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同床

沈故躺在床上,縮成一小團,被子裹得嚴絲合縫,連根頭發絲都不敢露出來。

他從小怕鬼,跟鬼沾邊的半點都聽不得,否則好幾天不敢睡覺。

怕鬼的人多半愛腦補,喜歡自己吓自己。憑着葉青衣說的那幾句話,沈故已經腦補出了一場大戲。

外面刮起了寒風,呼呼作響。屋內安靜的落針可聞。沈故躲在被子裏,大氣都不敢喘,生怕女鬼闖進來,把自己抓了去。

“哐當!”寒風不知把什麽東西吹掉了,沈故吓得激靈一下,咬咬牙,從床上爬起來,悶頭跑出房間。

看他只穿着亵衣,連鞋子都沒穿,楚昭淩閃開身:“先進來。”

關上門,阻斷了不停往屋裏灌的寒風。

楚昭淩看着身型單薄的沈故:“大半夜的,怎麽了?”

“我怕鬼,不敢一個人睡。”沈故可憐兮兮地說。

“……那些都是假的,別自己吓自己。回去睡,沒事。”楚昭淩難得耐着性子安慰。

沈故頭搖成撥浪鼓:“我真害怕,咱倆一起睡行不行?”

“我不喜與他人同睡。”

“那怎麽行。”沈故今晚是賴上他了,“你總要娶媳婦的吧,到時候總不能還一個人睡。我先提前幫你适應适應。”

說完,拽着楚昭淩往床邊走。

覆在手腕上的手冰涼柔軟,楚昭淩鬼使神差地沒掙開:“照這麽說,我還得謝謝你了?”

沈故沒吭聲,走到床邊,掀開被子鑽進去:“快進來,還熱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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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淩:“……”

廢話,我焐熱的。

不過一宿而已,沒什麽大不了。這麽想着,楚昭淩躺到外側,輕阖雙目:“睡覺老實點。”

話音剛落,沈故就一骨碌滾到他懷裏。兩人身形上的差距使得沈故輕松“藏”進楚昭淩懷中,還拱了拱。

如此親密的距離和姿勢讓楚昭淩十分不适,擰眉道:“你往我懷裏鑽做什麽?”

“抱着你睡,女鬼就抓不走我了。”沈故很滿意。

在楚昭淩看來,怕那些本就不存在的東西已經很荒謬。沈故能說出這話,也不足為奇。

“是嗎?可我怎麽聽說女鬼專挑濃眉大眼的人抓。”

沈故身體一僵:“別……別說了!快睡覺!”

黑暗中,楚昭淩勾了勾唇角,默許了沈故抱着他睡的行為。

卯時三刻,楚昭淩準時睜開眼睛。身邊的陌生氣息引得他戒心突起,待稍稍清醒後,殺意迅速收斂。

熟睡中的沈故自是不知,不過頃刻功夫,他就在生死線上打了個來回。呼吸清淺,眼睫向下斂着,半張臉埋在楚昭淩懷裏。

門外響起腳步聲。小五端着面盆走到門口:“王爺,您醒了嗎?”

楚昭淩翻身下床,掩好床幔,行至屋中央:“進來。”

進入屋內的瞬間,小五便察覺到了第三人的存在。下意識向床上掃了眼,沙質床幔并不能完全阻隔視線,相反,會顯得朦胧和欲蓋彌彰。

小五看到床上躺了個人。睡着王爺的床,蓋着王爺的被子,甚至和王爺同床共枕!

會是誰呢?

二十六年來第一個出現在王爺床上的人。

小五不由自主地伸長脖子,想看清廬山真面目。

“咳!”楚昭淩輕咳一聲,以示警告。

小五麻溜收回目光,目不斜視。

太好了!王爺開花了!

“開花”的楚昭淩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帶着小五離開房間。

用早飯時,楚昭淩忽然對下人道:“留些飯,放鍋裏熱着。”

小五心領神會:定是給房間裏的人留的。王爺真貼心!

下人應了聲:“是。”

用完飯,楚昭淩動身去皇宮。進了宮,在前往禦書房的路上,迎面撞上了孟賢。

孟賢也沒想到在此處遇上楚昭淩,連忙行禮:“奴才參見王爺。”

“孟總管好雅興,散步都散到這裏來了。”楚昭淩一番話說得不鹹不淡。

這附近除了禦書房就是勤政殿,還有皇上召見使臣的地方,總之都跟政事挂鈎。除非是禦前伺候的太監,否則不得随意靠近。孟賢雖是太監總管,也沒有例外。

孟賢不慌不忙地應付:“王爺莫取笑奴才了。奴才早上去給皇上請安,落了空,尋思皇上可能在禦書房,便過來瞧瞧,誰承想也沒在。”

“孟總管同皇上關系親厚,當真羨煞旁人。”

不走心的寒暄幾句,彼此各走各路。

楚昭淩看着守在禦書房門外的太監,側頭低聲對小五道:“以後禦書房用自己的人。”

小五迅速領悟:“我明白,王爺放心。”

進了禦書房,楚昭淩沒有片刻耽誤,立刻處理奏折。

小五站在桌案旁研墨,情不自禁說了句:“不知道皇上什麽時候能長大。”

