動聽，連鼓點都恰到好處。

他頓時就像是被玩具吸引的貓咪，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麽？”

沈朝聞在視頻裏面并沒有說太多，只是注視着他道：“明天告訴你，我明天會過來看你的。”

更準确的說是正式履行嘉賓的職責。他本來就是為了楚懿才簽的合同，現在只是抽空處理點事情，忙完以後當然還要回節目組。

楚懿的心頭忽然顫了顫，竟是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焦灼得好。他明天正好就要開始個展視頻的錄制了，所以到時候沈朝聞會看到嗎？那會知道他其實有可能崩盤這件事嗎？

他下意識地抿緊了嘴唇，最終只道：“沈哥，明天見。”

等這通視頻電話結束，他的這種焦灼突然間壓抑不住地爆發。他重新點開了備忘錄，明明都已經把合集快刷完了，上面卻依舊空空如也。

怎麽辦？他現在根本就是毫無思路。

那些選手都這麽優秀，他根本就學不會！

楚懿心頭的酸澀感逐漸肆意洶湧，他忍不住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緊緊地抿着唇接着看錄像，竭盡全力地想要将所有東西消化，竭盡全力想要別人也都能喜歡自己。

第二天清晨，楚懿猛地驚醒。

他剛剛擡起酸痛的胳膊就覺得不太對勁，低頭朝着自己床鋪看去，頓時更是眼前發黑，險些都要昏厥了。

那些所有的采訪合集他都還沒有整理完，備忘錄上到現在都只有寥寥數筆，可是下午就要開始錄制個展視頻了怎麽辦，今天沈朝聞也會過來！

楚懿瞬間被龐大的恐慌所淹沒，他急得連手都在抖，費了好多功夫才收拾好這些東西，急沖沖地洗漱完前往訓練室。

可誰知他才剛到訓練室門口，就驀地撞見裏面多了幾道熟悉的身影。

程藝和幾個導師帶着全新的嘉賓，正在給選手們介紹。其中一位嘉賓是圈內非常有名的舞臺劇演員，據說是想過來接觸下新鮮血液，順便也指導指導選手們的表演。

而所有聞風而來的選手聚在室內，看到另外一位嘉賓的時候，皆是震驚失聲，“……沈哥！”接着爆發出激動的歡呼，嘩啦啦全都圍上去問東問西。

“沈哥是來當嘉賓的嗎？”

“在節目組會待多久？”

“首公舞臺你會看的吧”

隊員們也全都瘋了，緊緊攥着楚懿的胳膊壓低尖叫，“這可是沈哥！這可是沈哥啊！”

“楚楚你快去看看他！”

“不要還站在這裏啊！”

他們絲毫沒有勇氣敢湊上去說話，便想拉着楚懿一起。就算沈朝聞注意不到他們，那肯定也能夠注意到這麽矚目的隊長吧！

誰知楚懿紋絲不動，莫名地眼眶泛酸。

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沈朝聞會以這種形式出現在他面前，也無法确定沈朝聞到底要不要和他相認。要是給沈朝聞造成了麻煩怎麽辦，要是他暫時并不想表露身份呢？

他無意識地想要逃避，強迫自己別開看沈朝聞的目光。可是一旦視野中失去了沈朝聞的身影，整個世界都好像被隔絕開來。

直到沈朝聞終于答道：“是來當嘉賓的。”

他從楚懿進來開始，漆黑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他，“更重要的還是看看我們家小朋友。”

滿室的嘈雜驟然寂靜，所有人就像是聽錯了般，不可置信地朝着他的目光看去。就連楚懿自己都沒有想到，猛地僵硬在原地，被所有人震驚而恍惚地圍觀着。

楚懿在節目組實在太受矚目，沒有任何人不知道他是摘星傳媒的，但是摘星傳媒身為文娛巨頭，誰又能想到他還能跟沈朝聞扯上關系？這維護的意味實在太明顯了吧！

所以說沈朝聞親自帶人的流言居然是真的？楚懿居然就是被親自帶的那個？

楚懿的腦子卻是嗡鳴一聲。

理智的弦全部斷掉了。

他只覺得渾渾噩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渡過這段時間的。而等到他逐漸清醒過來，他發現自己已經跟着沈朝聞走了出來。