沒外人在場,楚昭淩沒計較小五的僭越,輕飄飄說了句:“大不了守到我死。”

三年前,先帝薨逝。次月,楚昭淩收到一封密旨,讓他進宮輔佐新帝。

然所有人皆知密旨,卻不知密信。

那是先帝抛開君臣之別、地位之差,對楚昭淩說得掏心窩子的話。這世上再無第二人知曉。

不輕諾,諾必果。楚昭淩既然答應了,就會盡全力。

何況沈故總會有孩子。總不可能孩子還是個昏頭巴腦的缺心眼。楚昭淩活得久點,總能培養出一個像模像樣的沈家皇帝。

昏頭巴腦的缺心眼——沈故睡到太陽曬屁股才醒。別說勤政愛民了,連早起都做不到。很有當昏君的潛質。

衣服鞋子都在原來的房間,沈故赤腳下床,走到門口,探頭探腦:“多喜!”

早就醒了的多喜聽到喊聲,循着聲音就過來了:“公子,您怎麽在攝政王的房裏?”

沈故幹咳一聲,不好意思說自己怕鬼,眼神躲閃:“你去我房間把我的衣服和鞋子拿來。”

多喜多聰明一孩子,立刻明白是攝政王強迫的,沒再多說一句,扭身去拿衣服。

穿戴整齊,沈故看了眼日頭,準備去廚房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剩飯什麽的。

還沒到準備午飯的時間,廚子回了房間,并未在廚房,裏面什麽人也沒有。

沈故走到竈臺前,掀開鍋蓋,鍋裏放着兩菜一飯,還冒着熱氣。

“這是給我留的嗎?”沈故不确定。

多喜:“應該是。府裏的人都吃過了。”

既如此,沈故沒客氣,一口氣填飽肚子。出府繼續忙酒樓的事。在府門口遇到了福伯,吃好喝好睡好的沈故開心打招呼:“福伯早,今晚我還來,記得做我那份飯。”

福伯看了眼高升的太陽,心說:不早了。

到了酒樓,多喜把招聘書貼到門外:“公子,我們接下來做什麽?”

“等人來應聘。”

有道是人多好辦事。這麽大個酒樓,就算沈故有心也無力。

一個時辰後,一名青年男子出現在門口,試探着問:“請問是這裏招雜役嗎?”

沈故坐在新買的椅子上,面前是長方形桌案:“是,進來吧。”

男子走進來。

“之前都做過什麽活?”沈故問。

男子答:“在米鋪扛過大米。後來我娘生病,為了照顧我娘,就不幹了。”

沈故又道:“我這裏只要能長期幹的,起碼一年往上。短期的不要。”

“我可以!”男子連忙保證,後話鋒一轉,“就是……就是能不能提前給我一個月的薪俸。我娘病剛好,家裏的錢都用光了。”

沈故沒答,看了眼多喜。

“那怎麽行!”多喜心領神會,“萬一給了你錢,你跑了怎麽辦!”

“我不會跑的!”男子把家住何處、家裏有幾口人交代的清清楚楚,“老板您放心,我肯定好好幹!”

寫完雇傭契書,沈故放下筆:“這樣吧,你先幹一天,我看看你活幹的怎麽樣。若是幹的好,我就答應你。”

男子一聽有戲,一口應下:“好!”

“多喜,帶他去後院。”

一直到晚上,除了急需用錢來碰運氣的男子外,再沒有其他人來應聘。沈故料到了這種情況,并不着急。

“公子,”多喜帶着男子走到前廳,“後院都打掃幹淨了。”

沈故愣了下:“都弄完了?”

多喜:“還有兩顆樹,明天拿上鋸,把它們伐倒。”

“樹招財又旺宅,留着。”沈故邊說邊從袖中拿出準備好的錢,遞給男子,“這是你兩個月的薪俸。活幹的這麽好,今天算你一天工。明天辰時來上工,別遲了。”

男子雙手接過來,連連道謝。

沈故從桌子上拿起兩張紙:“這是雇傭契書和你提前支取薪俸的憑證,在上面簽字按手印。”

男子看着白紙黑字,面露困惑。

沈故猜他可能不識字:“你若信不過我,可以拿回去,找人給你念一遍。”

“信得過!”男子拿起毛筆,毫不猶豫簽上自己的名字,并按上手印。

今天政務有些多,回到王府天已經黑了。

楚昭淩從馬車上下來,深厚的內力讓他成功捕捉到很遠處熟悉的聲音:“多喜你看着,你家公子我日後必定富甲一方!到時候我非得在楚昭淩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話語裏盡是驕傲和憧憬。

多喜受他家公子高昂的情緒感染,重重“嗯”了聲,激動道:“富甲一方,打倒攝政王!”

這樣公子就不用在委身求全了!

沈故跟着喊:“打倒攝政王,走上人生巅峰!”

喊完後,主仆二人不約而同笑出聲。

恰在此時,福伯打開王府大門。

府門越開越大,楚昭淩仿若一副緩緩打開的畫卷,随着府內投出來的光亮,慢慢從黑暗中顯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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