草坪的冷風迎面而來，楚懿抿了抿唇，“沈哥。”

沈朝聞站在他的面前，附身平視着他，“剛剛躲着我做什麽？”

他覺得小朋友能夠理解，自己親自帶着他這件事是簽了合同的，沒有任何需要避諱的地方。楚懿本身也是靠着實力吃飯，不會畏懼任何的流言蜚語。

就像是剛剛，選手們在消化完這件事以後也都是羨慕和驚嘆，仿佛他們倆天生就應該綁定，現在好像還都晚了似地。

楚懿的心髒劇顫，幾乎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直至好久好久，他啞聲道：“我會讓沈哥丢臉的。”

沈朝聞頓住，怎麽都沒想到會從他的口中聽到這句，他不受控制地去打量楚懿，發現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就連緊繃的背脊都在微微顫抖。

“怎麽會呢。”沈朝聞的聲音不自覺放輕，“楚楚明明那麽優秀。”

“我再也不優秀了，沈哥。”楚懿道。

他發現自己根本就忍不住，不管是昨天突然聽到的噩耗也好，還是拼命刷采訪視頻也都沒能學好，只要是看到沈朝聞的剎那，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會轟然崩塌。

他把從昨天到現在所有事情一股腦倒了出來，就連聲音都帶着幾不可查的顫抖，到最後更是倏地紅了眼眶，“他們不會喜歡我的，沈哥。”

楚懿甚至覺得自己好差好差。

他原本都是躊躇滿志而來的，明明是要拿到首位出道證明自己，這偏偏只是個個展就已經将他難倒，他哪兒還有什麽勇氣去追求更多的結果。

沈朝聞全都靜靜地聽着，情緒跟着寸寸地沉落。

“楚楚。”直至許久，他道：“擡頭看我。”

沈朝聞眼底滿映着他的倒影，直至确認他逐漸地放松下來，卻是忽的道：“昨天晚上的那首曲子，其實是摘星傳媒的老師們寫給你的。”

“就在你剛來摘星傳媒，給你挑經紀人做測試的那天，你舞紅纓的樣子其實讓很多人記憶深刻。他們希望你以後再舞紅纓能夠有合适的曲子，所以便聯合寫完發到我這裏。”

“所以你看。”沈朝聞半點都不騙他，如實地傳遞着別人對他的态度，認真地道：“楚楚，還是有很多人喜歡你的。”

楚懿登時怔住，帶着模糊的淚眼擡頭。

沈朝聞頓住，将掌心放在了他的腦袋。

他實在是無法看到他這副樣子。愈是鋒利堅硬的外表，看起來拒人千裏誰都無法靠近，可內裏卻愈發地柔軟脆弱，稍微觸碰好似就能夠化成一灘水似地。

“我也曾經告訴過你。”沈朝聞的眼瞳漆黑沉寂，愈發專注地看着他，“來到節目以後有事就找我，不管任何事情都可以。”

他輕輕道：“所以你還有我，我會幫你的。”

簡單的幾個字，楚懿的心髒倏然顫抖。

他所有的防線全然崩潰，覺得自己幾乎是搖搖欲墜，然而最後一絲理智強撐着他，逼迫着自己把支離破碎的話語組織起來。

就在剛剛那瞬間，他全然明白他接受不了失敗，更接受不了沈朝聞的失望。所有的萎靡和委屈都只是情緒化的産物，他還是想贏，他還是想要得到別人的喜歡。

他忽的抓住了沈朝聞的衣角。

沈朝聞的目光下移，看到他用力攥得泛白的骨節，甚至還在不受控制輕微顫抖。倘若将他的掌心攤開，必定還能看到濡濕的汗水。

随後他再次輕輕擡眼，瞳孔卻緩緩擴大。

楚懿竭力抿着唇，眼底已經滿滿積蓄着淚水，不自覺地哽咽，“沈哥。”

“你幫幫我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家人們是這樣的，今天再次改了12-14章嗚嗚嗚

可能14章要倒回去看看才接得上噢

對不起！！！瘋狂鞠躬！！！

以後再也不敢了！！

留言發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